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路阶石所剩无几,屈指可数,路面杂草丛生,草底露出一条条清亮的水带。
苍耳踏水而行。
走至排岩,苍耳止步。
排岩光秃秃的不长植被,上方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几支水流从上往下乘着岩壁分流向古道。
苍耳心里琢磨:光凭这些景致,确实和情断义绝四个字挂不上钩。
阳光照射到排岩上,水流绚丽多姿,宛如几条五彩缤纷的彩带。山风激荡,彩带随风而动,动的不光光是水带,还有排岩。
苍耳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贴近岩壁,水花打湿了衣襟,水滴刺痛了眼睛,他无暇顾及,双眼死死盯着排岩。
排岩纹丝不动。
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排岩在动。
水珠纷纷扬扬散落下来,苍耳想到了女人的眼泪,想到一个受尽委屈的弃妇的眼泪。每一滴泪水仿佛都在哭诉,哭诉负心汉的寡情薄义,哭诉自己的不幸。
光秃秃不长草的排岩,不正是情丝已断,从此天涯是路人的写照吗
苍耳表情突然凝固,眼尖的他又发现了什么?
岩壁中间吸附着几条蝌蚪,扭扭曲曲,水花打在它们头上犹在爬动。苍耳定睛一看,蝌蚪又静伏在岩壁上,一动不动。
苍耳纳闷:排岩上怎会出现蝌蚪
蝌蚪高出苍耳一大截,他决定上去看看再说。
苍耳轻装上阵,空手攀岩。他手抠岩缝,脚踏石棱,一点一点往蝌蚪方向慢慢移动。
接近蝌蚪,苍耳保持身体平衡,腾出右手,去捉蝌蚪。
蝌蚪牢牢地钉在岩壁上,吸附力超强,苍耳顿时傻了眼。
这明显不是蝌蚪,而是石文。水流经过字体,形似蝌蚪游动。
这一处摩崖石刻凿着好几行文字,长年的流水冲刷和自然剥蚀,字体凹折处积满淤泥,笔划断断续续,字迹模糊不清。
苍耳好奇心大起:这处摩崖是赋诗咏景还是撰文抒志?是名家墨迹还是游客即兴?和寡妇路情断义绝有何联系
答案就在摩崖石刻上,只要将字体凹折处的垢泥一笔一划清理干净,石刻的内容自然浮出水面。
苍耳解下腰间佩刀,用刀尖一点一点剔除石刻上的泥垢,字迹陆陆续续清晰起来,苍耳一个字一个字默记下来。清掉最后一个字的淤泥,苍耳浑身湿透,全身僵硬,几乎虚脱。
石刻重见天日,记载着一个腥风血雨的故事:
一个天性善良的妻子,深爱她的丈夫。丈夫却背着她做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弃家别子隐姓埋名。妻子肝肠寸断,自此埋下仇恨的种子,发毒誓追杀丈夫。终于在十年后的一天,在情人冈伏击丈夫成功,十年仇恨深入骨髓,妻子手刃负心汉。
苍耳目瞪口呆:十年追杀,情断义绝。
※寡妇路真相大白。
情断义绝四个字让苍耳口服心服,寡妇路三个字他不认同:妻子杀死了丈夫,自然成了寡妇,但不能保证她从此不改嫁。
摩崖石刻信息量巨大,文中提到另一个地名:情人冈。
苍耳觉得寡妇路越来越有趣了。
石刻右下方刚够得手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个浅浅的箭头指向前方,箭头旁也有字,虽然风化,但刮去泥沙,顺着笔势,不难读出三个字:情人冈。
情人冈原来在寡妇路上方,但苍耳一路下来并没有见到情人冈的路标。
苍耳注意到岩脚下有一排折伏的荆棘,看样子是被人压弯的,苍耳首先想到了清音。
清音说由于登山杖戳空导致她翻下山谷,苍耳怀疑她同样发现了摩崖石刻,同样攀上岩壁,一不小心从岩壁上摔下来。
清音自愿出家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寡妇路耗去不少时间,苍耳整理一下行装,抓紧赶路。
桃渡岭古道不少路段毗邻大峡谷,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深渊,苍耳凝神贯注,谨慎而行。走出古道,天色突变,乌云密布,春雷滚滚。
苍耳凭记忆找到岭口的甘翠翠小超市,进山之前他将单车寄存在这间小超市。
刚进超市店门,雷声炸裂,大雨倾盆而下,闪电划破苍穹,将大地照得犹如白昼。
天空如被扎成千万个窟窿的筛子,九天之水从窟窿直灌而下,道路迅速被淹没。密密麻麻的雨柱交织成一张大网,白花花的雨点在这张大网下窜腾着,跳跃着,如收网之鱼在鱼网中挣扎。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超市老板娘见到苍耳由衷地高兴,“真的担心你,雨后路滑,峡谷寸步难行。”
老板娘说得没错,苍耳见证了龙姆山大峡谷的凶险。
老板娘甘翠翠年近四十,风韵犹如。
坐等雨停,甘翠翠为苍耳沏上一杯香茶。
苍耳品了一口,赞不绝口:“好茶。”
甘翠翠得意:“龙姆山云雾茶,三年不败黄金芽。”
苍耳见老板娘如此热心,便跟她聊起桃渡岭古道的排岩。
甘翠翠瞪大眼睛:“啊!那可是一段寡妇路。”甘翠翠实情相告,“自古至今,镇里的男人很少涉足。”
苍耳挺意外:“是路难走的原因吗?”
甘翠翠摇摇头:“不是,是因为一支马帮。”
苍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马帮?”
“对!说来话长,”甘翠翠打开话匣子,道出一桩尘烟往事。
※旧时,桃渡岭古道如一条扭带将龙姆山周边村镇要道串联在一起,古道建成时间追溯到一千三百前的唐朝或更早。
那时候的桃渡岭古道,马帮、骡队、挑夫、商贩络绎不绝;铃声、吆喝声、马叫声、山歌此起彼伏;私盐、茶叶、布匹、药材往来其中。
春夏交迭之际,桃渡岭古道迎来一支奇怪的马帮,这支号称来自漠北的马帮押运的既不是私盐,也不是名贵的药材,而是一批霓裳羽衣,形形花花绿绿女人的新衣裳。这批新衣裳押运到桃渡岭古镇后,马夫们在老街找了个显眼位置,令人匪夷所思地卖起了新衣裳。
霓裳羽衣质地考究,做工精良,款式更是新颖,按理去大都市或者京城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不知为何,衣裳的主人舍近求远,委托马帮劳师动众,千里迢迢运至偏远的桃渡岭古镇老街兜售。
衣服出价很低,低到近乎送人。
马夫们晒着太阳,爱买不买,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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