一望无垠的巨海,远离陆地不知多少万里,平静的海面倒映着青天白日,光滑的如同最轻柔的丝绸。巨海原本应该飓风肆虐,大浪滔天,可这一处海域却是平静的有些诡异。
海面的天空上没有飞鸟大鹏翱翔,蔚蓝的海水里没有虾鱼巨龙翻腾,天海之间好似连轻风都忘了吹拂。若不是天海间隐约回荡着一道鼾声,相信不会有人认为此地存在着生命。
那是一道非常奇怪的鼾声。
很久很久以前这道鼾声就轻响着。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传来,也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天海之间好似沉睡着一位神灵,他的鼾声均匀的不会让人生厌,反而像润物无声的细雨沁人心脾。
原本这处海域是一片山陆,可岁月中山陆都已沉沦,江海都已淀清,然而奇怪的鼾声在山海的颠覆中都没能改变。
直至今日
“噗。”
光滑如同镜面的湛蓝天空突兀的碎裂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从那狞狰恐怖的裂痕内卷落下无数漆黑的风与雷。平静的海面刹那间如同平铺的绸缎被人一把抓起,巨浪滔天,静谧的海域在这一刻风起云涌,恍如末日来临。
“呼”
鼾声依旧回荡。
依旧不徐不疾。就在鼾声响起的那一刻,风平了,浪静了,高天裂痕都缓慢的合拢。
“不。老祖快醒来,儿郎们实在坚持不住了。”
一个绝望而又焦急的声音自高天裂痕那边传来。随着这个这个声音,一尊古老沧桑的巨鼓于黑色风雷中显现,如同自天而降的巍峨大山压落海面。
“咚。”
沉闷如雷的鼓声。
在这个鼓声中一圈肉眼可见的音波弹射开去,直接荡开了千丈海水,露出海底深处。在海底的深处如同另一个世界,一道透明的光幕隔绝了水和无尽的淤泥,在那光幕中仰躺着一位老人。放眼望去,音波弹开的海面足有百里,可方圆百里的光幕仅能覆盖到一张老人的脸面。
老人在沉睡,神色安详,那轻微的鼾声正是从他口鼻中传出。
“呼”
“噓”
一呼一吸,口鼻间流转的气息如同飓风,哪怕口唇上一条条粗大的如同连绵山岭般的白色胡须在那呼吸下也被吹得不停飞舞。好在那透明的光幕堪称天地间最坚固的守护,将那足以吹山走岭的鼻息跟鼾声禁锢其中,从而保得外界安宁。
“老祖,真的不能再睡了。”
那个焦急的声音带上了绝望,很难想象声音的主人经历着什么。可任由他呼喊,光幕中的老人都不为所动,光幕不仅禁锢了老人吹吐的气息,同时也隔绝了外界对里面的影响。幕里幕外被那薄薄一层光幕分割,咫尺之间横亘成了两个世界。
高天上的裂痕又开始了合拢。
“不,三姐快来助我。”
“磐,你要做甚”
“少帅不要……”
裂痕的那一边突然变得骚乱,漆黑的风与雷遮挡了视线,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好半晌,骚乱的声音中响起一个惨烈的笑声:“一滴心血算什么,只不过三去其一。心血失去了还有机会修回,可古路若是丢失了就什么也没了。吾愿以心血撼祖罩,醒来吧,老祖。”
随着惨烈的笑声,一滴如同烈日的金色血液驱散了漆黑的风雷,滴落在透明光幕上。血液滴落的地方荡漾起层层涟漪,一圈圈扩散,终于
“啊啾”
喷嚏声中,老人睁开了双眼。
他迷茫的双眼很快清明,散发出日月光芒,视线所及那黑色的风雷被直接穿透。裂痕的那一边,半跪着一位人首蛇身八臂怪人。
“老祖……”
人首蛇身八臂怪人泣不成声,“说好了争取十万年,可刚过三万年……我们实在坚持不住了……”
“孩子,这不怪你。”
醒来的老人动了。他抬起手抓住那尊沧桑古老的巨鼓,巨鼓大比山岳,落到老人的手中却小的像粒色子。
“咚”
老人屈指一弹,如山巨鼓划破长空,飞向了无尽的海陆。“咚咚咚……”沿途所过,鼓声震天,一位又一位修者被惊醒。
沧海孤峰炸裂,一位手持巨斧的无头强者飞天而起。
“祖指鼓,这是祖指鼓声,多少年了,终等得祖指鼓声召唤。老祖,吾来也!”
无头巨人大喜。
落日禺谷,一独眼银角长着马蹄的男子突然兴奋的嘶吼,迈步疾奔,一步千里。
无尽火海,一蓝发男子驾驭着两头黑龙呼啸而去。
金母峰内,一个三头六臂的孩子睁开双眼……
……
老人缓缓坐起身。他的动作很轻柔,好似生怕用力大一点会将这方天地崩碎。
坐直了身子,老人的相貌终于清楚显现。他的面容沧桑,须发皆白,有些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根须发都好似拥有生命,如同章鱼的触手随风舞动,更奇怪的是须发的末梢竟各自卷裹着一口青铜棺椁。每一口青铜棺椁都流淌着沧桑气息,古朴的轮廓刻划着岁月痕迹,这些棺椁大小不一,最小的百丈左右,最大的用九根发梢卷住长足有万丈,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才需要如此巨大的棺椁,那必定是一个强横至极的存在。
“嗖。”
无头巨人最先到达老人身边。
“老祖。”
他望向老人的目光敬畏、崇拜,如同信徒面对信仰一样虔诚。
“你来了!伤好了吗”
无头巨人闻言,一拍胸膛,“老祖你看,虽然我的头被它们的狗皇砍去,可三万年潜修,我以两乳作眼肚脐为口,修为不减反增反而更进一步,现在的我觉得自己无比强大,离那一步已不再遥远。相信再战千年,即使不敌鼠、牛、虎三皇,也绝不会弱于后九皇……”
老人微笑,很是欣慰。
“那就好,回你的战棺吧!他们也快到了。”老人的发梢尾一口三千丈棺椁开启,无头巨人毫不犹豫飞跃进去。
那口棺椁合上,表面多出一层灵动的光,无头巨人的进入好似赋予了这口棺椁生命。
“嗖、嗖、嗖……”
独眼银角马蹄男子到了。
驾驭两龙蓝发男子到了。
三头六臂小孩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浑身浴火的怪人,背生鸟翼的羽人,肌肤如岩的石人,身体似木的树人……
最终如山巨鼓飞回老人手中,至此连带先前的无头巨人,一共有八十位强者听闻鼓声赶来。
老人须发末梢的青铜棺椁一一开启,一位又一位强者飞入其中,最后仅剩下那口最巨大的万丈巨棺无人进驻。
老人目光望向遥远的地方,目光中有着失望、痛心,还有着一份难言的歉然,最后好似想通了什么,老人又突然洒然一笑,“不来也好。”
他抬手捋须,浓密的胡须内竟然有一条由四十九根胡须编成的小结。小结上垂吊着一口棺,一口与众不同的金棺。
这口金棺九九八十一丈长,八八六十四丈宽,七七四十九丈高,上面有三百六十五个孔,每一孔都好似对应着一方诸天。
老人将这口金棺从须结上摘下,放到千里之外的海面上任由漂浮。他的目光略有所意的自先前眺望的那个方向扫过
“帮我照看好他!”
老人站起身,他的腿实在太长,头已顶天,脚还未曾伸直。最终老人仅凭头颅就顶破天穹,纵身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天上,留下一个漆黑的窟窿,有天外罡风自那窟窿里吹下。
“唉”
一声叹息,一位头顶生有一百零八只眼睛的金色巨人出现在漆黑窟窿下方。
“老祖,我……”
他原本慈祥的面容这一刻说不出的苦涩,最终什么也没说。抬手抚天,八方风云尽汇他手,无数的天地精粹填补进窟窿中,将这狰狞痕迹尽数抹去。
天,依旧光滑如镜。
水,依旧清澈透明。
天海恢复了往日宁静,没了往日的鼾声,却多了一口金色巨棺在海面上飘荡。
它像无根的浮萍,不知飘向何处,也不知家在何方,孤零零的……
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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