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定乾坤

第一章 关东马匪

第一章 关东马匪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1911年,国父孙中山打响武昌起义的第一枪,宣判了清王朝的死刑。
也就在这新旧更迭之际,黄河下游连年灾害。千里平原,颗粒无收;万千百姓,饿殍遍野。仿佛末日,流寇四起;易子相食,民不聊生。
而在这种环境下,中国北方大地上开始了一场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人口大迁徙运动闯关东。
黄沙萧瑟,模糊了远方的落日苍茫。无边落木,凄凉了满目的狼藉荒野
血红色的西边,几声悲怆的乌啼传来,它们安详的落在了一处冻死骨上,茫然的看着那些好似被发配的逃荒者。
他们饥肠辘辘,他们身心俱疲,他们麻木绝望,但是他们还是要继续蹒跚
逃荒者们要闯过的不仅仅是那横亘在中华咽喉上的山海关,还有饥寒交迫,野兽侵袭,瘟疫横行。当然,还有马贼的掠夺。
这是1931年,辽东奉天府的边界。
北风呼啸掠过,在乡间的土道上,一群拖家带口的人们推着独轮车,向着远方疲倦地跋涉,有滚滚烟尘,从远方席卷而来。
人群中,一位头发枯白的老人面色凝重的望着远方卷起的烟尘,忽然用力咳嗽了起来。他蜡黄色且双颊凹陷的脸庞,和干涩到起皮的嘴唇似乎都昭示着,他的身体已到了迟暮。
其实病重的人又何止他一个,放眼望去,难民中大多都是一种病态的表象,面有菜色,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眼中一片浑浊的茫然,好似这个年代的中华,病入膏肓。
一排长约一里的粥棚,难民们在粥棚前排着长龙,人人面有菜色,瘦骨嶙峋,甚至有的人在排队的时候便再也熬不住,倒了下去。
人群中,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身上的衣服虽是粗布,却颇为整洁,人生的面相端正,一脸正气,身子骨也很壮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行动举止间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个练家子。
此时他手里端着个搪瓷大碗,踮脚望着前面热气腾腾的大锅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体却有些微微打晃。
这年轻人名叫沈骥,师从山东八卦掌名家柳泉,学了一身本事,可惜,在这灾荒年月,没有饭吃,再好的功夫也没用。
算下来,他已经快三天水米未进了。
但这时,那大锅里的粥眼看着就见了底,却还有无数的难民在等着一口热粥活命,一见粥空了,顿时吵嚷起来,挤成一团。施粥的人拦不住,跳上台子高喊起来。
“乡亲们不要拥挤,咱家掌柜的黄大善人说了,粥管够,已经有人去扛米,大家再等等,马上就到了。”
喊了半天,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沈骥微微皱眉,脚步错动,穿过人群来到那大锅旁,抽冷子掀起一大块锅巴,不等施粥的人反应,一猫腰,就再钻进了人群里。
他把那块锅巴揣在怀里,一溜烟的跑到人群外面,不远处的一片乱草稞子里,躺倒了一片老弱病残,大概有十几个人大多都是行动不便的。
角落里,一个年纪稍小的年轻人正蜷缩在那,他一身衣衫沾满了枯草烂叶,面容憔悴,脸色红润,却红的异常,整个额头上都沁满了汗珠。
他叫做栾挺,是沈骥的同门师弟,两人一路行来,奔波千里,饥饿交加,就在数天前,栾挺就害了病,一直高烧不退,所幸沈骥精心照顾,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让师弟吃饱饭。
沈骥小跑着来到栾挺的身前,从怀里掰下半块锅巴,递给栾挺,低声道:“师弟,你快吃吧,粥没了,我就掀了块锅巴回来,这东西好,顶饿,还能揣着带。”
在这个每天都要饿死人的年月里,有锅巴也是极好的了,栾挺接在手里,咬了两口就停住了,似乎想起什么,抹着嘴抬头看向沈骥。
“师哥,你也吃了么”
“我吃了,我喝了一大碗粥,香着呢。”沈骥蹲下身,做出开心的笑。
“你又骗我,师哥,咱俩一人一半。”栾挺说着把那块锅巴劈开,递给沈骥。
沈骥却摇了摇头,起身笑道:“我没事,我的身子骨自小就比你壮实,几天不吃也不打紧,只要有水就行了。”
栾挺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神色也黯淡下来。
“唉,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到底去了哪”
他说着微微挣起身,回头看向身后绵延的荒原,一只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密密封在贴身衣服里的那封书信。
就在十余天前,把两人从小养大的师父柳泉,忽然不告而别,只留下了自己的独门兵器一支子午鸳鸯钺,还有这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
信中,柳泉嘱咐两人北上哈尔滨,投奔师叔洛海川,却没有说明原因,更没有交代自己的去向,只告诉师兄弟两人,沿途要仔细谨慎,切记不可轻易泄露八卦掌功夫。
沈骥微叹口气,说:“放心,师父不会有事的,他老人家做事一向靠谱,这次虽然不告而别,但想必想必”
他连说了几个想必,却连自己也想不出来。
此时,远处那一片烟尘渐近,有人欣喜的站了起来,高喊道:“送粮的来了,送粮的来了咱们有活路了”
沈骥目光犀利,却看出那绝非是运粮的车队,他三两步跳上一块大石,手搭凉棚,往远处望去。
片刻,沈骥面色微变,回身喊道:“不好了,对面好像是一群马匪”
听到马匪二字,周围难民中顿时喧哗起来,人们惊慌失措,呼儿觅女,乱作一团。
见此情景,沈骥运上一口丹田气,大声喝道。
“大家不要慌,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有几个土匪也不算什么,都稳住了,我们这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身无半块银钱,怕他个甚”
众人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却还是一个个面露惊惶,站立难安,有几个混在人群里的客商,已经悄悄把银钱往怀里揣了揣,鬼鬼祟祟的四处乱瞄,随时准备跑路了。
而刚才粥棚的几个伙计,一听马匪来了,早就撒腿跑的无影无踪了,只扔下几口冒着热气的空荡荡的大锅。
“师哥,我们还是见机行事吧。”
栾挺看出了沈骥要出手的意思,他费力的站起身,有些担忧的看着沈骥。
要放在平常,一伙马匪对他们两个来说不在话下,可现在他身染重病,师哥沈骥更是几天水米没打牙,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拿什么去拼命
沈骥跳下大石,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没事,几个毛贼而已,你待会不要动手,看我的。”
沈骥话音刚落,那烟尘已经滚滚而至,其中露出二三十骑手,个个身材彪悍,面露狰狞。
乱世年月,马匪的日子也不好过,人是乱发,马是长毛,为首的是个光头莽汉,倒是衣着光鲜,浑身都带着彪悍之气。伸马鞭左右指挥,转眼间已经将逃荒者团团围住。
光头莽汉走下马来,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粥棚,眉头微皱,随后一只马鞭环指众人。
“都给我听着,山海关好闯,我秃三爷的路难过。钱粮交出来走关东路,不交那就得走黄泉路”
长途跋涉的难民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的不敢抬头看,还有一些存粮的,死死的握紧自己保命的粮食,有钱的,牢牢的攥着日后度命的银钱,心里叫苦,只乞求菩萨可以保佑他们能躲过此劫。
可是如此乱世,菩萨闭目,这种事情随处发生,终不见有谁可以幸免。
一群马贼纷纷下马,手持长刀铁枪火铳子,开始了野蛮的抢夺,稍有不从,那就是一顿毒打。顿时求饶四起,哀嚎连天。
那为首的秃三子,却是目光如鹰枭般,在人群中巡梭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沈骥早忍耐不住,身形微动,栾挺忙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正想说什么,沈骥却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大踏步走出人群。
“这位好汉,兵荒马乱的,大家伙都为了一口吃的,这也没什么。不过,这些都是穷乡亲,老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踏上这条道。这一路上,已经饿死了不少人,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这里有一块祖传的玉器,值不少银钱,您抬抬手,就放大伙过去吧。”
沈骥说着,伸手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玉器,递了过去。
秃三子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后的栾挺脸上扫过,然后落在沈骥的手掌上。
“哟呵,看不出来,今天遇到个练家子。”
沈骥自幼习武,十几年的光景,一双手宽厚有力,自然有异常人。
沈骥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好汉说笑了,俺是庄稼人,自小握锄头,有把子力气而已,哪里练过什么功夫。”
秃三子的目光在沈骥脸上巡梭着,似乎想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什么破绽,但沈骥面色如常,只是带着一丝微笑,不卑不亢,手中稳稳的托着那块玉器。
此时栾挺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知道沈骥和自己一样都是孤儿,那块玉器,是沈骥爹妈留给他唯一的物件。
秃三子接过那块玉器,在手里掂了掂,露出一丝冷笑,再次开口。
“小子,你可是从山东来”
“正是,我们这些人,本就是山东难民,好汉”
“慢着,既然你从山东来,我跟你打听个人,在济宁府有个练八卦掌的柳泉柳老爷子,认不认识”
“不认识,从来没听说过。”沈骥面色依然不变,脸上带着笑容,但他身后的栾挺却是立时变了脸色,脚步一错就要上前。
沈骥一把拉住,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见此情景,秃三子眼中忽地迸出一道寒光,嗬嗬大笑起来。
“不认识无妨,但你今天既然要为这些人出头,就得拿点本事出来,光凭这块玉器可不够。小子,秃三爷号称三掌震关东,你说你有把子力气,有没有种,接爷三掌,躺下了,算你倒霉,站住了,爷们转身就走,如何”
他说着挥了挥手,那些马匪会意,随即停了手。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一众难民们,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眼巴巴的望着这两个年轻人。
栾挺双目通红,死死的捏着拳头,如果不是师父信中交代,绝不能轻易施展八卦掌功夫,他现在早就一掌震死面前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了。
沈骥回身微微一笑,轻轻握了下他的手,然后转过头,目光坦然的看向秃三子。
“这位好汉,咱爷们说话,吐个唾沫都是钉,可不兴反悔。这三掌,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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