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火曰火,天火曰灾。
了尘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这一把将要这座千年古观化作灰烬瓦砾,断壁残垣的熊熊业火,更是心中万物寂寥之下,唯剩的心头毁灭之意。
人言三尸神中,謓念好杀,执念好怒,痴念却是最易迷失自我。了尘两念既去,没有了面对宗门内鸠占鹊巢,滥竽充数乃至于居心否测之辈占据宗门名山的杀意,也没有了面对自己一所系所系,也流转传承了千年时光的宗门留恋之心,甚至于连顾道长生之念夜一并摒弃之后。反而让心中的恶念更加高涨。
业火焚身,与敌谐亡!
了尘这一刻不但把所有的一切当成了敌人,就连自己也成了敌人。
天地不仁,既然自己得不到,何不毁去?
我死之后,那管他洪水滔天?因痴成狂者,不外如是!
了尘毅然转过了身去,怀抱着道观内千年已降,唯一不曾改变的“玄关观”门匾大步走入的火海之中,留给了山下众人一个决绝而不可思议的背影。
没有人知道那是了尘,甚至于他们都不知道了尘是何许人也!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大火之中了尘心怀死意。全然无视了周围仿佛犹避蛇蝎般的火焰跟热浪浓烟,唱起了一首悲怅的挽歌。
歌声悠扬,却道不尽的心中凄凉。末路穷途,唱不尽的萧瑟惆怅。
了尘或许忘了自己何处听过这首戏中之词,却有意无意之中自然而然地唱了出来。
因为这首是了尘童年时光,常听着师父明微道长所唱的戏曲。
少年富贵,中年流离。眼见着江山破败,战火纷飞。中原大地上异族的铁蹄踏碎了河山,也踏碎了了尘恩师曾经所有的梦想跟尘世牵绊。
眼见着亲人一个个离去,眼见着昔日的家园尽成瓦砾,当繁华一去,留下的只剩苦难。
当一切的尘缘在无奈中看透,当一切的世间留念都已不在,心灰意冷,俗世看穿的中年人毅然披发破巾走入了深山投入玄关观门下。
或许了尘的恩师之所以唱起,只是因为怀恋。当世间远去,所有的记忆渐渐蒙上的尘灰之时,了尘的师父也只有将这少年繁华一梦中家中堂会所唱的“戏词”,可以在无聊寂寞时聊作追思了。
师父走了,玄关观也终于免不了俗世沾染,免不了天下间的物欲汹汹。了尘眼见着自己亲手毁灭了这一切。能留下的也只有这一首记忆深刻的挽歌了。
歌声阵阵,苍凉而萧索。却犹如晨钟暮鼓,一声声地敲响在了山下无数人的耳朵里。意由心声,于无穷奥妙之处,可以广传十里,悄然打开每一个人的心底。
山下原本纷纷嚷嚷的人群刹那间一片寂静,犹如默哀一般。当歌声远去,众人回过神来时,竟然不知不觉也染上了一重重萧瑟凄凉之意。
山林无声,唯有火光冲天。这是玄关观最后一次“闪耀”人间了。。。
警察来了,武警来了,消防车也来,更重要的是领导们也连夜来了。
玄关观中何止百人,却无一人逃出。如此滔天大灾人祸,于无数人眼底发生,在这个时代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
领导们看见这烈火以无可逆转之势,将一座雄伟壮观的道观以及道观中的生命付之一炬的时候,领导们刹那间脸sè苍白,再无半点人sè。
这也许是这些领导们当年毅然将手伸向了这座千年古观,一方丛林之时,怎么也想不到的结局吧!
了尘唱的是自己的挽歌,是玄关观的挽歌,何尝也不是他们的仕途挽歌?
似梦非梦,万般俱现。了尘端坐大火之中,闭目团坐等死。哪怕四周大火不侵,却毅然如故地等着“审判之时”。
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在火中会毫发无伤,但冥冥之中总有一丝预感。
这诸般业火,迟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
但得无惧也无恐,无思亦无想。唯有一片痴心通透。若是痴心退去,自然道心无碍。
生与死,成与败。当无名山中煞气犹如惊涛拍岸般,一阵阵卷起,呼啸着冲击着了尘布下的三十六天罡旗阵时,一切的结果,都已经快要揭晓了。
无名山的天空之上,红云涌现。日照之下,犹如天火燎原般向着四面八方铺开了火毯,迅速间覆盖了周围百里方圆。一重重的天道威压降临人间,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天道威严。
无名山上的煞气本就不该出现在人间。无名山周围百里方圆,本就不该处在人间鬼蜮,煞气成灾的威胁之下。既然因了尘而起,了尘自然要背上这一无边恶业。若是了尘的旗阵锁不住这山中煞气,以至于生灵涂炭,百里万物灭绝。那么天火自当收拾残局。同时连了尘也一起收拾了。
任你了尘法力通天,任你在人间纵横无敌,在天道之下,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生死道消,神魂俱灭便是唯一的可能。
了尘是真的能斩却三尸,从此大道仙途再无挂碍,还是从此灰飞烟灭,永劫不复。就在此刻了。
天上的红云,云华看见了。云灵子看见了。正从西边赶来的云衡子看见,正在东边赶来的云狐子也看见了。
老道长看见了,周围百里的平民百姓也看见了。
,红云之下的众生战战兢兢,无力地在向着老天祈祷。云华他(她)们却是脸sè铁青,唯有老道长及坐看yīn谋即将得逞的些许人洋洋自得!
一环一扣,一步一计。看穿了又如何?无可拒绝的诱惑,无可挑剔的布局之下,所有的yīn谋都成了阳谋。
了尘自甘入此局中,赌此一把。老道长几十年辛苦,苦心造诣。何尝不是在堵一把?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无名山上yīn煞之气的冲击越来越大,呼啸成雷,撞击如cháo。虽然看不见了尘的阵旗在哪,但那一声声颤斗的哀鸣,无不预示着了尘布下的大阵随时都可能被破。
“轰隆!”一声巨响终于响彻了天地间,了尘苦心炼就的三十六道天罡星斗阵旗齐齐化作了尘埃,无名山上大团大团的yīn煞之气冲天而起,然后犹如山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下,煞气所至草木生尽付劫灰。
“东方甲木青龙,西方庚金白虎,南方丁火朱雀,北方葵水玄武,中央戌土麒麟,五方五镇,急急如律令!”无名山下,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引动五方应合。随着一道道阵旗开始呼应,原本犹如溃堤之cháo的yīn煞黑云戛然而止。一个五sè光华流转不息的半透明光罩凭空出现,将汹涌而来的煞气紧紧地锁在了十里方圆。
云华站在了法坛之上昂然而立,可就在法坛四周,却是滚滚的煞气如云汹涌。小小的法坛犹如怒海之舟,而四周的煞气好似随时都会扑上法坛,将法坛之上的云华淹没一般。
生不同裘死同xué,将将挡住了煞气的云华全然不顾自己也陷在了煞气包围之中,轻轻地凝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的小山,带着一丝决绝,顾不得半点休息,双手仅仅地将手中的摇光仙剑chā线了法坛的中央。
而与此同时,无名山周围百里却早已是化日光天之下,开始了一场百鬼夜行。
相必于云华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堂皇作法,云灵子则低tiáo得多。鬼神yīn物不见天光,云灵子这次驱使周围的yīn魂野鬼,地灵幽灵与大白天的到处探查的确有点逆天而行了。
遮yīn避阳的背yīn处,一处简陋的草棚里,一股yīn森而bào虐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山坡。人有贪生怕死之心,鬼也一样。虽然灵智不清,可求生的本能还在。云灵子大白天的御使yīn神本来就事背而功半。更不论这一场法事之后有多少游魂野鬼会在天光之下魂飞魄散,飞灰湮灭。
一团团幽火时隐时现,云灵子口中尽是一段段艰涩而古怪的咒文,一道道符箓化作了青烟升起。周围百里方圆到处卷起一阵阵小小的旋风。
这是地灵yīn神在一寸寸查探。只是无数的旋风游走的背后,不知道多少道旋风行到中途便戛然而止,随即一道道青烟凭空生出,间或还能无意中听到几声不类人声的惨嚎。
就在云灵子驱使着无数yīn魂野鬼四处探查的时候,几十里外的野山之上,正在行法的老道士突然脸sè一征,停驻了手中的法剑,向着山下护卫周天星斗旗帜的队伍看去。
甲兵森森,威武而肃穆。一股细细的微风轻轻地穿过了山下护卫兵丁的一块衣角。迅速而轻微,一闪而逝。老道士却是脸sè猛地一便,还来不及做点什么,便一道剑光已经从天边飞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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