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人胚子。
半天,伊人方首肯道:“漂亮啊。”
十一这才将姿势松懈下来,巴巴地凑过来,盯着伊人问:“小姐,你认为自己漂亮吗”
伊人语塞,“这个,这个”
在伊人难以回答的时候,十一已经端着面铜镜。放在伊人面前,重新问了一遍:“小姐,你觉得自己漂亮吗”
伊人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没有哪里长得不妥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虽然下巴不怎么尖,咳咳,圆了那么一点,但是眼睛挺大的,鼻子和嘴巴也小小的,还算还算过得去吧。
自我肯定后,她放下心来,坦然地对十一道:“我觉得自己长得还行。”
伊人得过且过的心理格外严重。
十一做呕吐状。
做作了半天,她才端了一个凳子坐到伊人面前,将镜子挪近,然后指着伊人的眼睛道:“小姐,你千万别心存幻想,你看你那眼睛,这么大,跟牛眼一样,美人的眼睛都是细细长长的。你再看你的鼻子,挺挺翘翘的,多凶啊,一点柔润美都没有,你再看你的嘴巴,下嘴唇这么厚,我说小姐,你嘴巴上怎么也长肉啊。再看这张脸,这张脸”十一说着说着,几乎是痛心疾首了:“这还算是脸吗,根本就是一个饼,大饼”
伊人心都被她说得流血了。
有这么打击人的吗
“那皮肤还成吧”想了半天,伊人终于想起自己的另一个优势。
因为长久宅居,而且一样不差营养,伊人的肌肤形同婴儿,是标准的吹弹可破。
“皮肤没用的,天朝尚武,麦芽色的健康皮肤才最好看,小姐这皮肤,只会被人笑话。”说完,十一怜悯地看了一眼伊人,极其悲悯地叹息道:“小姐,你太丑了。”
伊人就这样被她下了结论。
她本还想辩解一句,后来想想,又大可不必,所以听之由之,只是小小地郁闷了会。
“厄”
“所以,小姐。”十一做慷慨就义状,特豪气地说:“我们要提高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就得获得王爷的宠爱,而要获得王爷的宠爱,以小姐的姿容是绝对没有希望的。十一决定,为了小姐,为了伊家的尊严,自我牺牲用色相留住王爷的心,翻身得解放小姐,成败在此一举,请小姐早做决定”
伊人挺迷惘地望着她,问:“你直说吧,到底想让我干嘛”
“我想让小姐将王爷引到这里来,然后我故意打翻茶盏,小姐趁机责罚我,越凶残越好,然后”十一嘿嘿一笑,满眼桃花,不再多言。
伊人眨眨眼。
原来是要她当黑脸,顺便拉下皮条啊。
小丫头的心思,真是
这样想着,伊人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无知无觉的样子,“好啊,我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大家”十一正儿八经地纠正道。
伊人还是笑笑,事不关己的淡漠。淡漠而无害。
十三冷遇3
终于收拾停当了,伊人走出房门,忠伯正在小院外劈柴。
“忠伯。”伊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娘娘早”忠伯望了望正午的太阳,连忙改口道:“娘娘中午好。”
伊人点头,又问:“小忠同学好些没”
听到这里,忠伯连忙放下手中的斧子,双手搓了搓,感激的笑笑:“还多谢娘娘给的偏方,那小子好多了,都不知道怎么谢娘娘。”
伊人摆摆手,又是咪咪一笑,表示不用客气。
不过是疟疾打摆子而已,她小时也打过摆子,也是妈妈用偏方治好的。
跟忠伯寒暄了一番,伊人再次信步往前,这个院子其实并不大,可她每次都没有走出去过。
实在是,走几步便能看到一个秋千,只要看到坐的地方,伊人就不想继续走了。
现在,她又坐到了秋千上,双手抓着绳子,晃晃悠悠地摇着,仰面晒太阳。
仲春的太阳真是温暖啊。
耳边又响起十一的声音:娘娘,你务必要将王爷引过来,哪怕只是坐着喝杯茶,也不会被哪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小瞧了。
她倒真的不在意,小瞧就小瞧吧,又不少块肉,而且还能远离是非,多好啊。
可是,她能这样心安理得地过一生,十一呢
十一正是豆蔻年华,青春美貌,凭什么要随她一块儿蹉跎
伊人几不可闻地叹声气:罢了,人各有志,她还是帮十一这一回吧。
打定主意,伊人磨磨蹭蹭地从秋千上爬下来。
“娘娘要出门吗”不远处劈柴的忠伯关切的问。
“是啊。”伊人甜甜地回答:“我去找王爷。”
忠伯大喜,只料这王妃终于开窍了,不再整天懒懒散散,不谙世事了。
“我刚才听茶房的小赵说,王府今儿个来贵宾,王爷可能在花厅里待客呢,王妃不妨过去碰碰运气。”
“谢谢忠伯。”伊人谢过后,便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十一没有随行,她正躲在屋子里收拾打扮,等下演出一场凄惨绝伦的苦情戏。
伊人一直走出了院子的大门,才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花厅怎么走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路,何况时间尚早,伊人又不喜赶时间,不如慢慢寻吧。
打着晃悠悠的念头,伊人索性游山玩水起来,顺着漆红的长廊款步向前,长廊两侧,清水悠悠,鲤鱼相戏,阳光清照,和风缓缓,好一副和美如斯的春景图,让人
让人春懒浓浓啊。
伊人很不雅观地打了个呵欠,决定还是速战速决,赶紧把贺兰雪拉去,撮合他和十一再说。
呵欠刚打完,一个衣饰鲜亮的小丫鬟捧着一碗莲子快步从她身边跑过。
在她消失之前,伊人终于反应过来,喊了声:“嗳~”
小丫头停下脚步,狐疑地转过头,望着她。
伊人友好地笑笑,问:“请问花厅怎么走啊”
“花厅”小丫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你是谁啊,我之前在王府怎么没见过你”
“我上个月过门的。”伊人耐心地解释道:“你不用见过我,只要告诉我路怎么走的就行了。”
“你就是第十五王妃啊。”小丫头恍然大悟,圆溜溜的眼珠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然后指了指右侧一个有点偏僻的小道说:“往那边,直走。很快就到了。”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王爷今儿个在花厅宴客,王妃知道么”
“我就是要去见王爷的。”伊人直言不讳。
“那就往那边去吧。”小丫头丢下一句话,不再管她,依旧端着那碗莲子,屁颠屁颠地跑了。
伊人则转过身,往她指着的方向走去。
十四冷遇4
那小道崎岖偏僻,伊人越往前走,路就越偏,行到尽头,却是一个荒芜的花园。
虽是春天,这里却仍然一副寒冬的模样,万木凋零,残垣断壁,那花园中间的亭子也似常年没有整修了,油漆都落了,斑驳萧索。
伊人情知走错了路,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信步走到了那座废弃的亭子里,取出衣襟上被十一插上的手帕,简单地擦了擦里面的石凳。就这样坐了下来。
这里可真安静,仿佛远离了尘嚣一般。
伊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依稀记得,从前大学校园里也有这样一处荒芜的所在,是情侣出没的好地方,后来据说医学院把人体废弃的器官全部埋到了那里,便渐渐没有人去了。
只有伊人会常常光顾,她会在那里一坐一整天,拿着画板,一张接着一张地画废园上的天空。
永恒不变的天空,因为在废园上,所以更显得空旷辽远,让人觉得自身的渺小,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比起这亿年不变的天空。只是尘埃而已。
伊人通常都是用这种理论安慰自己不思进取的劣根性。
想着想着,她突然来了兴致,跑下亭子,掰下一根粗细均匀的树枝,蹲在泥地上,将树枝搁在眼前,眯起一只眼睛。
“你在看什么”身后有人问。
“观察比例。”伊人信口回答。
话音匍落,她惊了一惊,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
很快地,她撞见了一张温润含笑的脸,柔和光华,黄金分割。
伊人手中的树枝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裴若尘”很少去记人姓名的伊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妃。”裴若尘浅声回了一句。弯腰从地上捡起伊人误落的树枝,也学着她的样子,用一只眼将树枝放在眼前比划。
本来是很拙劣的动作,不知为何,由着裴若尘做出来,竟然说不出得优雅动人。
伊人痴痴地蹲在原处,动也不动。
“果然可以看到不同的视野。”裴若尘比划完毕后,将树枝交由她,礼貌问:“王妃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怎么没有侍女跟着”
“我本来打算去花厅的”伊人实话道。
“可是花厅在王府的另一边,王妃走错路了。”裴若尘温和地纠正她的错误,温润若水的眸光柔和地荡漾着。
伊人觉得自己要沉进去了。
“我知道这条路是错的。”她突然不愿意让裴若尘看出自己的狼狈,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傻,不假思索地说:“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不对。”
裴若尘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问:“既如此,王妃为什么还要往这边走呢”
“只是突然觉得不用去花厅了。”伊人终于站起身,拍拍手,将手上沾染的泥土拍尽:“原先去花厅,是想将王爷带到我那里去,可是看到那丫鬟,我就知道一定有好多王妃在花厅了,我带不走王爷,其他人大概也不愿看见我,不如不去。”
“所以,你就误打误撞,来这里自己玩”裴若尘兴味地瞧着她,问。
“是啊。”伊人说着,仰起脸来,笑眯眯地望着他:“若是不来,怎么会看到你呢”
十五冷遇5
“是啊。”伊人说着,仰起脸来,笑眯眯地望着他:“若是不来,怎么会看到你呢”
裴若尘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我也是觉得花厅那边过于喧闹,所以躲到了此处,没想到遇到了王妃。”
伊人可爱地笑笑,然后挥舞着树枝,道:“你知道观察比例有什么用吗”
“什么用处”裴若尘饶有兴致地问。
“画画。”伊人眨眨眼,盯着他问:“我能为你做幅画吗”
裴若尘似乎有点吃惊,修长的眼睛轻盈地往上一弯。“好啊。”
伊人于是跃了起来,一改懒散的风范,装模作样地开始
开始服。
裴若尘猝不及防,连忙伸手阻止她,好笑地问:“为什么”
“当画布。”伊人说着,已经将外面套着的粉色长衫褪了下来,只留下一套贴身的小短褥,裴若尘脸色微怔,伊人却全然不觉,捋起袖子,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黑炭,便打算开工了。
“站在那里,千万不要动。”伊人将衣服铺开。放在石桌上,开始用黑炭勾形。
裴若尘进退不得,只能倚着亭子边的石柱,有点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作画不用毛笔的吗
他苦笑了一下,也就随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慢慢地西斜下去,明烈的阳光渐渐黯淡,伊人也进入了状态,脸上的表情竟是出奇地专注。以至于裴若尘好几次想出言询问,都被她的神色所慑,又将问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等画作基本完工的时候,伊人一边修饰细节,一边抬头赞道:“裴若尘,你的脸真的很完美。”
特别是现在的样子,斜靠在光影交错的石柱边,脸上斑驳的光线让他的脸显得更加立体,就像一尊完美的石膏像。
当年若是以他为模特画插图,弄不好真的当个比尔盖兹什么的。
裴若尘极少听到女子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觉,倒不知怎么反应,半天才回了一句:“王爷是天朝第一美男”
“贺兰雪啊”伊人闻言,顿下笔,歪着头想了想道:“还成吧不过,我都快忘记他长得什么样子了。”
她的话音一落,裴若尘立刻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指了指伊人的后面。
伊人深知不妙,还未来得及回头,贺兰雪郁闷阴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爱,妃,你已经忘记本王的长相了”
那爱妃两字,几乎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伊人赶紧将面前的画布一收,转过身挺无辜地望着突如其来的贺兰雪,傻愣愣地打了声招呼:“王爷,你怎么来了”
看了一眼后,伊人又改了改问话:“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人,不仅仅只有贺兰雪一个人,还有他现在正宠幸的三个妃子,只是伊人一向不问世事,那三个妃子的名字,她是一个也不晓得了。
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裴若尘干咳了几声,饶是翩翩公子,此时也圆不了场了。
倒是贺兰雪率先笑了,举起手里拿的酒杯,遥遥地敬了裴若尘一下:“若尘,本王跟她们打赌,你一定跑来这里寻清净了,果然没有猜错,来,临阵脱逃,当罚一杯。”
他的话音刚落,后面的三位姬妾已经殷勤地将酒壶就被递了过去。
十六冷遇6
那敬酒的姬妾走了过去,裴若尘也没有推辞,一次一杯,倒也爽利。
伊人观察了一番,发现贺兰雪并没有因此找她麻烦,事实上,好像也不关她什么事情,连忙蹑起脚,打算开溜了。
至于十一的请求,还是改天吧。
哪知她的如意算盘刚刚打好,贺兰雪就想起了她的存在,款步走到她的面前,望着她,极轻柔地问:“爱妃,现在想起本王的长相没”
伊人眨巴着眼睛,很无辜地望着他:贺兰雪刚刚饮了酒,白皙若玉的脸庞嵌着红晕,丰薄相宜的唇,更是鲜艳欲滴,眼角微挑,似盛桃花,桃花一直开进了眸子里,更是桃李缤纷落,艳容四射了其实伊人方才的评价并不公平,贺兰雪比之裴若尘,只是风格不一样而已。在视觉上,甚至是更甚一筹才对。
可惜,不是伊人的那盘菜。
所以,伊人眨巴眨巴地看了半天,怎么也没有出现贺兰雪以为的、被电晕的现象,伊人清透干净的眼睛里,只是单纯地倒影着他的样子,没有丝毫情感因素。
然后,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想起来了。”
说完,她毫无留恋地将视线转开。
贺兰雪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忽视,禁不住气恼,又不好当场发作,只是不阴不阳地问:“王妃,天气很热吗”
伊人抬头看了看斜倚的夕阳,摇了摇头。
“那还不把衣服穿上穿这么少,成何体统”贺兰雪沉声吩咐。
伊人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指着贺兰雪身后的三个美人道:“她们都穿得比我少”她摆出了一脸的困惑。
贺兰雪侧头,很郁闷地意识到身边侍酒的女子全部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纱衣,里面的抹胸玉肌,隐隐若现,确实比伊人的穿着凉快多了。
其实,他倒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怎么穿着,甚至于将她们随便送人,只要你情我愿,贺兰雪也不觉得什么。
可是看到伊人和裴若尘在一起,还笑得那么天真无邪的样子,他就生气,莫名其妙地生气
她当裴若尘是个宝,当自己是根草,能不气么
“那什么,我先走了,你们慢聊”见贺兰雪半天没有应声,脸色涨得殷红,连握酒壶的手都捏紧了,伊人情知不好,赶紧知难而退。
“王妃不是找王爷有事吗”裴若尘见他们关系僵持,也情知里面有自己的原因,连忙做和事佬:“现在,不用另找花厅了。”
“是吗你找我”贺兰雪终于有了一丝安慰,沉成锅底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笑意,弯弯的唇角得意地勾了勾,像一个千辛万苦终于得到玩具的孩子。
她终于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想得到他的宠爱吧。
伊人本来准备下次再提这件事,不过裴若尘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她也就打蛇顺棒上,信口说了:“我想请王爷去我那厄,喝茶”
“喝茶”贺兰雪转着酒杯,盯着她,玩味般重复着问。
伊人猛地点了点头,“希望你能去。”
十七冷遇7
伊人提出请求后,贺兰雪依旧不慌不忙地摇着手中的酒杯,沉吟不已。
伊人也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着贺兰雪的答案,目光则已投向天边渐染的夕阳。
她总是能够找一些东西让自己不无聊,总是能发现别人不知道的意趣,譬如看夕阳的变幻,那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贺兰雪卖了半天关子,却唯独不能惹急她。
伊人脸上的沉静与自如,甚至于走神,都让贺兰雪再次气恼起来。
“好吧,既然爱妃盛情邀请,本王去一趟又何妨”贺兰雪认命一般说完,又抬手止住身后数女的莺莺燕燕,抬眼望着裴若尘道:“若尘陪本王一道去品茶。”
裴若尘正打断推辞,伊人早已雀跃起来,圆圆的小脸堆上了春日桃花般的笑容,欢欣道:“好啊,这就走吧,十一肯定等急了。”
说完,她便晃晃悠悠地往来路走去。
出来了一天,她开始怀念起自己清净的四合院了。
裴若尘无法,只得随着贺兰雪一道跟了过去,那三名姬妾已被贺兰雪打发走,临行前还恨恨地望了伊人一眼,只是伊人并未察觉而已。
还未到院门口,伊人已经扯着嗓子喊“十一”“十一”了。
忠伯和十一匆匆忙忙的从内室跑了出来,眼见着自己的王妃出去了一下午,本来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把王爷给接了过来,见状不由得大喜,十一更是重新折返回屋去,赶紧又在鬓前插了一朵大红花。
等十一再次出来的时候,裴若尘听见伊人喃喃道:“杨二车纳姆”
裴若尘侧过头,困惑地望着她,却看到了长如蝴蝶的睫毛轻盈地眨了眨,仿佛从心底儿眨过一般。
“十一,快奉茶”等客人坐定,伊人又马不停蹄地喊了起来。
贺兰雪和裴若尘分坐两端,看着伊人小小的身体小大人一样端坐在首席上,装模作样地吆喝着,竟不约而同地一笑。
只是裴若尘的笑容很快敛起,自知不妥,拿余光扫了一眼贺兰雪,贺兰雪也刚刚收起笑容,脸上的懊恼愈加严重。
在伊人的几番吆喝后,十一终于捧了茶,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贺兰雪一看:坐在首席上的伊人鬓发散乱,颜面不修,身上仍然只穿了一套红色的小短褥,而端茶走进来的十一,却光鲜亮丽,装扮妥帖,头上的发髻珠钗名贵悦目。
若不是他之前已经见过伊人的长相,连他都分不清到底哪位是主人。
可这样显着的差别,伊人却似毫无察觉,仍然安之若素,在座位上没心没肺地笑着。
十一娉娉婷婷地走向了裴若尘,弯腰,斟茶,浅笑,退走。
十一袅袅娜娜地走向了贺兰雪,弯腰,浅笑,斟茶
伊人瞪大眼睛,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果然,只听见“啪”的一声,茶杯委地,裂成碎片,热水溅在了贺兰雪的身上,也溅落在十一的手上。
十一一脸痛苦,怯生生地望着贺兰雪。
伊人则拍案而起,公堂咆哮道:“十一你过来”
十八冷遇8
“十一你过来”这样有爆发力的一叫,几乎连贺兰雪都吓了一跳,
十一更是吓得玉容惨白,抖抖索索地挪到伊人脚下,匍匐在地,单薄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
伊人本来想用脚踹她一下,腿抬了抬,终于没敢真的踹下去,只是转身拿了插在花瓶上的鸡毛毯子,雷声大雨点小地打在十一身上,嘴上则直嚷嚷着:“你唐突王爷,我,咳咳,本宫打死你,打死你”
十一则一阵鬼哭狼嚎,先是左突右闪,然后一个劲往贺兰雪怀里钻,哭得如带雨梨花:“王爷。救命啊,王妃会打死奴婢的,王爷,王爷,行行好”
伊人本想追上去再打几下,又懒得追来赶去,索性把那一幕省了,只是将鸡毛毯子往地上一掷,恶狠狠地放下一句话:“你等着,本宫这就出去找铁棍子来打死你这个厄,小贱人”
说着,伊人双眼挤出一束凶光来,哧溜一下射向十一。
十一哆嗦了一下,更是死命地抱住贺兰雪的双腿,一声一个王爷,叫得好不凄惨。
果真是我听犹怜啊。
伊人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多加滞留,转身便往外走,似乎真的去找大铁棍去了。
裴若尘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王爷,我去劝劝王妃。”说完,也不紧不慢地跟了出来。
只留十一与贺兰雪两人,在房子里,慢慢发展了。
裴若尘除了大门,往院子里偏僻的地方一拐,果然见到了伊人。
伊人当然没有去真的找什么铁棍,而是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不去找铁棍子打人吗”裴若尘走到她旁边,憋着笑问。
伊人立刻做痛心疾首样,“十一不听话,我要吓吓她。”
裴若尘转了一个圈,绕到伊人前面,双手捏住秋千两顿的绳子,稳住晃动的她,问:“别人都希望得到王爷的宠爱,为什么你要巴巴地将王爷推向自己的侍女,还装出一副恶人的模样。”
伊人愣了愣,随即吐了吐舌头,“被你看出来了”
裴若尘笑而不答,问:“你这样做,会彻彻底底地失宠的。”
“可我本来就不希望得宠啊。”伊人一本正经道:“我最大的希望,就是王府的人都遗忘我的存在,放我自生自灭。”
“可你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妃子,即使所有人都将你遗忘,你也不可能出得了这个逍遥王府,除非得到王爷的休书。”裴若尘好心地提醒道。
他以为伊人是对自己的婚事不满意,故而消极抵抗的大家小姐。
“谁说我想出去了,好不容易嫁进来,为什么要出去”伊人奇怪地反问道。
裴若尘语塞,一双好看的眼睛困惑地瞧着她。
伊人于是好心地解释道:“在这里有吃有住,又不用担心恶贼恶官,又不用担心苛捐杂税,每天睡到自然醒,无衣食之忧,无性命之忧,逍遥快活,这样的好地方上哪儿找去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伊人说的时候,仿佛自己中了五百万彩票那么得意。
十九冷遇9
伊人说的时候,仿佛自己中了五百万彩票那么得意。
裴若尘则目瞪口呆,一时答不上话来。
还从来没有人,可以将自己的胸无大志、得过且过,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的。
怔了一会,裴若尘又提醒道:“可这样,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伊人摇头,顺便环顾了一下周围:“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的,为什么会觉得无聊”
“可一辈子总呆在一个地方,便形同软禁。”
“我从前也一直带在小屋里,从来不觉得无聊。”伊人所指的是前世宅着的小屋,而裴若尘则联想起世人关于伊家二小姐深居简出的传说。
“只要你静下心来,能看到很多神奇的事情,它们比你们热衷的争名夺利好玩多了,譬如云啊,你可知道云有多少形状吗多得你数不清,云的形状,是世上最富想象力的画家都难以摹画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花开的时候,花瓣的姿态,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如果每朵花里住着一个人,那一定是世上最柔弱,最透明,最腼腆的小人儿了,像拇指姑娘一样。即便是这样荡秋千,为什么一定要想什么呢你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就这样一直荡啊荡的,慢慢的,你就能变成一只鸟了,飞上去,可以看到太平洋”伊人顿了顿,终于有点惋惜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没有电脑,还是一大遗憾啊。”
裴若尘没有留意她最后的一句话,只是沉溺在她勾画出来的梦幻世界里,有点失神。
伊人瞧着他的表情,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伸手拍在裴若尘的肩上,很豪气地说:“小样,被我忽悠了吧”
裴若尘哭笑不得地望着她,问:“忽悠是什么”
伊人高深莫测地回答道:“就是说得你头晕简而言之吧,我这人没理想没报负,就想找个小地方过我的小日子恩,不知道十一现在怎么样了”
裴若尘见她自动地转开话题,禁不住一笑,松开握住秋千的手,淡淡道:“你很奇怪。”
秋千再次摇了起来,伊人足见点地,微微用力,于是荡得更高了。
风吹起鬓角,拂着她红润的脸庞。
裴若尘在旁边看着,唇角噙笑。
然后,伊人荡到最高点的时候,忽而转头一笑,轻声说:“裴若尘,你真好看。”
裴若尘笑意更浓,柔和的五官水般荡漾,潋滟温柔。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直接与直白。
秋千渐渐往下,带着风的呼声,从裴若尘身侧滑了过去。
伊人目视前方。很坦然地说:“我喜欢你。”
声音很轻,如风吹散,也如空气、水一般,自然得让人心底平和,竟无涟漪。
女孩鱼一般从身侧滑过。
裴若尘抬眸,伊人再次荡到了最高点,笑得懒懒散散,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她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单纯的感觉而已。
不要求回应。
裴若尘也想说点什么,譬如:“你很特别”“你很可爱”“我也喜欢你”这样的话,好像平时很难诉诸于口的话语,在伊人面前,便能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不会有任何困难。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急促的脚步声打碎了这一秋千的和美与安静。
他们同时望向来处,只见贺兰雪黑沉着脸,正快步走了过来。
二十冷遇10
贺兰雪一走来,便一把握住伊人的秋千,另一只后将她从秋千上踉踉跄跄地扯了下来。
“伊人你,你这个白痴”
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这一句。
伊人挺无辜地看着他,淡淡说:“从小到大,很多人都骂我白痴的我本来就是白痴。”
伊家二小姐,确实是白痴,她倒没有说谎。
贺兰雪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也接不上其它的话,只是气呼呼地呆在原地,又拿眼睛扫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裴若尘,本就怒火熊熊的凤眸更是烈焰滚滚了。
“你这是,陷害亲夫”他咬牙切齿道。
伊人依然挺无辜地望着他,仿佛什么都不知情一样。
连裴若尘看见她这般童叟无欺的表情,都几乎以为,十一的事情与她是无关了。
裴若尘暗暗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个伊人,真的是别人以为的白痴吗
也许只是不屑去争而已吧。
裴若尘的小动作,纯粹是自己的感悟,可是看在贺兰雪的眼里,那简直如点燃炸药的导火线了。
她作为王妃,将他这个堂堂王爷塞给自己的侍女,自个儿跑出来与别人眉来眼去贺兰雪自认自己不是那种遵循传统道德规范的人,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忍受
这是侮辱绝对绝对的侮辱
贺兰雪怒从中烧,瞧着伊人仍然自自然然的笑靥,突然伸手,扯住秋千
只听见一阵地动山摇,被镶嵌在假山石上的秋千竟然被一手扯了下来,散落的岩石哗哗地往下落,原先坐在秋千上的伊人,则很不客气地被摔了一个狗啃泥。
这雷霆一击,让贺兰雪觉得心里好过多了,裴若尘又颇觉吃惊他从来不知道,整天走鸡斗狗的逍遥王贺兰雪,竟有如此功力
裴若尘的目光闪了闪,又很快恢复如常,若有所思。
伊人则在地上趴了几秒钟,然后扎手扎脚地爬起来,莫名其妙地望着瘫倒在地上的秋千。
“咳咳,被克扣材料钱了吧,质量怎么这么差”她郁闷地感叹了一句,然后极快地扫了贺兰雪一眼,脚底抹油:“我让十一端几张椅子来让各位坐”
“伊人”她还没来得及走几步,贺兰雪的怒吼已经从身后传了过来,伊人急刹车一般顿住脚步,等着后话。
“你不待见本王,本王还不待见你呢你只是代替你姐姐嫁来的一个玩意儿,又胖又蠢,王府里随便一个丫头,都比你强百倍。从今往后,本王不会再来你这里了,你就和你那个女侍,在这里冷冷清清地待一辈子吧。哼,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还嫩了点”
这句话堪称伤人了,哪知猛地转身过来的伊人,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贺兰雪以为的失望、落魄,或者泪眼满面。
实际上,伊人正喜不自胜地望着贺兰雪,确认道:“真的可以在这里清清静静地呆一辈子吗王爷真的不再来了吗”
言外之意,就是巴不得贺兰雪从此不再来了一般。
贺兰雪重重地哼了声,他想抓狂。
伊人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于是更高兴了,圆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仿佛清晨随着太阳一起绽放的太阳花一样,那么朝气蓬勃欣喜若狂。
“谢谢你了。”伊人匆忙地行了一礼,然后甩手欢欣地往内室跑去。
贺兰雪就这样被甩在了那里,便如那句威胁一样,成为了黄昏里最后一个笑话。
二十一冷遇11
伊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十一正衣裳不整地倒在地板上,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泣着。
伊人看到此景,已经猜到了七八成,却并不点破,只是上前扶起十一,安慰道:“十一辛苦了。”
“为小姐做事,不辛苦。”十一泪眼朦胧地回答道。
伊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说:“恩恩,十一这次忍辱负重,真的好厉害我说,十一啊,差不多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吧”忙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呢。
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不是么
十一于是一哧溜爬起来,很大义凛然的样子,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真好似一个为国建功的女英雄一般,虽败尤荣。
伊人也没有丝毫其它的情感流露,仍然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
。。。。。。。。。。。。。。。。。。。。。。。。。。。。。。。。。。。。。。。。。。。。。。。。。。。。。。。。。。。。。。。。。。。。。。。。。。。。。。。。。。。。。。。。。。。。。。。。。。。。。。。。。。。。。。。。。。。。。。。。。。。。。。。。。。。。。。。。。。。。。。。。。。。。。。。。。。。。。。
日子,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一天又一天。
一月又一月。
春去,夏散,秋尽,冬来。
在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时间只是一个符号,十一也渐渐忘记了上次受到的侮辱,重新变得唧唧咋咋,在伊人耳边散布着谁谁受宠,谁谁陪王爷出游的小道八卦,忠伯则砍着自己似乎永远也砍不完的柴,每天中午时分,立正,对一脸惺忪的伊人道一声:“王妃早”,而伊人呢,自从那架秋千被贺兰雪蛮力毁了后,她便嘱咐忠伯做了一个摇椅,成天往太阳底下一搬,然后追着太阳影子晒太阳。
不过,这晒太阳的日子似乎越来越难熬了,因为冬天到了,日头短了,天气刀一样刺骨了起来。
在这期间,贺兰雪果然没有再来过,相反,裴若尘倒是来了几回。
裴若尘来的时候,并不会停留很久,有时候只是闲坐一会,和伊人一道儿晒晒太阳,听她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有时候便是被伊人强迫着做人体模特尽管作出的画作,伊人从来没有让他看。
还有一次,裴若尘抱着一盏瑶琴来,只说小院子太寂寞了,伊人如果学点琴,也好打发无聊的时光。
伊人笑眯眯地点头称是,然后支着颐,看着调琴试音的裴若尘: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叩着,乐章水一般滑出,裴若尘抚琴的时候,神情尤其好看,有种优雅的专注,仿佛整张脸都蒙上了光晕一般。
她对他的教诲似听未听,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再后来,伊人也发狠心想练练琴,小院子喧哗了三天叮叮咚咚的噪音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伊人重新跑出去晒太阳,而裴若尘,也再也没有来过。
那是秋天的事情了。
现在,已经是冬天。
伊人晒到午后,一团乌云滚滚而来,她裹紧身上的小棉袄,回头喊了声:“忠伯。”
忠伯于是跑了过来,抬头望了望天空,担忧道:“怕是有大风雪了。”
二十二冷遇12
“大风雪”三个字,让伊人着着实实地瑟缩了一下。
她倒不是怕坏天气,前世雪灾的时候,她被困在高速公路上,也照样什么都没怕过。
可是,汽车里有暖气,而这里
因为伊人空前绝后的失宠状态,理应分给她的煤炭啊,棉被啊,都被无良的管家克扣了。
当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即使强悍如伊人,也不得不忍受失眠了。
薄薄的丝绸被真的抵御不了温室效应前的寒冬,伊人每次刚刚睡着,便被刺骨的寒冷冻醒,如此反反复复,根本提供不了伊人需要的睡眠时间,几乎全天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
不过,像这几日阳光明媚,伊人还可以在太阳底下补补眠,可如果遇到暴风雪
伊人很寒。
可是忠伯的经验一向比气象台还准,当晚,外面雷闪电鸣,大风雪轰然而至,温度又降了将近十度,屋檐上开始结冰,伊人很冷。
她将自己缩成一个虾米,然后紧紧地裹在棉被里。外面风呼呼地吹,摇曳的树枝敲着窗纸,伊人勉力让自己想象一些阳光明媚的事情,譬如春游,譬如运动会,譬如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只不过睡得很浅,几乎很快就冻醒了。
伊人很是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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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风雪天气里,四年一度的选秀,终于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伊人的姐姐伊琳一大早就打扮停当,由一顶青布轿子抬着,从皇宫的偏门,进入佳丽云集的储秀宫,接受天朝皇帝贺兰淳的御笔挑选。
贺兰雪则煮了一壶清茗,在融雪斑驳的花园里,静静地斟饮。
他的神色很淡,没有了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的嬉乐,也没有伊人偶尔瞥见的犀利,那是一种全然事不关己的态度,疏疏地,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离一般。
只是眉眼间,有一丝抑郁,一种近乎忧伤的抑郁,低低吟唱着,让那张欺霜赛雪的脸,分外动人,如蒙上了一层回忆的光晕。
一直到了下午近黄昏的时候,宫里终于传来消息,被钦点为贵妃的有三个:当朝丞相裴临浦的二女儿裴若兰;禁军统领方锐的妹妹、方家小姐方柔;还有一个,则是伊家名扬京城的大美人,伊人的姐姐,伊琳。
贺兰雪的手指,轻轻地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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