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

舒瑶躺在床上, 只要一想到姜知屹在楼下，困意便消散了一些。
她在腰下垫了几个枕头, 侧着身体一只手轻轻地抚着腹部，脑中乱七八糟的地想事情。
姜知屹没有走, 他此时正坐在楼下……中午给她做了饭，饭后两人还一起散了步。
这种相处的画面令她陌生……而喜欢。不同于春节时回姜家, 那个时候, 即使姜家父母对她再好，在舒瑶心中始终隔了一条线，两位长辈给予她的家庭温暖, 让她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感到不安, 因为那些温暖是建立在她欺骗他们的前提下。
而今天，这里是她家。她努力多年，奋斗多年买的房子，房子里的每一处装饰都是她jīng心布置。无论她到哪个城市工作，在外面呆多久, 这里始终是她的家，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
这个家里平时只有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出入，连朋友都少来。这里是她最私密的领域，所有隐藏在镜头外的情绪、喜怒哀乐, 只有在家里才会没有顾忌地表露出来，没有人看到, 没有人知道。
哪怕房子很大, 她工作很忙很累, 但也从不请保姆。这个房子对她来说意义很特别……她从没有想过，会有除她以外的另一个人，可以在厨房给她做饭，可以同她一起散步……在她上楼休息时，会在楼下等候……
这种感觉太陌生，又让她心生迷恋。
舒瑶没有询问姜知屹过来的目的，姜知屹也没有提。两人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不谈这个话题。
在院子里散步回来，她习惯性上楼休息，却突然想到姜知屹，没有多加思索便问出了那句话……她在担心姜知屹会离开，得到对方确定的答案后，她才放心上楼。
她为什么会担心？舒瑶侧躺在床上，轻轻摸着腹部，道：“我不想他走吗……”
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孩子的到来是意外，舒瑶最初的态度是后果自己承担……直到事情渐渐脱离她的掌控，最后答应与姜知屹做假夫妻。本以为怀孕的大半年时间里，两人的关系仍旧和过去一样，却在一次次的意外中，两人来往越来越多……
而所有和姜知屹相处的画面，现在回忆起来，都在舒瑶的脑中清晰浮现……甚至连相处时自己的心情，对方说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舒瑶前20年的人生里，没享受过什么家庭的温暖，进了娱乐圈后，身边的工作人员虽好，她却也始终戴着一层面具，不敢让任何人走进她心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并且做好了一辈子都单身准备。
姜知屹的出现就像给她编织了一个很美很甜的梦，她沉溺其中，渐渐习惯他的存在，信任他，依赖他……却终究只是梦，一场有时间限制的梦。
她的戒备和心房一点点被打开，舒瑶偶尔会感到不安，却还是贪念姜知屹给的温暖和甜蜜……
……
舒瑶摇了摇头，捂住耳朵，闭上眼，将脑海里所有的画面全部赶了出去。
“现在这样就很好……”她轻声对自己说，“我不贪心，不奢望更多……这样就好。”
听说，母亲怀孕的生活环境，对宝宝的生长也很有帮助。
“爸爸妈妈都陪在你身边，希望你一定要健康啊。”舒瑶微微蜷缩双腿，抱着肚子低声道。
—
一觉醒来已经四点，舒瑶猛然惊醒，躺在床上怔了一会儿，然后下床离开房间，刚走到楼梯口，便闻到食物的清香。
她的脚步停下，站在那里没动。
姜知屹听到了上面的动静，从厨房出来，见到她站在楼梯口。
“醒了？”男人温声道。
舒瑶低着头往下看，俯视角度看姜知屹，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嗯，”她应一声，双手扶在栏杆上，轻声道：“你在做饭吗？”
姜知屹道：“在煮粥。”
舒瑶笑了一下，说：“我喜欢喝粥。”
姜知屹勾了勾chún角，说：“你有不喜欢吃的食物？”
舒瑶认真地思索两秒，道：“苦瓜！”
姜知屹眼里带笑：“苦瓜去火，营养丰富。”
舒瑶：“不好吃……”
姜知屹：“不能挑食。”
舒瑶：“……哦。”
姜知屹：“等下吃饭我叫你。”
舒瑶低头看他，道：“我换一下衣服，马上下去！”
姜知屹照常叮嘱：“走慢一些。”
“好！”女人已经扶着肚子走了，声音远远传来。
姜知屹低笑一声，重新进了厨房。
—
舒瑶在镜子前试了几套衣服，最终还是选择了宽松的家居服。在家里如果穿的太隆重……是不是显得很生疏？
她重新换了一套家居服，披着头发，戴了一条黄sè波点发带，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更衬得那双眼睛漂亮夺目。
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姜知屹偶尔进厨房看一看锅里的粥，其余的时间两个人便看着电视闲聊。
……
吃完晚饭，姜知屹还是陪着舒瑶出门散步，不过晚饭后时间长，两人在附近的林荫道上慢慢走。
散完步，回家。两人仍旧随意地聊些话题，不过大部分是舒瑶在说，姜知屹听。
即使如此，舒瑶也觉得挺开心了。
天sè暗下来，舒瑶渐渐焦灼，有好几次她开了口，叫了一句姜老师，姜知屹的眼睛看过来时，那些询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舒瑶有些唾弃自己，情绪渐渐低落，脸上笑容很少，时常发呆。姜知屹自然察觉到了，但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女人怀孕后情绪会异常敏感，姜知屹静静思索对方因为什么而不开心。
到了平时她洗澡的时间，舒瑶从沙发上站起来，低着头道：“姜老师，我去洗澡了。”
姜知屹怔了一下，道：“好。”
舒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没等姜知屹看出什么，她便离开了。
姜知屹微微蹙眉，揉了揉眉心。
……
洗好澡，舒瑶湿着头发下来，脑袋上搭着毛巾，蔫蔫道：“我洗好了。”
姜知屹起身看她，道：“吹风机在哪里？”
舒瑶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回答道：“电视机下面的柜子……”
姜知屹点头，拿了吹风机，走到她面前。
头发还滴着水，姜知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放下吹风机，抬手取下毛巾，轻轻地替她擦拭头发。
舒瑶愣愣抬头，“姜老师……”
姜知屹：“头发这样会感冒。”
舒瑶解释道：“我一洗完就出来了……”
姜知屹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动作轻柔，“急什么？”
舒瑶怔住，是啊，她急什么？想匆忙洗完澡下来看看他还在不在？还是只想告诉他自己洗完了？
舒瑶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纠结和敏感，她叹了口气，撒谎道：“……我没有急。”
姜知屹没有再追问，舒瑶就站在那里，头发湿漉漉的，她闭着眼，微微仰起头，由着他给自己擦头发。
很乖巧……肤sè白白的，脸颊带着沐浴后的自然红晕，偶尔毛巾碰到她的脸，睫毛便轻轻抖一下。
姜知屹手上动作突然停了，喉间发紧。
舒瑶睁眼，困惑道:“姜老师？”
姜知屹拿开毛巾，道：“没事。”
舒瑶眨了眨眼，没有多问。
……
吹完头发，舒瑶的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坐在那里，“无辜”地看着姜知屹。
姜知屹环顾一圈，道：“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舒瑶没反应过来，道：“什么事？”
姜知屹看着她，道：“睡觉前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舒瑶明白了，摇摇头，说：“没有了。”
一般晚上洗完澡，做个护肤全套就准备休息了。
姜知屹抬步上楼，道：“走吧。”
“啊？”舒瑶呆呆地跟他上楼，心里竟涌起了一阵期待。
老实地躺到床上，盖好被子，舒瑶双手抓着被子边缘，看着姜知屹。
空气静了几秒，舒瑶心跳如鼓。
姜知屹低声开口：“晚上起夜要开灯，小心脚下。身体有任何不适给我打电话。”
舒瑶：“好。”
姜知屹看了她几秒，道：“我走了。”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平静下来，舒瑶竟隐隐松了一口气。她坐起来，温声说：“姜老师慢走。”
姜知屹点头，拉开门离开了。十几秒后，外面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
舒瑶还是没忍住光着脚下了床，来到窗户前，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站在窗户边上，只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偷偷往下看。
黑sè的轿车静静地停在门口，车灯亮着，却没有动。
舒瑶那个位置看不到车内的人，寂静的夜晚，她站在二楼，姜知屹坐在车里……
舒瑶捏住窗帘边角，大半个身体隐藏在窗帘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看着那辆车子。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才缓缓启动离开。舒瑶看着车辆消失在视野里，这才重新回到床上，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姜知屹方才楼下停了十五分钟才走。
舒瑶靠在床头，有些模糊地想：姜老师怎么了？
想不出头绪，头疼。今晚也没有心情看书，她直接关了台灯，躺进被子里。
—
舒瑶的作息很好，早上七点已经收拾整齐坐在餐桌前了，吃完早餐，她便不时看时间，坐一会儿便来到窗前，盯着大门。
如此反复几次，她自己也有些想笑了，沉沉叹一口气，忍不住问自己:她这是怎么了？竟然在期待门口出现姜知屹的身影……是不是对方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真的有些贪心了。
舒瑶摇了摇头，起身播放孕婴频道，地上铺着瑜伽垫，准备跟着主持人做几套简单的瑜伽动作。
突然，她耳朵动了动，身体停住，又听了两秒，然后来到窗前——
姜知屹的车停在那里！
那一瞬间，舒瑶无法jīng准捕捉自己的情绪，但她已经飞快拉开门，略微加快脚步来到大门处。
脚步刚停下，门铃便响了。
舒瑶chún角带着笑，拉开大门，对上姜知屹错愕的表情。
女人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媚，笑着说：“早上好！”
姜知屹怔了两秒，道：“早上好。”
舒瑶让开身体，轻快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法忽略的喜悦，道：“姜老师，请进。”
姜知屹忍不住打量她，舒瑶弯着眼睛，勾着chún角，笑容好看得不得了。
姜知屹收回视线，舒瑶走在前面。和昨天一样，两人之间氛围轻松，交谈自然。舒瑶仍旧没有问对方过来做什么，姜知屹也没说，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她在等他，而他也自然地进了屋。
就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舒瑶将这种想法悄悄地压在心里，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笑容，以免让姜知屹看出来。
然而，她段数太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着温柔的光，喜悦怎么都隐藏不了。
姜知屹本来心里没什么想法，但见舒瑶开心的样子，竟也不自觉将他感染了，眼里带上了笑。
舒瑶主动问：“姜老师你吃饭了吗？”
今天反过来了，往常都是姜知屹这么询问舒瑶。
姜知屹声线温和，道：“吃过了。”
舒瑶笑眯眯：“我也吃过了。”
姜知屹瞧着她一脸的笑容，缓缓道：“真乖。”
舒瑶笑容僵住，然后脸颊以秒为计时飞速红起来。
姜知屹倒是神sè未变，舒瑶跑到厨房给他煮茶，几秒后又出来，小声问：“喝咖啡吗？咖啡伤胃，不要喝了吧。”
姜知屹还没说话，舒瑶又道：“普洱茶可以吗？”
姜知屹道：“……可以。”
舒瑶回了厨房，烧水，拆开包装，从茶饼上掰了一小块儿放进茶壶。接着又洗水果，站在冰箱前挑了半天，水果洗净，还细心地摆了个漂亮的盘。
姜知屹听着厨房的动静，心里有些讶异，又带了一点愉悦。
舒瑶将果盘端出来，上面摆了两个水果叉。
“姜老师，吃水果。”舒瑶说。
“好。”姜知屹道，然后在舒瑶的注视下，叉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
舒瑶满意点头，回了厨房，将茶具端出来。
姜知屹觉得舒瑶今天有些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小心翼翼道地将托盘放下，舒瑶扶着桌子缓缓坐到地上，茶几下铺着厚厚的地毯。
姜知屹看了一眼，便没阻止。
热水缓缓注入茶具，细白的手指轻轻捻起茶杯，送到姜知屹面前，温声道：“姜老师？”
姜知屹接过茶杯，低头看了两秒，抿了一口。
舒瑶双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期待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姜知屹道：“味道很好，清香甘醇。”
舒瑶脸上笑容更大，得意洋洋：“这个茶我保存了很久哦。”
姜知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笑着问：“是么？”
舒瑶反应过来，红着脸道：“不、不是……是晓晓之前送给我的，我没有保存很久，还有很多的！”
姜知屹品着茶，慢悠悠道：“哦。”
舒瑶心里冒出一只尔康手，声嘶力竭地喊：姜老师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没有特地将最好的茶拿出来泡给你喝！绝对没有！
然而，她面上不敢表露丝毫，只能装作没看到姜知屹眼中的揶揄，镇定地吃水果。
—
中午还是姜知屹做饭，舒瑶打下手，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仿佛在这座房子里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舒瑶快乐地走来走去，给姜知屹递tiáo料，端盘子……
……
大门外，晓晓提着大包小包，叫了舒瑶一声，没有人应。
走到房子门口，她隐约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声。
晓晓困惑地嘀咕了两声，熟练地开了密码锁，刚一进屋便喊道：“舒瑶姐？”
然后，她就与刚从厨房出来的姜知屹视线对上。
晓晓手中的东西啪嗒几声掉地上，她目瞪口呆，表情震惊。
舒瑶随后走出来，见到晓晓，险些吓了一跳，然后转头看姜知屹。
姜知屹神sè平静，冲晓晓颔首，便回了厨房。
晓晓呆若木jī，等姜知屹离开后才结结巴巴道：“姜姜姜姜姜——”
“姜知屹，”舒瑶贴心地为她补充完整。
晓晓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口气下不来：“姜知屹！”
舒瑶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嗯，姜知屹。”
“呼——”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下来了，晓晓一脸惊吓，道：“舒瑶姐，姜老师为什么会在你家里？”
她真的要被吓得七魂出窍了！
舒瑶神sè自然，温声道：“我们要谈点孩子的事。”
晓晓面露疑惑，道：“孩子？”
舒瑶点头，道：“嗯。”
晓晓拍xiōng口，道：“吓死我了。”
舒瑶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笑着说：“见到姜知屹，这么惊讶吗？”
晓晓点头，道：“非常惊讶！”
姜知屹竟然在舒瑶家里——简直是火星撞地球一样的震惊程度啊！
舒瑶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午餐已经准备好，舒瑶要晓晓留下吃午饭，晓晓立刻道：“不了，公司里还有事——”
她指了指沙发边的两个大购物袋，道：“这是刚购买的食材和水果，那个……我先走了哈。”
虽然方才舒瑶的解释很合理，但晓晓还是觉得怪怪的，依她在娱乐圈混了几年的经验来说——此地不宜久留，先溜为敬啊！
晓晓站起来，十分礼貌地对姜知屹说：“姜老师，我先走了啊，拜拜。”
姜知屹单手chā兜站在那里，微微点头，道：“慢走。”
晓晓咧着嘴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舒瑶送她到门口，晓晓：“不用送了，舒瑶姐，我走了哈。”
舒瑶憋笑，不知道晓晓怎么吓成这样。
晓晓背着包飞快溜走了……
坐到公交车上，晓晓呆呆地回忆方才在舒瑶家见到的那一幕……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没什么，舒瑶姐肚子里孩子是姜男神的，所以，他们两个有来往也是正常的。陈冰还叮嘱过她，说舒瑶姐和姜男神现在是假扮夫妻，他们两人的私下来往，对舒瑶是极有好处的……
晓晓晃晃脑袋，喃喃自语，一定是她想多了……自我催眠半天，车子摇摇晃晃到达目的地，晓晓晕乎乎地下车，脑中一道亮光闪过，她终于知道方才心中那种怪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方才在舒瑶家里，她和姜知屹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对夫妻哎！
真的夫妻！那种普通家庭的夫妻！
晓晓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震得晕头转向，抓着背包的带子站在公交牌下，呆呆地回想……
舒瑶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穿着浅蓝sè的居家服，气sè红润，眼神温柔。
姜知屹则一身简单白衬衫黑西裤，站在那里禁欲气息满满，面容俊美冷淡。衬衫的袖子却挽到手肘，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就好像、好像天上的神仙下凡了，跑到厨房做饭一样令她震惊。
姜知屹脸上的表情一向是滴水不漏的，晓晓回忆起来，丝毫看不透他的想法，因为表面看起来姜知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而舒瑶也同样，除了气sè越来越好，整个人看着非常温柔……其他的也没太大不同。
但是、但是……晓晓绞尽脑汁，瞪着眼睛：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怪怪的呢？
那个房子里，好像充满了她无法融入的特殊气场，让她站在那里，仿佛自己是一个第三者……
晓晓抖了一下，缩着肩膀往公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