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

“你觉得我们是骗子啊哎，看来你并没有听懂我说的话。”蔡子杰装模作样地露出一脸遗憾，“我们怎么能算传销呢，刚才不是给你介绍了吗毕竟我们有实体产品的。看你对我们公司误会很深这可怎么办呢，让你把这种误会传播出去，对我们公司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呢，要知道，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
“厚颜无耻。”乔阳吐出四个字。
蔡子杰不以为意，他继续说：“为了防止你抹黑我们公司，我只能暂时把你留下，你就在这里了解一下我们的运作方式，亲眼看一看我们究竟是不是传销组织。这段时间你的食宿我们包了，每天都可以跟家人通电话当然，是在我们同事的陪同下。最短四五天，最长九天，你了解了我们公司、消除了对我们的误会后，自己决定是留下还是离开，好不好”
“好你大爷”乔阳听到他们要非法拘禁了，再也按耐不住，站起来掀了桌子就往外冲，门口的两个高壮男生立刻扑了上来，一左一右压制住乔阳，蔡子杰走上来，十分熟练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小毛巾塞进乔阳嘴里，一直塞到他喉头，让他连呼喊都发不出来。
乔阳被按跪在地上，感觉有人用绳子在身后将他的双手和双脚捆在一起。乔阳气得目露凶光，用身体撞击按住他的男人们，撞得他们疼得连连咒骂，其中一个扭头对站在后面的韩墨低吼：“你朋友简直是一条疯狗想想办法”
韩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好听：“你们出去吧，我跟他说说。”
蔡子杰不干：“按规矩起码得留一个人陪同。”
韩墨也不介意：“那蔡主管留下。”
乔阳就觉得压制着自己的力量一松，可惜他此时根本站不起来。抬头，韩墨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正低头看他。
乔阳抬起头，用一种无比陌生的眼神回望韩墨，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个人。身陷传销组织的羞耻、窘迫，失去人身自由、生命安全遭受威胁的惶恐、担忧、无措，都比不上受到欺骗的委屈与愤怒乔阳看着韩墨古井无波的双眼，感觉此刻的自己完全是个笑话：三年来苦苦等候得来的回复是假的，他只是撞到韩墨手中的一头肥羊；淋着春雨甘心等候的半个小时是假的，那只是韩墨俘获他的小手段；多年不见后一如既往的关怀和默契是假的，韩墨让他给父母打电话只是为了骗他的手机
韩墨看到自己的留言时会有什么反应，他大概很得意地对同伙说：“看这个傻叉，我只要勾勾手指，他就会屁颠颠自投罗网。”
越想越气，乔阳奋力撞向韩墨。韩墨没躲，张开双臂搂住乔阳，痛得闷哼一声。
乔阳扭动身体，不想跟韩墨肢体接触，这个该死的骗子，真让人恶心韩墨却不放手，他用胳膊肘夹住乔阳的胳膊，按着他的后脑把他按进怀里。
乔阳的动作顿住，眼睛瞪大，鼻端能闻到韩墨身上令人平静的洗衣粉香味。
韩墨一下一下顺着乔阳的头发，他低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伤害你你只需要留下来了解一下，了解完了就可以走”
乔阳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应该用头去撞韩墨的下巴，应该怒斥韩墨那哄孩子一样的谎言。他得给这个该死的骗子一点颜色瞧瞧他有满腔的怒火急需发泄韩墨把他乔阳当成什么东西三年间不知所踪，三年后直接骗进传销组织他真的以为自己不会跟他生气决裂真的以为顺顺毛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是乔阳动不了。他发现自己没有力气，他就是舍不得再去攻击韩墨。乔阳眼眶一阵阵发热，像一匹被驯服的野马，乖顺地跪在韩墨面前，趴伏在他的胸口。
韩墨，为什么你骗我害我至此，我明明怨你恨你，却仍做不到伤害你
第3章 赭荔歌为似春珠
乔阳的情绪稳定了，韩墨给他抽出嘴里的毛巾，解开身后的绳子，把他安置在一个凳子上，给他倒了杯热水就离开了。
餐厅的门重新打开，乌泱泱进来五六个人，他们把被乔阳掀掉的餐桌重新支好，端上了五六道菜，每人面前一碗米饭，全程静悄悄，没有一个人说话，好像所有人都是机器。
等众人坐定，之前守门的一个壮汉突然唱起歌来：“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荒腔走板的老男孩。
乔阳被他的破铜锣嗓子吓得一个哆嗦，环视四周，却见大部分人都一副如闻天籁、如痴如醉的样子，心里暗骂：“妈的智障。”看向韩墨，却见对方递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过来，乔阳被对方的颜值煞到，可到底心怀芥蒂，有些不自然地扭开脸。
破锣嗓子唱完，众人一阵热烈鼓掌。破锣嗓子一拍胸脯进行自我介绍：“我叫孙长明，来自竹城，大学是工程专业的。”
“我叫顾德，来自遥城，大学是国贸专业的。”坐在孙长明身边，之前跟他一起守门的另一个壮汉说。
“我叫屠香，来自酒城，大学是法律专业的。”顾德身边坐着的是之前的那个女生兔兔。
顺时针轮到乔阳，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他，乔阳不情不愿开口：“我叫乔阳，京城来的，大学学编导。”
一圈轮完，自我介绍结束。蔡子杰拿起碗筷说：“行了，开始吃饭吧。今天的游戏是说带颜色的诗句，我先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乔阳有点困惑，韩墨凑过来轻声对他说：“说不出要接受惩罚的。”
哦，下马威践踏尊严放飞自我乔阳心底冷哼一声：行吧，既然暂时逃不掉，就按你们的规则陪你们玩玩。
于是轮到乔阳时，他张口答了句：“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正在吃饭的众人都抬头看他。
乔阳皱眉：“干嘛，我说错了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啊。”
“咳咳，”坐在他旁边的韩墨清清嗓子，“没错，继续。”
一轮结束，进入第二轮时，顾德先答不上来了。蔡子杰要求他用屁股写字，就写自己的名字。一米八几的壮汉矫揉造作地扭腰提跨，乔阳只感觉画面太美狗眼已瞎。
很快又轮到了乔阳。此时的乔阳已经大概摸准了这桌人的大概水平全都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水准于是他吐出一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
正在吃饭的众人又抬头看他。
乔阳一挑眉：“杜审言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怎么，你们没听说过”
蔡子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韩墨则轻笑：“没错，继续。”
如此进行到第三轮，大部分人都答不出来离桌表演了节目，只剩下乔阳和韩墨从没挪动过。桌上的碗盘统统空了，大家却都坐着没动，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乔阳，一副不逮到他不罢休的模样。
乔阳有点恶劣地翘起嘴角，他说：“赭荔歌为似春珠，卧草歌为德达业这个你们是不是也没听说过”
众人面面相觑，蔡子杰放下筷子：“我们当然听过。行了，收拾桌子打扫卫生吧。”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韩墨探身收拾乔阳面前的餐具，借此机会低声笑问：“这里各位似蠢猪，我艹各位的大爷小乔，你现在还学会说脏话了”
乔阳朝他眨眨眼，不吭声。
桌子撤掉，一群人又坐下来开了所谓的晚间总结会，蔡子杰强调了一下纪律问题，又让乔阳在韩墨的协助下写了所谓的几不几要：“不喧哗、不散播负面情绪、不借钱、不乱搞男女关系”，“要积极、要互助、要团结、要主动学习”，然后又让他写了第二天的计划和目标，最后宣布散会，洗澡睡觉
“快脱，咱们只有三分钟时间。”韩墨把乔阳推进厕所里，就开始解上衣扣子。
乔阳下意识捂住自己领口：“三、三分钟不够用的呀”
“让你用三分钟洗澡，想什么呢”韩墨瞪了乔阳一眼，示意他舀地上水桶里的热水擦澡。
乔阳扁嘴，瞟了一眼门外影影绰绰的人形，伸手把韩墨拉到跟前，凑到后者耳边悄声问：“阿墨，跟我说实话，你是警方卧底吧”
韩墨眼睛微微眯起来，斜了他一眼。
乔阳让他看得浑身发麻，嘴上问：“我猜对了你之前那副被他们洗脑的样子都是装出来对不对我就知道，我一开始太生气了才没看出来你怎么会加入这种low穿地心的传销组织呢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逃出去组织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乔阳，”韩墨一手把乔阳推开一点，另一只手从一边的热水桶里舀起一瓢水直接从他头顶上浇下来，“你脑残剧剧本写太多，需要清醒点。明天开始好好了解一下我们的业务，别张嘴洗脑闭嘴传销的。”
乔阳被热水烫得浑身一哆嗦，心底却冷了一块。他撩开湿漉漉的刘海露出英俊的五官，抓住韩墨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对方的骨头捏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我不信，韩墨，我不信你那么聪明通透的人会被这么低级的洗脑骗住，我不信你会骗我害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加入了这个传销组织你真的希望我也加入这个传销组织”
韩墨漂亮的凤眼跟乔阳俊朗的桃花眼对视，带着一种让乔阳心痛又费解的坦然，单薄的淡色唇瓣轻轻巧巧吐出三个字：“我希望。”
一股融合了困惑、愤怒、无奈的情绪直充乔阳的脑门，瞬间割断了他的理智。乔阳一手揽住韩墨的腰，下意识就要对他采取一些更加过激的惩罚手段就在两个人无限贴近、四目相对的一刻，门口突然传来暴躁的敲门声：“两分三十秒了最后三十秒，里面的人加快速度”
乔阳一愣神，韩墨借此机会逃出他的怀抱，顺手又是一瓢热水泼上去：“哗”
洗完了再简陋不过的澡，乔阳被安排跟着韩墨在餐厅里铺大通铺。在地上铺一层塑料垫子，两层席子，三层棉被，盖上床单扔上枕头就算床。乔阳不情不愿地躺下，耿直地露出了满脸嫌弃的表情，直到韩墨在他左边躺了下来。
乔阳满脸通红地从坐起身，口水呛到，一边咳一边问：“你你你你睡我旁边”
韩墨缩在被子里看他：“你不愿意那我跟孙长明换”
“愿意，愿意愿意愿意”乔阳像条大型犬一样就要往韩墨身上扑，飞在半空中却被人踹中后腰摔到通铺上，他疼得嘶叫一声，扭头，就见蔡子杰正冷着脸瞪着他：“松手，宿舍里禁止乱搞男女关系男男也不行韩墨跟孙长明换位置，顾德睡在乔阳右边。”见乔阳伸手要抓韩墨，他直接招呼孙长明和顾德帮忙扯开乔阳，随即俯身拽着韩墨走远，让他睡在最靠近门口、远离乔阳的位置，然后自己在韩墨身边躺下。
“你大爷”被按在地铺上的乔阳怒，挣扎着对蔡子杰比中指。
蔡子杰挥手吩咐孙长明和顾德：“这位新朋友情绪波动比较大，为了大家的安全，今晚把他的手脚捆起来。”
乔阳再度失去自由，恨得要把牙根咬断，扭头怒瞪蔡子杰，发现韩墨躺在蔡子杰身后，安静地望着他，对他做口型：我、希、望。
你是真的加入了这个传销组织你是真的希望我也加入这个传销组织
我希望。
乔阳停止了挣扎，他就是没法拒绝韩墨的任何要求，即使这个要求令他不快。不过平静下来闭上眼睛的乔阳并没有立刻入睡，他那颗聪明的大脑正活跃地运转着：
韩墨绝对没有被洗脑。乔阳的心底无比确信这一点，别人看不出，他却能清楚地看到韩墨面对其他人时眼底流淌的讥讽。
韩墨留在这里也绝对不是指望传销发家致富。那人虽然没拿本科毕业证，却是货真价实的知名学府金融系高材生，只要他想，便有得是遵纪守法、年收几十万的工作可做
思来想去，乔阳坚信韩墨是别有目的地潜伏那他潜伏在这个蹩脚的传销组织中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又为什么希望自己加入这个传销组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幼稚的文字游戏啦~
我们小乔生气了呢
第4章 齿轮的命运
第二天早上7点，乔阳就被孙长明摇醒了。他手上和脚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解开，孙长明踹踹他的腿：“快起来叠被子换衣服你心够大得啊睡得跟猪一样。”
乔阳冷哼：“吃得下睡得香总比半夜睡不着掐死你丫强。”
孙长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打量慢条斯理起床的乔阳，心说这小白脸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发起狠来是有几分吓人。不晓得韩墨搞不搞得定啊这样想着，他瞟了韩墨一眼。
韩墨似乎对别人的目光非常敏感，正在叠被子的他立刻抬头看回来。孙长明没有心理准备，乍一下看到韩墨那张好看的小脸，一瞬间气儿都不知道怎么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