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人画风不对

第3节

林修然在堕魔渊断崖上自爆之后,曾有知晓他二人往事的鸣鹤山弟子怒骂殷承宇睚眦必报刻薄寡恩,诅咒他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现在想想,“忘恩负义”这四个字,于他而言一点儿也不为过。
“殷家……阖族上下数百条人命,惨死之状,我一刻不敢忘,在祖先坟前也曾立誓要让仇人血债血偿!”殷承宇握紧了拳头,眉宇间也满是y-in鸷,“昔年真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很快,他的情绪又平复了下来,因为过度激动而僵硬挺直的身躯也放松了下来:“但除真凶以外的无辜之人,我绝不会迁怒。”
又怕林修然不信,他颤抖着抬起手,拉开衣衿,指尖在胸口划过,血迹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法阵。
殷承宇直视着林修然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殷承宇于此立誓,昔年灭门之事,只寻罪魁祸首,无辜之人绝不迁怒,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林修然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都噎住了,见殷承宇竟然立下了心魔誓,难免心中一颤,整个人也着实怔了一下。
他将殷承宇单独约出来,本意不过是想试探一番底线,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若是能将殷承宇暂时安抚下来自然最好,但任他怎样异想天开,都没有料到过这种结局!
修真界所谓的“立誓”,与男人哄小女生时所谓天长地久一心一意的誓言可不是一回事,特别是以心头血立誓,那便是真的天地为证心头血为媒,修士最讲究因果,若是违背誓言,牵扯到的因果可就不少,轻则心魔缠身修为难有寸进,重则神魂受挫魂飞魄散,殷承宇既然以心头血为引立下了心魔誓,那便再没有食言的道理。
殷承宇怎么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他?
或许是林修然惊愕的表情太过明显,殷承宇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你又何必这样看我?”
“你……实在不必如此。”
林修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安,虽说确实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不管怎么说,殷承宇都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孩子,又是小小年纪就失去骨r_ou_至亲,他这般逼迫,似乎有些过分了。
全让忘记了自己这副壳子也不过十四岁的事实。
殷承宇同他相处数百年,对他一举一动都是再了解不过,见他眉峰微蹙,便知道这是又开始自责了。上辈子每每见到他这般模样,都觉得虚伪之极,但现在见了,才知道他是真的遇强者则更强,遇弱者反而心存善念,即便是对待凡人,也从不依仗修为欺凌弱小,折节下士,心存侠义,有君子之风。
但是修真界,最不值钱的,就是善良。林修然上辈子如清风朗月,但最后仍是被他亲手逼到绝路,自爆惨死,魂魄不安。
幸好……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有时间去补救。
殷承宇心念一动,压抑在心间许久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并非为了旁人,只为你而已啊!”
“什么?”林修然满脸愕然,语气里透漏了一丝怀疑,“你刚刚……说什么?”
殷承宇声音微颤,整个人也有些发抖,向前走了半步:“我前世铸成大错,幸得天道眷顾,让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今生能够重来一遭,愿与你携手一生,同求大道。”
作品正文卷 第7章
“够了!”林修然勃然大怒,“殷道友此来就是为了消遣我么?”
殷承宇见他动怒,连忙解释道:“并非如此!我所说,句句属实,再无半句虚言,我对修然一片赤诚丹心,天地可鉴!”
林修然终于忍不住了,右手直接凝聚起灵力,一记暴击正对着殷承宇的脸就打了过去:“赤诚丹心?老子才十四岁!死变态!恋童癖!”
殷承宇下意识地闪身躲开了第一下,结果林修然第二下、第三下马上就又接了上来,殷承宇不敢再躲,老老实实地受了他那一招,整个眼眶和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
“修然……”殷承宇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非是在辱没你……”
林修然气得满面通红,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见殷承宇还在多话,不由分说便又是一击砸了过去,殷承宇见他真的动怒了,赶紧闭上了嘴,侧身躲了过去,林修然那一击落空,打在了水榭旁的荷花池里,池水被掀起数丈高,又稀里哗啦地兜头浇了下来,弄得殷承宇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住手!”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灵力破空而来,挡在了殷承宇的面前,凝成一堵气墙,替他受过了这一击。
林修然原本眼睛气都红了,突然听见这一声厉喝才冷静了下来,但仍是满脸不快的神色,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正脸看向殷承宇。
“修然,怎么回事?”寻过来的是林修然的二叔林茂繁,他原本是在前厅帮着林茂之招呼客人,见林修然离席之后半天不见人影这才过来看看,岔路上又见阿平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他认出阿平是长随林修然左右的侍从,不免心生疑窦追问了几句,阿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正好此时听见水榭那儿一声巨响,林茂繁立刻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殷承宇用心头血立誓,本就有些虚弱,又被林修然暴打了一顿,虽说没受什么重伤,但是看上去鼻青脸肿的,可怜得很,若非是身上衣服没变,林茂繁差点都没认出来他。
“怎么回事?”林茂繁毕竟也是知道林修然的脾气的,见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也难免疑心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连带着同他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不少。
“叔父。”林修然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无奈之下,林茂繁又只好转身去问殷承宇。
虽说对着林修然的时候毫无顾忌,将事情全都坦白了,但对上林家的其他人,殷承宇其实还是十分戒备的,见林修然仍在气头上,怕林茂繁再追问下去他直接不管不顾全都说了,连忙先自己想了个借口。
“晚辈与令侄一见如故,将来又是要做同门师兄弟的,一时兴起切磋了几招,动静大了些,还望前辈恕罪。”殷承宇转过头深施一礼,满脸笑容十分明朗,但因为鼻青脸肿的缘故,显得有些滑稽。
林茂繁又看了林修然一眼,见他也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掏出了瓶丹药递给殷承宇,打圆场道:“你们年轻人向来争强好胜,注意些分寸便好。”
殷承宇连声称是,林修然见他这般遮掩,便也只好笑了笑,将事情揭过去了。林茂繁还不放心,又催促了几句让他们早些去前面宴席上。
“我方才……是因为立下心魔誓,一时心神震荡,这才胡言乱语,还望修……林道友不要介意。”殷承宇传音道。
林修然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但是眼下已经冷静了下来,殷承宇既然已经找了个理由圆过去,他也不好再死揪着不放,哪怕心中再有千般不满,面上也只能忍耐。
“既然是胡言乱语,那还请道友忘了吧。”林修然冷冷地道。
殷承宇自知理亏,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笑了笑,率先转身离开了,全然不知道林修然内心一片疾风骤雨。
这主角怎么看怎么不对啊!林修然内心弹幕疯狂刷屏,这若不是心机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不管旁边有没有人都能继续演戏,甚至演到连他自己都相信了的地步,别是直接拿错了ooc的同人剧本吧?!
按原本的计划,林修然的筑基宴结束之后就会直接前往鸣鹤山拜师,但是因为中途出了这么个岔子的缘故,林家难免要修书给鸣鹤山解释,一来二去的,就又耽搁了些日子。
殷承宇倒是不在乎,顶着满脸的伤就去寻了他刚拜了没几天的师父,鸣鹤山停云峰的峰主彦卿。
彦卿峰主对新收入门下的这个小徒弟还是很上心的,小徒弟坚持要求去林家贺喜,他也是并未多问就应允了,没想到这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小徒弟就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是受了什么欺负?”彦卿一脸严肃,不由分说就拉起了殷承宇的手,分出了一缕灵力探了进去,见殷承宇确实没受什么内伤,这才放下心来。
殷家被人灭门的事情当时闹得轰轰烈烈,但更多的是打算去分一杯羹看看能不能翻出些什么被遗漏的法宝的,杨家虽然收留的殷承宇,但是也势单力薄,明面上也是什么都不敢说,明哲保身得很。彦卿担心殷承宇的安危,对外并没有公布他殷家遗孤的身份,在殷承宇去林家之前,也还特意给了几样护身法宝,没想到殷承宇一件都没用上。
倒不是殷承宇不愿意用那法宝,而是彦卿给的法宝霸道得很,受到攻击后便直接释出里面蕴藏着的剑气,修为低一点的只怕早就横尸当场。虽说以林修然的身份地位,护身的法宝也不会少,但殷承宇还是在林修然出手的那一刻就眼疾手快地把法宝卸下去了。
结果就是被打得惨不忍睹,虽说没什么大碍,但却全是往脸上招呼,看起来凄惨得很。
林家虽然传了书信解释,说是两人切磋时出了点意外,年轻人下手不知轻重云云,但这说法其实也牵强得很,没见过哪家切磋是专往脸上招呼的,彦卿不放心,还是连声追问了殷承宇好几句。
一旁侍奉的童子连忙寻了伤药来,围着殷承宇敷冰上药,疼得他龇牙咧嘴,又听见彦卿峰主追问他,便满不在乎地答道:“道侣打的。”
“……”彦卿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照着脸打?”
殷承宇难得地有些心虚:“这……还没追到手。”
见他确实没什么大事,彦卿也放下心来,与殷承宇说话的语气也随和了许多,忍不住还开起了玩笑:“下手这般厉害,怕是以后要跟你二师姐一样了。”
彦卿收了三个徒弟,二徒弟柳栖桐是唯一的女修,泼辣得很,当年鸣鹤山上下就没一个敢惹她的,只有彦卿的大徒弟秦朔同她从小青梅竹马,又是师兄妹,十分亲昵,早就情愫暗生,时不时还互送个秋波。彦卿每天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心烦得很,索性直接把两个人都打发出去历练了,是以眼下随侍身边的徒弟,也就刚刚入门的殷承宇一个。
“你相中的是哪门哪派的女修?”彦卿饶有兴致地打听,“资质根骨如何?家世呢?”
殷承宇毕竟是当过魔尊的人,虽说眼下重来了一遭还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小辈,但平日言行,多少还是带着些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的,对上林修然的时候满是温柔小意,倒显不出来,但对上旁人,便没那么好的语气了。
是以见彦卿对他的“道侣”感兴趣,殷承宇也没什么兴趣与他多聊,只是想着日后林修然入了鸣鹤山,早晚是要见到的,不如提前给彦卿透个底,这才勉为其难地回应了两句:“单冰灵根,十四岁筑基,天资卓绝。”
彦卿很是怀疑地道:“资质这么好?怕是有不少人心慕于她的吧?”
可不是么,好好的一个筑基宴,各个都把他当一块肥r_ou_,想啃上一口。殷承宇心中腹诽,嘴上却还一派正经地道:“何止是资质,家世亦是不凡,早就被掌门看中了要收做徒弟,过几日就要上山来拜师了……”
彦卿越听越觉得不对经,有些疑惑地打断了他:“等等,掌门可只定下了一个徒弟。”
殷承宇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
彦卿还怕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林修然?”
正在替殷承宇擦拭伤口的童子手一抖,直接就把蘸着药膏的棉布捅进他嘴里去了。殷承宇面不改色地从嘴里把药膏抠了出来,一本正经地道:“眼下还没个准数,莫要透露出去消息。”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倨傲了点,不像是个徒弟对师父说的话,连忙又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补充道:“不然若是修然还没答应就传得沸沸扬扬,那弟子可真是不知应当如何自处了。”
彦卿又好气又好笑地隔空点了点他,很是无奈地道:“掌门几百年来就看中了这么一个徒弟,还没入门你就惦记上了?好大的胆子啊!”
“不敢,弟子胆子小着呢!”殷承宇一脸严肃,“若是掌门怪罪下来,还望师父记得帮忙遮掩一二。”
彦卿顺口问那几句也不过是因为好奇而已,停云峰上人丁不旺,亲传弟子只有三个,内门弟子也不过十几个,他修炼走的也不是绝情寡欲冷心冷情的路子,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殷承宇虽说性子冷清桀骜了些,但好歹也还是个能说上话的。
“去吧去吧,掌门也没那么小心眼,你自己把握好分寸便是了。”彦卿摆了摆手,转身去了大殿后头。
作品正文卷 第8章
林茂之原本对林修然是十分放心的,可没想到林修然却在自己的筑基宴上闹出了乱子,跟前来道贺的鸣鹤山弟子打了起来,好在林茂繁去得及时,没让旁人知道这件事情,怎么说也都还遮掩了过去。
等宾客散了关上门,林茂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对林修然算得上是溺爱了,听说了这事情以后,第一反应便是林修然受欺负了,急急忙忙从里到外都查探了一通,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把他身旁的阿平叫了过去盘问。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阿平也不太清楚,林茂之问了一圈,最后还是亲自去找了林修然。被人胡言乱语表白说要“携手一生同求大道”这种话,林修然是没脸说出口的,虽说在修真界,两个男子结尾道侣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林修然总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是切磋的时候下手重了些而已。”林修然的说辞倒是与殷承宇的一样。
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林茂之,自家儿子的性格,他这个当爹的还是很清楚的,林修然虽说天资卓绝,但是少年老成居中持重,不是那种会一时轻狂斗气发狠的性格,更不用说做出这种“跟人切磋”结果故意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来了。
但是林修然既然不愿意说实话,林茂之便也没再继续追问,林修然马上就要去鸣鹤山拜师了。行礼什么的都是一早就收拾好的,虽说鸣鹤山掌门的亲传弟子待遇肯定不会差,但林茂之还是担心林修然过得不习惯,将他常用的那些家具物件都准备了一份,将储物戒指塞得满满当当。
一般来说,为表尊敬,前往鸣鹤山拜师的人是要在抵达山麓后步行上山,再举行拜师礼的。但这其实只是极少数能被峰主长老们提前相中的弟子才能享受的殊荣而已,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等三年一度的收徒大会统一入门。
小说中对于鸣鹤山收徒的过程只是一笔带过,但据林修然所知,鸣鹤山选拔弟子其实是有一套完备而又复杂的标准流程的,或许是这个世界的自我补全和完善?
鸣鹤山招收弟子,只招收筑基以上修为的,首先会在入门处测试灵根,一般门派只要是四灵根就能收入门下,鸣鹤山则要求更高,三灵根才能入外门,二灵根才有机会入内门。当然,只有灵根也是不够的,入门试炼中还有许多针对心性和悟性的考验,只有全部通过了才能入门,各方面都十分拔尖的才能入内门。
外门和后世的大学教育其实有些相似,虽然有人授课,但都是大班教学,去与不去全靠自觉,若是自己不愿努力,那也只能学到些皮毛的东西。外门弟子的自由度也相对较高,若是觉得跟不上进度了,也可自由离去,虽说不能再打着鸣鹤山弟子的名头,但出来之后,前程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内门弟子则不一样,都有专门的师父教导,虽说不像亲传弟子那般几乎倾聚了全门派之力培养,但也是资源不愁,所学功法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基础心法。内门弟子不像外门弟子可随意离去,与门派联系更为紧密,可以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各位峰主长老的亲传弟子,其实多半都是早早就“预定”下来的,世家大族的孩子周岁时就会测试灵根,若是出了个资质不错的,不消三日就能传到诸位大能的耳朵里,至于心性,一般到了五六岁也能看出来了,若是双方都互相看中了的,这些大能们便会留下信物,先认下这个徒弟,若是资质家世更好些的,便还得提防着别人抢了先。
虽说修真界并不怎么看中家世,但毋庸置疑的是,世家大族各大门派几乎垄断了修炼的资源,就拿林修然来说,林家是有自己的灵脉的,林修然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缺乏过灵气,连洗澡沐浴的水都是引来的灵泉水,各种丹药法宝也是应有尽有,这么好的条件,只要有灵根,就能灌出筑基的修为来。若是没有这些资源,即便灵根再好,修炼起来也是十分艰难。
原本林茂之是打算亲自带着林修然前往鸣鹤山的,但不巧的是,正好连着几日他都忙得很,实在腾不出来时间,又不愿误了林修然入门的时间,正巧林茂繁主动请缨,送林修然上山的任务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林茂繁是林茂之的异母弟弟,他母亲当年不过是个凡人歌姬,生得美艳动人,被当时的林家家主看上,春风一度,没想到就有了身孕。林家主母那是已经是分神期的大能,与家主早就分居了数百年,自然懒得与个凡人女子计较,便由着她将林茂繁生了下来。林茂繁出生没几年生母就早早地去了,后来林家家主主母双双陨落,林茂繁便被林茂之接到身边照顾。林茂繁资质算不上出类拔萃,但也还不错,木火双灵根,适合做个丹修,但他耐不下性子,天南地北四处跑,又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交友也广泛得很,时间长了,林茂之便索性把许多对外的杂事都交给他处理,对他也是倚重万分。
林茂繁并未娶妻,但是已经有了个私生子林修安,此番也一起带上了。林修安四灵根,资质不好,又不愿吃苦,即便是凭借家族势力入了鸣鹤山只能做个外门弟子。林茂繁对这个儿子溺爱得很,自然舍不得儿子受这种委屈,便搜罗了功法让他在家中修炼。林修安快三十岁了才勉强筑基,虽说修为不怎么样,但是却把纨绔子弟的习性学了个十足,这次见堂弟要入鸣鹤山,他也按耐不住内心好奇,非要嚷嚷着跟了过来。
鸣鹤山距离林家所在的西河郡并不算远,不过也就一两日的路途。林家出行的妖兽法器不少,但林修然不愿让未来的师门觉得他奢靡,因此强烈要求轻车简从便装出行,一行不过十余人,都骑着马,虽说这马也是能腾奔御风的妖兽,但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低调多了。林修然身边只留了阿平一人侍奉,反倒是林修安,平时前呼后拥惯了,眼下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闹腾得很。
“修然,你这一去,上山拜师,可就轻易不能回来了吧?”林修安打马上前,跟林修然并辔而行,闲聊道,“你小小年纪,以后可就是一个人啦!”
若是林修然真的只有十四岁,被他这么一说,怕是难免也要心情低落上一阵,但他毕竟芯子是个成年人,只当林修安同他打趣,弯了弯眉毛,满脸笑吟吟地:“阿兄又取笑我,莫非我上山了,阿兄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不成?”
林修安有些讥诮地道:“哪儿能呢,修然天资这么好,又是家主嫡长,沧临掌门门下高足,我恭维都来不及呢。”
他这话里语气酸溜溜的,讽刺意味十足,林修然不愿生事,只当自己听不懂,浅浅一笑:“阿兄过誉了。”
他身旁的阿平却听得火冒三丈,很是不服气,林修安六十多岁的人了,若是凡人,早该当祖父了,竟然还当众欺负不过十四岁的堂弟,这副姿态实在是可恨,但碍于林修然的态度,他又不好说什么,憋得满肚子的火,气得手都在哆嗦。
“修然,前面有个镇子,过了这个镇子再走上不远就到鸣鹤山了,既然是去拜师的,路上又不急,倒不如先在这镇子上寻个地方住下,也好梳洗沐浴一番,免得灰头土脸地上山,终究不雅,如何?”林茂繁勒住了缰绳,岔开了话题。
林修然缀在他身后不远处,身边被护卫环绕着,十分乖巧地道:“叔父考虑的周全,况且护卫颠簸一日,必定也累了,能有个地方好好休息自是最好,其余的全凭叔父安排便是。”
林修然平时对待护卫和家中仆从侍女向来都是和颜悦色,从来不摆架子,眼下主动提出让护卫好好休息,自然又是收获了一众的好感,林修安看在眼里,更是不忿,直接扬起马鞭就抽向了他身边的护卫。
“滚远些,身上臭烘烘的,熏死本公子了!”
这倒是无理取闹了,那护卫也有元婴修为,当初是因为得罪了人被追杀才投入了林家门下寻求庇佑,林修安不过筑基,还是被丹药强灌起来的修为,那一鞭子自然是打不在他身上,但脸面上着实过不去。那护卫冷冷地看了林修安一眼,一言不发,掉转马头往另一边走了。
林修安还觉得不满,正想再闹,就被他爹隔空打了一道,恼怒地“哼”了一声,终于安静下来。
又往前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一行才终于到了鸣鹤山脚下的小镇。每逢鸣鹤山收徒的时候,这镇子里都会被前来求学碰运气的修士挤个蛮忙当当,但眼下距离收徒大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镇子里并没那么拥挤。天色已经暗了,镇子上有不少穿着鸣鹤山外门弟子衣服的少年少女行色匆匆地往外跑,怕是溜下山到镇子里玩,结果误了时间,急急忙忙想赶在封山门前回去。
这镇子虽说不大,但却也烟火味十足,很有生活气息,林修然穿越来之后一直被他爹“金屋藏子”,几乎没怎么出过家门,偶尔出门,那也是前呼后拥,眼下这般景象,倒确实没怎么见过。
前去探路的护卫已经寻好了客栈,前来回禀请他们入住。客栈已经被他们清场,整个包下了,林修安第一个扔开马缰扑了过去,林茂繁脸上难看得很,对着林修然长叹了口气。
作品正文卷 第9章
夜幕时分,天色已经暗了,客栈门前已经点起了灯笼,这灯笼里注入了灵气,荧荧之光在夜色中随风微动,显得十分亮堂。林修安从小被娇宠惯了的,向来任性,对这客栈挑剔得很,一脸不满,也不管别人,径直挑了个最好的房间住下。
“修然……”林茂繁面露无奈,低声道,“你阿兄他……脾气向来这样,他的资质,你也是知道的,日后怕是要走在我前头的,修士本就子息艰难,叔父膝下只这么一个孽障,平日里……多宠了点,还求你……多担待些。”
以林修安的资质和心性,筑基已经勉强,结丹的可能性几乎算得上是没有,就算有再多灵丹妙药,寿元也显而易见,林茂繁这个做父亲的难免也无底线地溺爱了些,其实这类事情也不算少见,有些父辈是一方大能但子女却资质平平的,实在没法增进修为,便干脆随他们开心,能享乐一天是一天,反正就算闹出了乱子,也有长辈在背后撑腰。
反倒是资质上佳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严格要求,寄予厚望。至于林修然,纯属是个特例,林茂之修炼上颇有心得,但于教育上却也是溺爱居多,又怜惜爱子自幼丧母,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若不是林修然芯子里是个成年人,只怕早就被他养歪了。
“叔父说的什么话?我与阿兄同出一姓,血脉相连,谈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呢?”林修然对林修安并没多大的兴趣,平日里两人基本上见不着面,林修安身旁除了贴身伺候的仆从之外就只有两个金丹护卫,平日里连调戏女修都会被人照脸打一顿,更大的事情根本闹不出来。若林修然是林家家主,倒还能说上几句,但眼下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遇见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好。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林修然,一直以来他都只想着当初殷家被灭门的事情,却没有注意到即便没有殷家,像林修安这种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族人,其实也给林家拉了不少仇恨。历来千里之堤溃于蚁x,ue,这些“小恶”积累多了,也就全变成了林家的不是。下次还是提醒一下林茂之,让他敲打一下。
见林修然并不纠缠此事,林茂繁便也不再多言,同领头的那个护卫吩咐了几句夜间的防守后便上楼休息了,林修然对着护卫们笑了笑,让阿平给夜间值守的护卫多加几盘灵果,便也上楼休息了。
林修然喜欢清静,因此房间也特意选了二楼向东最里面一间,屋内用林茂之特意给他准备的法宝布置了阵法,一应家具也都换成了自己带的,屋外又有护卫彻夜值守,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凌晨时分,林修然却突然觉得房里多了个人。
窗户是半掩着的,上面糊着青色的窗纱,月光昏昏沉沉地透过来,从林修然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屋里多出来一个人。能越过林家护卫和阵法的,必定不会是等闲角色,若是轻举妄动了,怕是还不等护卫赶来,林修然就已经命殒当场,但林修然并未感受到什么威压,想来那人也收敛了气息,倒不如假装睡着静观其变。
那人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撩起了床帘。
林修然闭着眼睛装睡,紧张得很,藏在锦被下的手已经悄悄取出了之前带着的符咒,j-i,ng神已经高度紧张,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在这静谧到近乎诡异的深夜里,显得愈发清晰。
林修然等了许久,只感觉一具温热的身躯缓缓地凑了过来,有什么东西在他嘴唇上摩挲了一下,随后腰间也搭上了一条手臂。
?!!
别是遇见了传说中的采花贼吧?这是把他当成女修了?
林修然果断对着那人抛出符咒,趁着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形错开,便从床脚窜了出去。
“唔……”那人被林茂之独家秘制的雷符击中,整个人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痉挛抽搐了两下。
林修然戒备地看着他,伸手取出了自己的佩剑,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则撕碎了一张符咒,让护卫们赶紧过来。
“抬头。”林修然声若寒霜,冷冷地道。
那人听他这么说,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护卫不知为何还未赶到,林修然干脆壮着胆子上前了一步。
“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低着头不声不响,见林修然过去,连忙又忍者疼痛往窗边挪了一点,看样子是想找个机会逃跑。林修然总觉得那人行为反常,决定诈他一下。
“怎么是你!”林修然大喝了一声,同时顺手扔出了几枚夜明珠,整间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殷承宇惊愕的表情一览无余。
林修然也傻了,实在太过震惊,一时哑然,整个人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这是……把主角打了?新仇旧恨已经够多了,眼下竟然又添上了一笔。
“少主!”门外传来护卫长的呼声,掉线许久的护卫们终于姗姗来迟。
殷承宇见屋外脚步声想起,仓皇逃了出去,林修然晚了一步,没能将他拦下。
“少主,您没事吧?”几个护卫破门而入,紧张地涌了过来,见窗户开着,屋内又有打斗过的痕迹,当即脸色大变。
林修然平日里一向待护卫们十分亲厚,但眼下也不由得有些恼怒了,质问道:“楼下巡夜的护卫是谁?”
其中两个瑟缩了一下,跪地请罪道:“是属下。”
“现在才来?”林修然压下心中怒火,尽量平静地道。
“少主息怒!”护卫长带着另外几个护卫也齐刷刷跪下了,“并非属下懈怠,只是方才正好交班,二长老打坐时发觉西厢房有人闯入的迹象,属下等便被召去了那边,没想到贼人不止一个。”
没过多久,林茂繁也带着另一队护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修然,怎么回事?”林茂繁紧张地将林修然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见他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并无大碍,叔父可有发现?”
林茂繁摇了摇头,抬起脚就将跪在地上的护卫踹了一脚,骂道:“林家与你等提供庇佑,便是让你们混吃等死的么!混进来人都不知道?”
众护卫都一声不吭地任他数落,还是林修然率先平复下来了心情,劝了几句,让众人先彻查一番,自己则修补了屋内被破坏的法阵,重新上榻休息。
护卫搜寻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发现,客栈又渐渐归于平静,林修然在床上打坐了半夜,好在已经筑基,睡眠已经并非必须,干脆便仔细梳理了一下夜里的遭遇。
殷承宇已经拜入鸣鹤山,出现在鸣鹤山脚下倒也不奇怪,但为什么他会如此j-i,ng准地摸到自己房间呢?护卫们在西厢房发现闯入者,但是殷承宇却立刻出现在最东侧的房间,除非是神识强大到能绕过林茂繁和所有护卫进行搜寻,否则即便是一间间房地搜,也不会这么笃定地就找到他的位置。如果另一个闯入者是殷承宇的同谋,那引开护卫倒还情有可原,但殷承宇这般费尽心机,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显然解释不通。
林修然苦苦思索了大半夜,却不知道殷承宇那边其实也没睡好。
林家派人来护送林修然上山拜师并不是什么秘密,山下小镇的客栈也不多,殷承宇很容易地就知道了林修然下榻的地点,他虽然现在不过筑基修为,但好歹也是当过一次魔尊的,避开守卫倒是易如反掌,他刚摸进客栈,就听见护卫低声交谈说西厢房那边有人入侵,正好给他留下了好大一个空档,正准备摸去林修然的房间,就意外看见了上辈子害他变成五灵根的那个魔修。
那魔修其实也不过筑基后期的修为,没什么别的本事,对各种毒虫花草却颇有研究,当时殷承宇与那人狭路相逢大打出手,那魔修为了保命,各类毒虫毒草疯狂地往殷承宇身上砸,殷承宇躲闪不及中了毒,再醒来时就已经变成了五灵根。
殷承宇后来调查了许久才知道,让他变成五灵根的其实是一种名为“转魄”的灵草,这灵草极为霸道,以人体内的灵根为养料,被转魄寄生的人,资质好些的会退化成五灵根,资质差些的,就灵根尽毁修仙无望了。转魄已经消失了数万年,也不知那魔修是从哪儿得来的,将转魄胡乱塞在储物袋里,竟然也没受什么影响。
若是林修然知道这些事情,必定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是他中二期的表弟为了“虐主”的套路生搬硬凑的个理由,转魄对殷承宇有效却对那魔修无效,逻辑之类,林表弟当初是完全没考虑过的,眼下似乎也是被这个世界自动补全了。
殷承宇不好同那魔修正面对上,一来是忌惮那些毒虫,二来也是他自己本身就鬼鬼祟祟的,若是惊动了林家的守卫,他也解释不清,结果没想到那魔修冲着林修然所在的屋子去了,殷承宇这下急了,怕那魔修对林修然不利,冒险用了一回大乘期魔修的神识压制,果然将那魔修吓跑,可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刚接近了熟睡中的林修然想要亲近一二,就被雷符往腹部捣了一下,五脏六腑都被雷击疼得错了位,还被林修然抓了个正着。
虽说成功逃了出去,但殷承宇还是心有余悸,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从小路偷偷回了山上一面走一面哀叹,媳妇这下手也太狠了点,那魔修来的也太不是时候……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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