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夏正在拍戏, 她坐在场边, 拿了一盒牛奶给母亲, 笑着推荐道,
“这是我代言的牛奶,味道还可以。”
林母下意识接过, 因为心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摩挲了一下瓶盒,声音不太自然,
“谢谢啊。”
“不用说谢谢。”
女生微微偏头,露出一个阳光的笑来,
“您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本来应该是很亲很亲的母女。
做什么都自带一股理直气壮的无畏感。
但是现在, 两个人之间却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疏和隔阂。
林母应了一声, 老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像普通长辈一样,寒暄一般地问着她最近的近况。
工作怎么样。
身体还好吗。
打算什么时候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今年有没有空回家看看长辈亲戚啊。
......
林蔓茜倒是都一一答了, 丝毫没有像以往一样觉得委屈无力,也没有再敷衍了事。
就像在对待一个尊敬而不亲近的长辈一般,温和有礼。
但林母终于忍受不了女儿这种态度了。
没有任何□□味和攻击性,没有一丝的剑拔弩张, 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 都像是刀子一般剜在她心上。
她突然发现, 这孩子对待她的态度, 就跟以往跟对待她姑姑、婶婶的态度没有任何区别。
林母把牛奶放到一旁的折叠桌上,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茜茜,以前是妈妈不对,大年夜那天你赌气离开,你爸爸和你奶奶都觉得是妈妈对你太过严厉,也说了我了。”
“很多时候啊,妈妈说话可能不好听。但是你也知道,我性子急,关心则乱,其实心里都是为你好的。”
“你那天在电话里跟妈妈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夏夏说,我们母女啊,就是缺乏交流,不然......”
林蔓茜前面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到林夏夏,才了然地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打断她,
“妈妈,我知道的。”
“你知道?”
“嗯,我知道。”
她点点头,望向夜空中那一轮孤月,语气平静,
“我知道林夏夏一定会安慰你,跟你说这是因为我还太小,不懂得父母的爱,所以只看见了你的严厉,而你呢,感情又太过内敛,不外露,才会让我误会。只要说开了,就皆大欢喜了,是不是?”
“......茜茜,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其实挺了解林夏夏跟妈妈你的。所以林夏夏会跟你说什么,你又会怎么想,其实我都能猜到。但是很可惜,你好像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甚至,还不如林夏夏了解我。”
“茜茜......”
“妈妈。”
她偏过头来,冲她笑了笑,
“我们今天晚上好好聊一聊吧。我突然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你先别骂我,也别打断我,听我说完,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听林夏夏的话,跟我“说开”,好吗?”
“茜茜。”
林母叹了口气,“夏夏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些意思,你误解她了。”
林蔓茜微一扬眉,倒没有什么激愤的情绪,反而挺平和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有林夏夏想象的那些意思呢?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不会误解我呢?”
......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和爸爸都觉得我沉默寡言,心思深又阴沉,而林夏夏活泼开朗,讨人喜欢。但每次学校的文艺晚会也好、开学典礼也好,我都是主持人和学生代表,而林夏夏却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自从初中以后,不管我得了什么奖,中暑在学校晕倒,甚至是高三时放弃了保送名额,学校老师却从来没有打电话通知过你?”
“为什么高三时我突然和初静没有了来往,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夏夏却突然跟她关系好的不得了呢?”
“......”
林蔓茜把手里喝完的牛奶盒压平,语气平静,
“因为只要在你们不在的地方,在大家客观的眼睛里,我就是比林夏夏厉害,更应该上台主持,更有资格当学生代表,而林夏夏,别说比我优秀了,她连跟我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自从林夏夏来了我们家之后,你就没有给我开过一年的家长会,后来上了初中,我填的家里联系人电话都是小姨的电话,我的初高中班主任还一直以为我寄住在小姨家里呢。”
“因为高三的时候,林夏夏跟初静谈恋爱了,然后我就跟初静闹掰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林夏夏她根本就不是less,但是她为了抢走我的好朋友,她连自己的性取向都可以撒谎。”
“我跟林夏夏之间,说恩怨算不上,但矛盾不少,大多数朋友都站在我这边,只有你们,一如既往地以为是我不懂事。”
她抬起眼眸,笑容很淡,
“妈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句话我很早就明白了,并且如果我真的要争,我可以比林夏夏演的更好,更委屈,更让你们心疼。”
“但是我没有。”
“因为我以前总是觉得,家里不是社交的地方,父母是最可以放下心防毫无条件信任的人。对待自己最亲的人,要比对待其他人更体谅,更珍惜,付出更多。”
“所以受了委屈,我就忍着,期待你事后回想起来会过来安慰我。我的沉默寡言,是因为很多时候,我都太难受了,除了抱怨和哭闹我说不出来任何的话,我只能努力忍住。我总是期待着有一天你会理解我为了不让你们为难操心而硬憋回去的眼泪,期待着有一天你会悄悄跟我说一句:茜茜,其实你的委屈,妈妈都看在眼里,妈妈以后会补偿你的。”
“但是我期待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期待到。一直到期待变成压抑,只想逃离。”
“妈妈,你总说林夏夏很可怜,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但是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更像是寄人篱下的那个孩子。”
“你觉得呢?”
.......
月明星稀,夜空漆黑一片。
远处是一片居民楼,万千灯火,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盏盏渐渐暗掉。
女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身上还穿着戏服,眼线是玫红色的,长长延伸出来,往上一挑,显得妩媚又冷艳。
眼角没有一丝泪,声音也不带哭腔。
那些曾经想起来都忍不住攥着被子呜咽的事情,如今娓娓道来,竟然没有半分波澜。
林母已经完全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的心理,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响在她耳边,她有好几次想反驳,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指甲卡进了掌心,嘴唇发白,但丝毫感觉不到疼。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能这样呢!
她们可是亲母女啊!
诚然那天那个电话之后,她从女儿伤痛却平静的话语里意识到什么,辗转反侧好几个晚上,回忆起以前的事,明白了自己以前的某些行为可能不太妥善,伤害到了茜茜。
但是亲母女没有隔夜仇,她之所以对茜茜这么严苛,也是因为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啊!
而正因为夏夏不是亲生的孩子,他们又对她父母有愧,所以只能加倍关爱,弥补她心中的创伤。
她这样做,难道不对吗?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闪过脑海,好多个画面,都是小小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抿着唇,眼里含着一包泪,却死死不肯掉下来的场景。
往日里从来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一回想,却像刀子一般割在心上,联想到茜茜刚才说的话,喉咙发堵,声音微哑,
“茜茜,妈妈不知道,妈妈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
女生的声音很温暖,在深秋的夜里,好像一阵柔风,抚平人心里的不安,
“我相信你们以前肯定是因为没有意识到才会这样的,也相信你们不会故意伤害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们一定很爱我。”
“我以前非常委屈,甚至还恨过你们,但是那都是不懂事时候的想法了,你放心吧妈妈,我现在长大了。”
“你们抚养我长大,没短过我吃穿,送我接受良好的教育,让我健健康康地长大,教给了我正确的三观,已经尽到了身为父母的职责。我没有资格再去指责你们什么的。今天之所以说那么多,只是很自私地希望你们以后能不要因为林夏夏的话来判断我了,这样,我也会有点困扰和难堪的。”
“不过你别担心,作为子女应该尽的责任,我都会做到的。以前如果我有什么让你们操心的地方,今天也一并跟你们说句对不起,我以后会懂得更体谅你们一点的。好在我现在过的也挺好,事业一帆风顺,感情上也有了稳定的对象,到时候如果真的打算结婚,肯定会带回来给你们把把关,你们大可以放心。”
她站起身,呼出一口气,唇角的弧度很温和,
“导演叫我了,我先过去拍戏了,现在时间也很晚了,林夏夏的戏结束之后,你们就先回去吧,不用刻意等我。哦,对了,小姨和景芝她们也在京城,改天有空,我们再一起约顿饭呀。”
她说完,把已经压的整整齐齐的牛奶盒扔进一旁的垃圾袋里,冲她明媚地挥了挥手。
然后转过身,朝不远处的监视器走去。
......
林母怔怔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女儿背影。
就这么没入夜色,几乎快要消失在视线中。
她刚才以为会最难解释的事情,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来当夏夏的经纪人,为什么在京城这么多天都没有联系过她——这些事情,茜茜一件也没有问。
就好像自己曾经对待她那样。
设身处地。
有点伤人。
......
“婶婶,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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