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叹了口气:“其实这些假钱做得并不高明,宫外已经流传了好一阵子,如今各大钱庄都有暗地里兑换真假钱的买卖,只是皇上还有宫中众人不知道而已。你手上这些,当是御膳房或织造处用御制物件跟宫外做生意兑来的吧?”
东珠惊愕,面sè急变:“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制止?”
费扬古静立不语,面sè微苦。
东珠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历朝历代,都有超发银钱的先例,终究是补了国库的开支,于君于臣,多是心照不宣,你若阻拦,便是螳臂当车。而这金锭子和大钱如此猖獗,恐怕背后的势力根深叶茂,以你一人之力,的确是为难。”
费扬古深深叹了口气:“自前朝至今,虽然龙位上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吏政与经济废怠久矣,所谓积重难返。我的确没有螳臂当车的勇气,更不想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赔上一切。”
东珠愣了,随即摇头,她并不认同费扬古的观点:“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为了天下。假币横行,受苦的终归是百姓。费扬古,不管是不是赔上一切,这一次,我都要尽力而为。原本,我可以通过宁香将此事上达于天,可是她毕竟怀着孩子,我不想将她牵连其中,万一被人所伤。所以”
“所以,你便想到了我,你以为,我必是与你一样,对此事义无反顾。”费扬古目不转睛地盯着东珠。
东珠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费扬古。
“你自己身在窘境,高烧不退,咳出了血,都没有向我求助。却会为这件事,义无反顾地,将你我都置于没有退路的境地,你”费扬古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我,才是东珠,不是吗?”东珠笑了,灿烂如花。
费扬古鼻子发酸,没有应话。
“即便如此,你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帮我达成心愿,不是吗?”东珠笑得越发好看。
“是。”他点头,从内心深处挤出这个允诺。
东珠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是费扬古!!”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乾清宫,殿前空场内极为罕见地架起火堆,火堆上放着一口大锅,锅内沸水洋溢。
李进朝拿着一个巨大的炒勺走到锅边,不断地翻炒着锅内的东西。康熙、费扬古、明珠、曹寅四人正围着火堆目不转睛地紧盯锅内。
随着李进朝的翻炒,锅内的铜钱隐约可见。
康熙等四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进朝翻炒铜钱,四个人一句话都没有,火光印在四个人脸上,四人都是一副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
突然,宫门处,顾问行带着一个太监背着一袋子铜钱急匆匆地走到康熙身边。
顾问行一脸尴尬:“万岁爷,这些个大钱……奴才没换出去,他们说是假钱……”
康熙依旧紧盯面前的大锅,神sè冷峻地打断顾问行:“朕知道了。”
顾问行神情复杂,面sè变又变,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下。自己这趟出宫,算是见识了天子脚下这些钱庄老板的嘴脸,也才知道,这世上不仅有假钱,还有专门做假钱买卖的营生,自己带去的一口袋钱币被认定为假,不能按规制兑换成银子,却可以以数十倍的差价兑换成真币。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想便明白,怪不得手下的小太监们总嚷嚷着家里少吃短穿、用度不够,真钱假钱闹成这样,世道眼瞅着就要乱了。
康熙的心情糟糕透了,这假钱之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自己真正主宰朝纲以后来才出,到底是自己后知后觉,还是有人专门挑了这个时候来搅局呢?
费扬古看了一眼顾问行:“都倒进去吧。”
顾问行听罢,看向旁边的大锅,明显愣怔了一下,又看向康熙。
康熙沉着脸点了点头。顾问行面sè微苦,只得将背上的口袋放下,将铜钱顺着锅边都倒入了锅内。
明珠与曹寅面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忧虑,唯费扬古情绪平缓,tiáo子淡淡:“用久了的大钱上面都有一层绣,水煮不掉。而新制的假钱为了仿得更像一些,会人为在上面做上锈迹,水煮就掉。所以真钱水煮不会变sè,而假钱一煮锈迹掉了就会变得更亮了。”
李进朝拿着超大号漏勺将锅内的铜钱都捞了出来散着,晾在地上。
众人引颈看向晾着的铜钱。
明珠惊呼:“变sè了!全都变sè了!”
康熙面sè更沉。
曹寅拿出手巾缓缓蹲下,垫着手巾拿起一枚铜钱,面sè沉痛:“锈迹也没了。”
众人神sè复杂的看向康熙。
康熙面sè沉静,冷冷地盯着地上的铜钱,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顾问行赶紧跟上康熙。
剩下在场众人都看向了费扬古,费扬古面sè如常:“劳烦李公公,待这些钱凉了,先收起来锁回四执库吧。”
说完,费扬古也走了,曹寅与明珠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沉重。
深夜,乾清宫内只留了一盏小灯,康熙和衣坐在龙案后,双手交握放在龙案上,沉思着,旁边顾问行一脸担忧地站着。
“事已至此,乱象就在眼前,皇上办与不办,是姑息放任还是抽刀断水、火中取栗,就看皇上如何取舍了”
费扬古的话在耳边反反复复回响着,康熙的情绪已从最初的心烦意乱tiáo整为果断绝决,不管这件事背后是谁在捣鬼,也不管牵扯多少人,康熙都已决定从速、从严查办。于是,他开口吩咐:“顾问行!”
顾问行赶紧上前两步:“奴才在!”
康熙面sè坚定:“你去,找人把费扬古给朕宣来!”
顾问行不免诧异:“皇上,已经是寅时了。”
康熙沉着脸一言不发,顾问行只得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时,费扬古入内,康熙将心中打算与各种猜忌和盘托出。
费扬古心中暗沉:“皇上是怀疑安亲王?可这内务府,除了安亲王,还有”
康熙摆了摆手打断费扬古:“朕知道,安亲王素有贤名,你与他也相交颇深,原本以他的人品,朕觉得倒还不至于,毕竟不管是鳌拜专权之期,还是鳌拜死后诸王乱势,安亲王一向独善其身,朕也不信他是这等jiān邪之辈,可这内务府毕竟是他掌管的。”
费扬古神sè复杂,康熙有这样的猜度,站在安亲王挚友的角度,费扬古实在替安亲王不值。
见费扬古沉思不语,康熙又道:“朕向来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可知仅是朕亲政至今,宫里省下的银子就达百万两,可见内务府若在各项开支上稍稍动些手脚,这银子可就是大把大把的了。所以朕想,会不会是现如今皇后管得太细,水至清则无鱼,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所以他们才反过来……”
费扬古暂且压下心中不快,淡淡回道:“兹事体大,在无铁证之前,皇上还是暂且不要有所指向才好,以免伤了忠臣之心,为小人取利。”
康熙点头:“这是自然,朕猜度着,兴许是底下人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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