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清风夜

6.梦·暮时初见(一)

乾利二年,三月中旬。
已经快有一年了,这期间,承月终于摆脱了前三年时时出现的梦魇。只是,今夜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那日,王都接到牧原探子呈报,说是殊泽的婚队已到了牧原,而这距离婚期足足还有八天,和之前商量好的提前三日也有些不符。彼时王及一众朝臣均在祈山猎场,恰是为期半月狩猎的最后三天,而要赶回,最快也要两日。自然地,迎接婚队的任务落到了长公主的身上。生平第一次,担了这么重要的活儿,承月深觉惶恐。还好有表姐同行,让她的底气足了些。
据探子的回报,婚队最快一个半时辰能到,最慢两个时辰也该到了。以最快的时辰推算,承月等人提前了一刻钟在城门候着,结果半个多时辰都过去了,婚队还未到。很明显,再等下去,必然超过最慢的两个时辰。不得已,表姐顾孟竹派出探子,想要探探他们到了哪儿。又两刻钟过去了,婚队仍未到,而探子也未回。
等候的人早已有些躁动,又等了这么会儿,显得更躁动了,承月也不禁疑惑起来。这时,城门外传来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忽而就似到了身边。承月等人还未来得及弄清情况,周围地面就仿佛爆开了什么,一阵炸裂之声,然后团团浓烟自地面冒起,他们这才明白,先前那奇怪的声音,原来是这些被投掷的不明物发出的。那之后,也往往是承月不愿回忆起的场景。只不过,梦到此却突然转换,场景瞬息变幻,缱绻之音从四方涌来,最终汇聚于一人。
他转过头,伸出一手,抚慰道:“没事了,来,来啊。”
第二日清晨,承月呆坐在轮椅上,膝上是姜娴给她盖上的薄被。她努力回想昨夜梦中最后的转折,是谁呢,为何醒来却一点也记不起梦中人的特征,明明好像抓住什么记住了呀。
“诶我以为你已经下山了”
承月的思绪被姜娴的惊诧声打断。
姜娴一早起来,来到客室却只见一张空空的木榻,不见姜余亭的影子,她还以为他已经下山,此时她给承月端早饭,却看到他立于屋前的木阶之上。
姜余亭看着满脸惊诧的姐姐,讪笑道:“姐,是你这么想我离开吗”
“是你这么想我离开吗”
承月若有所思地呢喃着这句话。
姜娴无措道:“不是啊,啊、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该下山了,早朝要按时才好。”
姜娴险些被他唬住,还好反应过来了。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以姜余亭离开去到厨房作为结束。
“他怎么还不走。” 姜娴将托盘放到承月身旁的桌子上,嘴中嘀咕。
承月帮她拂开杂物,莞尔道:“想和姐姐多待一会儿,并没有错啊。”
姜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无非又是在自责自己,自责耽误了他姐弟两相处。她将粥和勺子递给承月,回道: “我半个月前,不刚回去过。”
承月接过,笑她:“想来一个时辰都没待够吧。”
见她笑了,姜娴也愉悦起来:“跟他有什么好待的,半个时辰就够了,待久了很烦的。”
说完,姜娴搬了个凳子过来,和她一起喝起粥来。
姜娴再次回到厨房时,姜余亭是真的走了,既然有人希望他走,他便不再此处碍眼。纵然知道她有千般苦楚,还是忍不住地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说会保护好她,却还是让她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王宫,伴宸殿内。
沈菽睁开双眼,便看到承曦一脸妩媚地盯着他。
“这么早就醒了”说着一把将她搂过,让她躺在他的胸膛之上。
承曦担忧道:“你刚刚表情很痛苦,可是梦到不好的事了”
沈菽搂着她背的手向上游移,然后抚上她散乱的一头长发,淡淡道:“嗯。”
她将脸转向沈菽,再伏在他胸上,一脸无辜状:“是姐姐吗”
听到承曦如此说,沈菽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道:“是,又不是。”
承曦眨了眨眼睛,道:“从何说来”
他重新开始抚摸她的头发,久久不言。
“算啦,不问了,你没事就好。”
承曦说完,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完了,笑盯着他。相爱之人,往往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足以撩拨起彼此的情欲。
沈菽哈了声,随后翻身将她压于身下,在要吻她时,承曦已经搂住了他的脖子,先下手为强地吻了上去。风入室,将床上绯色的纱幔吹动起来,一并吹起承曦落于地面大红的薄衣。
四年前,当承月表达出自己对沈菽的爱意,并问出那句“沈菽,你愿意娶我吗”时,沈菽是应了的。他说,愿意。可世事无常,说出口的话也反了悔。
“茹嬷嬷可有来让你选喜服的图样”
此时,承曦正在为沈菽抚平朝服,闻声抬起了专注的头,道:“昨日来过了,但是那些图样我都不喜欢。”
沈菽刮了刮她的鼻梁,宠溺道:“那我下朝后给你画图样选,好么”
“当然好~”承曦嗔笑,并环上沈菽的腰,迷恋地靠在他胸前。
片刻,沈菽道:“嗯要晚了,让我走吧,大臣该要议论了。”
“议论就议论呗~”虽如此说,承曦还是心不由口地放开了他。
下朝后,回政务殿的路上。
“今日为何如此没有精神,看着很是疲乏。”
姜余亭这一早上都很是萎靡不振,早朝时,更是无心参与讨论。沈菽不免对此感到疑惑,毕竟他几乎没见他在朝堂这样过。
姜余亭无精打采道:“哦,可能昨日没睡好吧。”
“呵...以前也没少休息不好,可不是今天这个状态,余亭的谎话还是如此拙劣。”
他话毕,姜余亭突然无厘头地来了句: “...你是一定会娶承曦的吧”
沈菽停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为何如此说”
姜余亭纳闷:“难道不一定”
“当然一定。”沈菽挑了挑眉。
听他如此肯定地说,姜余亭倒松了一口气,精神似乎也好了点,而沈菽却是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也希望如此。”姜余亭继续无厘头,沈菽摇了摇头,不打算追问了,就当他发神经好了。他们继续往政务殿的方向走。
自发现承月在暮时居,姜余亭便时常地往山上跑。每当夜深人静时,便忍不住伏于承月床前,只想将过去缺失的时间都补上,常常是看着看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而再次醒来基本已是旭日初升。那时,他会赶忙回到客室的小榻上,以免承月醒来发现,如此三月光景竟已到了末尾。
姜余亭如此频繁地来暮时居,姜娴觉得很是棘手,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发现承月。虽然,其实,他已经发现了。但姜娴觉得自己也不能急迫地撵他走,那样太明显了。可是委婉地表示,姜余亭又往往表现得无动于衷,不理她,就好似听不懂,可真是麻烦呢。
“你咋又来了...” 姜娴看着朝她走来的姜余亭,不免抱怨。
姜余亭并不理会她的抱怨,只提着手中的桂花蜜径直往厨房走。姜娴跟着他进了厨房,然后看他将手中的黑罐子打开,她好奇地凑了上去,等闻到味道后,才惊异道:“桂花蜜余亭,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天来的时候。”他见桂花蜜没洒出太多,重新封上,继续道:“姐姐实在不适合藏人,演技也拙劣得很。”
再不适合也藏了四年。
姜娴哑然,合着这近半个月,她这个弟弟是在耍她呢她道:“好啊,好你个姜余亭,敢戏耍你姐我了啊,害我白担心这么久。不过,月儿发现了吗虽然她未有异样,但是如果不想见的话,你这总来,我担心她也和我一样总是战战兢兢。”
姜余亭闻此,神色黯淡了些,他颓靡道:“月儿,她为什么不想见我们啊”
姜娴噤声,好一会儿,才回道:“我想,是不忍心你们见她现在这副样子吧。”
“她的腿是在怎么回事那日我见你推她入屋,而且她一直待在房间吗”姜余亭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清楚。
“腿受了些伤,迟迟未医治,加上又冻了许久,所以有些严重。”姜娴看了眼他,似乎在担心他的反应,“但是,可以站起来的,也能走几步,只是支撑不了太久。”
姜余亭沉默,太阳穴处的青筋明显了许多。姜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往好处想,至少月儿还在呢。”
是啊,人还在就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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