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耳曼涅槃

    
    听到这番保证，希特勒神情终于变得缓和了下来。他知道，面前的青年从来不会轻易下结论，除非具备120%的把握，才会把话说全。联想到对方和雷德尔关于大西洋形势的不同说词，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倏地成型；虽然眼下时机并未完全成熟，但希特勒还是决定迈出这关键性的一步。
    约纳斯顿了顿，最后总结道：“因此，当前大西洋战役的关键并非军事战斗，而是政治较量。只要我们能排除美国的干扰，大英帝国的丧钟就必定会在明年秋天到来前正式敲响！而在元首您的英明领导下，德意志此时正朝着这个目标飞奔靠近：随着西班牙的归顺和意大利舰队西出地中海，即使战争奸贩罗斯福再不甘心，面对轴心国在北大西洋的绝对优势海军也只能咬牙退让。”
    希特勒收回目光沉默不语，这番总结无疑是高度概括了眼下的战争局面。相比于任命一位才华横溢的航空指挥官，从政治上吓阻美国人显然更有效数倍。自己先前的那番挑拨，对于普通军人或许还有些效果，但面对同样精通外交战略的约纳斯，只能毫无肤功。过了许久，希特勒吐出一口气，感叹道：“或许你是对的。只是，你对政治上的困难认识得还是不够。要实现你所说的局面绝对不轻松。”
    感受到希特勒的语气变得诚慨，眼眸里也没有了先前的机锋，约纳斯心中微动，试探性的开口道：“是西班牙统领还坚持要价不肯让步么？”
    “除了这条卑鄙的毒蛇还能有谁？”希特勒紧咬后槽牙，脸上写满了仇恨之色。最近半个月里，佛朗哥这个名字已经超越丘吉尔与罗斯福，成为元首心中最憎恨的存在：后两者原本就是德国的敌人，怎么干都无可厚非，然而佛朗哥却是以怨报德，对支持其上位的昔日恩主完全形如陌路。尽管佛朗哥最近在德军入境的问题上松了口，但却是出于投机式的押注；最关键的是，他开出的价码令希特勒完全无法接受。
    “意大利领袖不是去找他谈了么，难道还不能使他改变态度？”约纳斯小声说道。
    希特勒目光掠过一丝凌厉，片刻后心下恍然：对方定然是从小齐亚诺处得到了消息，自己所认为的机密在他那里根本就不存在。想到这里，希特勒也就没了隐瞒的想法，随即将墨索里尼同佛朗哥会面的情况向他简单叙述了一遍。
    “……相比于我们，佛朗哥的确要更亲近罗马一些，但领袖仍然没能使这条毒蛇从根本上改变，他的要价依旧非常之高。”希特勒恨恨道，“佛朗哥要30亿马克贷款，还要我方提供100架BF-109战斗机和3个高射炮团保护重要工业区。飞机和高炮我可以给，关键他强调贷款不能用军火折价，必须是具有充分保证的资金或者实物！他以为自己是谁，值得德意志在他身上砸这么多钱？”
    约纳斯眉头皱起，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希特勒此时的心态。随着法国战败，西班牙这颗西南欧棋子已经完全丧失了它最初的效用：对于德国而言，孱弱破败的西班牙甚至还比不上几个东欧小弟，至少人家能作为进攻苏联的跳板平台！
    因此，即使德国现在腰缠万贯，也不会去投资西班牙这支烂股，更何况德国根本没有外界揣测的那么富裕，几乎所有战争红利都被用于填补战前的经济天坑去了。易位相处，约纳斯自问也必定会拒绝弗朗哥的无理要求：开什么玩笑，倘若答应这种条件，岂不成了德国辛辛苦苦打赢战争结果是给西班牙打工？
    “假如是在几年前，有哪个欧洲国家敢如此对待德意志的善意，那它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希特勒咬牙切齿，声音中满是仇恨与憎恶。自从德国正式重整军备以来，周边各国无不百般退让处处妥协；即使左脸被希特勒抽得火辣辣的疼，也要觍着笑把右脸伸上来，唯恐元首一怒之下引爆战争让大家彻底玩完。唯一敢踩断柏递过来的林橄榄枝的国家，名字叫做波兰，而它的命运已经世所共见！
    然而这一次，希特勒却再不能像先前那般将对手武力铲除。为了建立起以德国为核心的欧洲新秩序，希特勒便不可能无限制的挥舞大枪实行暴力威慑；尤其西班牙作为表面亲德的***国家，在东欧各国甚至意大利心目中都或多或少有着“马骨”的象征。一旦相应分歧处理不当，德国欧洲领袖的基本盘就坐不坚稳；佛朗哥很可能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咬住大笔利益怎么也不松口！
    “尊敬的元首，我能否提一个不成熟的意见？”沉默半晌后，约纳斯轻声开口道。
    “当然，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希特勒看出了面前之人的顾虑，径直挥手道，“政治战略和军事，本就是紧密相连的事物，当年苏台德危机时陆军高层可没少和我争论。一名将军如果只懂作战，绝对无法更进一步成为统帅。”
    约纳斯瞄了眼希特勒的表情，慢慢出言：“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回应西班牙人的要求。从佛朗哥提出的条件来看，他想要的无疑是重建西班牙的资本经济。我们不可能给他巨额贷款，但可以向西班牙国内给予订单。”
    “订单？”希特勒皱了皱眉道。
    约纳斯点头道：“正是。以海军为例，目前我军进攻英国需要大量登陆艇，数量绝对不会嫌多，我们完全可以向西班牙各个船厂下500艘登陆艇的订单，走正常国际贸易的流程予以支付。内战前，西班牙也是能组装重巡洋舰的国家，现在生产200吨级的低端慢速小艇自然不在话下。”
    “另外，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德意志本土的造船力量可以从生产低端小艇的繁重任务中解脱出来，重新把资源和人力集中到重要舰只的建造上。据我所知，为满足海狮计划对于运输船只的要求，国内各处船厂都大幅放缓、甚至停止了主力军舰的施工。1938年建造的8艘驱逐舰至今仅有2艘完成，而海军刚在丹麦海峡丢了7艘Z驱，亟需新船补充。倘若能把一部分登陆艇工程分包出去，对我军舰队实力恢复则会有明显裨益。”约纳斯补充道。
    希特勒细细咀嚼着约纳斯的话语，眼眸中逐渐亮起明锐的光彩。虽然他是底层出身不懂经济，但这些年执掌帝国，也跟着瓦&尔特等人学到了一些基础知识。如果佛朗哥是想让西班牙走出战后的国内困境，那么德国大量订购其商品便是刺激相关行业复苏的最佳动力；而比起短期内根本见不到回报的高额贷款，这么做却能得到实打实的物资，这在当前的战争环境下显然不知高到了哪里去！
    而且，德国当前缺乏的又何止是登陆艇？明年德国就将挥师东进，去找斯大林算总账，届时运输、工程、通讯、军需物资等领域又将是一块巨大无比的蛋糕，完全可以先切下一块不带奶油的边角给佛朗哥品味。此外，德国的消费品市场也可以向西班牙敞开，正好可以弥补因战争而造成的市面日用物资缩减。
    至于资金，德国固然会为此付出一笔，但相比佛朗哥狮子大开口的数目，明显要节省太多了。无论怎么看，这都属于惠而不费的举动，而佛朗哥也不至于担心自己会鸡飞蛋打，因为失去美国的财源而陷入经济困境。除此之外，希特勒还嗅出了一条隐藏的暗线：这一手能从经济层面把西班牙的资产阶级绑在德国的战车上，而当后者利益与德国战争休戚相关时，就由不得佛朗哥随意驱驰了！
    “既然西班牙能这么做，那法国和其它欧洲占领国呢？”希特勒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顷刻之间，他只觉得有一扇崭新的大门从黑暗中向他缓缓打开。
    由于近代以来形成的固有文化和历史，德国在战后是肯定不会把目前控制的西方领土强行吞并的。到那时，如何让曾经挨过一顿狠揍的西欧各国心甘情愿追随自己，而不至于重现德国一战后的社会形态，就是希特勒赢得西线胜利后一直思考的问题。
    为了消除法德间的仇恨对立，希特勒已经在政治上给予了法国诸多优待，目前来看效果颇显。而如果能再辅以经济手段缓解其国内矛盾，拉拢资产阶级和政府官僚，必会收获更加理想的局面！
    “约纳斯，你提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可行性的策略！”当希特勒从发散的思绪中收拢回来时，心情舒畅至极，言语中已不吝赞誉之词。希特勒隐隐意识到，面前的青年早就有了一整套成熟的想法；之所以对方只说一小半，完全是为了让他自行想明白其中关键，以便将最后的成果都归于他个人的决策帷幄。希特勒做出这份推测有充分的理由：要知道1艘200吨级登陆艇的单价还不到25万马克，以约纳斯的精明，怎么可能认为佛朗哥会被这区区1亿多马克的出口贸易就砸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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