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眼神,一眼刻进了吴哲的心里。
沈秋和对吴哲的兴趣也很大,他陪他们第一天训练,就在一群人里一眼认出了吴哲,所以他对吴哲也多加照顾,当所有人都休息的时候,他蹲到吴哲身后,一把搭上他的肩,说:“小同志,你的成绩不行啊”
吴哲心里一冷,下意识去看袁朗,袁朗也夹着烟,远远地瞧着他。沈秋和笑得更亲切,说:“要不再跟我去跑两圈”
说完,他就脱了作训服的外套,穿着背心就开始做热身。吴哲想反驳,却听沈秋和说:“你想不想来老a。”
“想。”
“那怂什么跑个三圈,快点”
吴哲只能爬起来,跟着他开跑。沈秋和是在渐渐恢复老a的体能训练,所以跑得也不是很快,吴哲刚从靶场下来,又跑了几十公里,这会儿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但是他看着沈秋和的样子也就跟着咬牙坚持了三四圈。
等沈秋和自己把剩下的十一圈跑完,过来给他递矿泉水瓶,自己顺便拧开了一瓶往头上灌的时候,说:“很不错。”
那是吴哲来老a第一次听到一个正面的评价。他也第一次对着这基地的老成员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意。沈秋和却在心里嘀咕着娘哟,这小白脸的模样这么一笑,简直了。
沈秋和收了汗就带他去吃饭,别的学员好像还在泅渡场那,不过沈秋和和袁朗都没有让他去的意思,本来就是海军陆战队的,这方面本来也比其他部队出来的强一点。
沈秋和给他点了几个菜菜汤汤,很有跟他认识的欲望,而第一天的吴哲是看不透这样的人的,他看惯了袁朗黑着脸齐桓冷着脸,所以沈秋和这样笑得跟三月春风一样的教官反而让他捉摸不透。所以吴哲坐着没动。
“吃啊。”沈秋和自己先拿了筷子,要不是下午还有训练他说不定就连酒都端上桌了,他点了根烟,笑着问吴哲抽不抽。
吴哲拿了筷子,摇摇头。
沈秋和自顾自吃饭,他甚至没有多看吴哲一眼,仿佛就是搭伙来吃个饭的。吴哲刚刚跑得现在胃还一抽一抽的难受,虽然不像以前那样跑完就吐,可也没好到哪里去,油腻腻的红烧蹄髈端上桌的时候,他的筷子却伸向了边上的炒青菜。
沈秋和看着他难受,也就笑了笑,主动夹了一筷子蹄髈肉放他碗里,说:“多吃点,下午我跟队长说一声,你跟我去做几个项目。”
“嗯”吴哲嘴里还有一口饭菜没咽下去,听他这么说抬头看着他。
“我刚归队。”沈秋和坦然一笑,说:“我看到了你和成才的靶场成绩,想单独认识认识你。所以接下来你的加训我来负责。当然,我不会占用你的休息时间,那种事儿就咱们老大干得出来,我会从常规训练的时间里抽出一部分。”
吴哲咽下饭菜,也正好因为找着话题不用对着那块蹄髈肉,所以他的语气很急,说:“怎么加训”
“跟着我的训练表,给你拉拉体力。”沈秋和这么说着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让吴哲平白无故地起了一层冷汗。
、第九章
下午袁朗直接放了行,看吴哲的眼神里还有一些同情的样子,吴哲开始觉得老a真的是个很诡异的地方。结果接下来的晚饭,吴哲是趴在桌上吃的,他真的开始后悔为什么中午没多吃一点。
回了宿舍洗了个战斗澡就被袁朗吹了集合哨,列完队,袁朗就带他们去上课,好在教室里开了空调,吴哲的战斗澡是冷水洗的,这会儿所有人都被空调吹得精神一震,只有他觉得冷。
袁朗讲上半节课,沈秋和讲下半节课。沈秋和主要负责告诉他们各种枪械的射程,优缺点,以及一些战略性的东西,以及一些特种兵必须学的理论,而袁朗教的就直白多了,他教得只有战场。如果沈秋和上课的时候他能把很多东西具体化,那袁朗只会告诉你事实的残酷性。
一天折腾下来,吴哲昏昏沉沉地回了宿舍,林曲枫替他洗了作训服,听他说下午的训练项目以后,羡慕的眼睛都有点红,他看了看林曲枫的样子,声音嘶哑:“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的。”
说完,他头一偏就睡着了。
到下半夜,他就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烧。偏偏齐桓吹了集合哨,他只能强撑着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跑下楼,天还没亮透林曲枫没发现他不对劲。袁朗站在宿舍楼下抬手看着手表,看他从身边过去,又把他拽了过来。
“我……”吴哲声音低哑着,一双眼被热度烧得眼底红红的,夜色里这样一瞥,泛着点水光,跟要哭没能哭出来一样。
袁朗对齐桓挥挥手,看着他,说:“哪儿不舒服说话”
吴哲迷瞪地想摇头强撑一下,但是被袁朗手快一把摁了下来,随后他没什么温度的手就贴到了吴哲的额头上,滚烫的额头贴上了冰凉的手掌,让吴哲的精神跟着为之一振。
“发烧了。”袁朗皱着眉,说:“去看看”
吴哲眨了眨眼,没能反应过来他的话。袁朗看他这样,对齐桓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拽着吴哲上车,然后自己开着车去基地的医院。
他忘了今天周末,基地医院没轮晚班,所以袁朗只能愤愤将车开回宿舍。齐桓带着他们去迎接日出,跑五十公里去了。吴哲被他拉着回了自己的宿舍,他特意把空调温度打的高了一些,生怕他再着凉,然后二话不说把他衣服脱了。
吴哲双手撑着床面,脑子比感觉慢一拍。他只觉得身上一冷,然后就看袁朗拿了酒精棉花坐到了他边上,说:“不舒服就先躺下来。”
他声音很轻,沙沙的,带了一些北方人特有的尾音。吴哲头一歪,正好靠到了袁朗身上,袁朗翻了个白眼,把人搂怀里,拿着酒精棉一点点擦着吴哲的上身。
他的手很稳,酒精棉擦在身上凉凉的感觉让吴哲也跟着舒服了一些,眯着眼抬了抬头。炙热的呼吸尽数落在袁朗身上,他看到袁朗的衣领,看到他身体利落的线条,看到他刮了胡子的下巴,还有常年烈日寒冬来去训练,有些粗糙的皮肤。
就着夜色,他放松地近距离观察袁朗。袁朗擦得很细致,感觉到了他的眼神也没搭理,吴哲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呼吸间全是袁朗身上的烟草味,他呲了呲牙,低头睡了过去。
等袁朗把他上身擦了一遍以后,就让他平躺在自己床上,随后扯了被子给他盖上,把温度打到了二十八度,坐在床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又看了看吴哲。
睡梦里的年轻人微微皱着眉,但是嘴角是天生地带着一些笑意一样,不厚的嘴唇因为热度有些干燥,这些时间在a大队的训练也让他晒黑了一些,比原先更瘦也更锋利了一些。吴哲的身材天生的修长纤细,怎么练都练不出袁朗的那种宽肩瘦腰。
他往被窝里钻了钻的模样,总让袁朗想起很早的时候,他包括他带过的每个兵,似乎都有这样看似稳定却在梦里都皱着眉的日子。袁朗只觉得好在吴哲足够平和,他即便皱眉,眉宇间也只有坚定,没有妥协。
这对袁朗来说,很好。但是他不确定对那么年轻的吴哲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情。吴哲天生好人脸,年轻有为,林曲枫和他最是亲近,队员里评价很高,齐桓也对他评价不错,沈秋和更是当个宝一样带在身边,只有他,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留下这个年轻人。
袁朗和吴哲的两次单独交流,吴哲都曾在他面前这样沉沉地睡过去,这一批兵里,他记得一个成才,一个林曲枫,一个许三多,还有一个就是吴哲。
林曲枫的平和源自他对自己的定位和评估非常准确。
许三多的平和源自于他的踏实和钢七连当时打下的基础。
成才一点都不平和,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为了结果他可以放弃一切。
吴哲看似平和,却偶尔有些焦躁轻浮,他才是不确定因素最大的那个,这样的兵,带上战场会是最好的一张底牌,但是也是最容易被折断的一张。因为他有的时候太过坚持一些在袁朗看来根本已经偏执的东西。
那不是对胜利和生存的渴望,而是让自己更强大的渴望。而吴哲本人却浑然不知。
所以连带着袁朗,也跟着他开始渴望他变得更强大,但是也因此有些焦虑。他在老a那么些年月,他很清楚,a大队的残酷性,他很想留下眼前这个兵,但是又怕他会折在这。
如果凭袁朗的个人见解,很有可能会毁了他。
想到这,袁朗就摸出了一根烟想给自己点上,又想起这是空调房,只能苦不堪言地忍着。
吴哲这一觉就睡到七点半,阳光覆盖在宿舍窗边的地砖上,袁朗坐在桌子边上看军事论文。所以吴哲坐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一直黑着脸的男人这会儿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时,并不算惊艳的一张脸却十分帅气。他直觉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憋了半天只能说:“教官早……我……给你晒被子吧”
袁朗早就感觉到他醒了,只是想给他一个缓缓神的时间,听他这么说,一下子笑了,说:“也行啊。今儿训练就别跟了,再休息一天。今晚理论课去一次就行。现在,三十九,你就抱着被子去吧。”
吴哲本来就是客气一下,想自己发高烧那么严重,盖着人的被子睡了人的床,太阳那么好拿出去晒晒也是正常,没想到袁朗还真就让他去了。
所以他就只好把衣服穿上,抱着袁朗的被子去了楼顶。袁朗看着他晃晃悠悠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笑,随后继续低头看论文去了。
吴哲站在阳台上,把被子搭在晾衣杆上,用手顺手拍了拍,低头凑过去就闻到了属于袁朗的味道。他嫌弃地撇撇嘴,想着一会儿再把被子翻个个儿晒晒。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还有些眼晕,但是之前的几个小时,梦里鼻底都是那股子烟草味,还有袁朗的一双眼,轻描淡写的一眼,却让人十足安心。所以他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确认自己很喜欢老a,虽然他不能认同那样的训练方式,不能理解袁朗的用意,但是这里能让他得到更多的磨练,能让他看到更多,虽然不认同,但是他也坚信袁朗是足够资格带着他们,就凭他说的战场的残酷性,凭他的那双眼里流露出的镇定,所以他知道,自己很想留在这里。
他想有一天能和袁朗并肩,俯瞰一切。
、第十章
身边的人跟着天数堆叠越来越少,从最开始一个礼堂满当当的人到后面只有那么二十几个人,吴哲一直咬牙忍着。他在等一个能站到袁朗身边的机会,然后亲口告诉他,他们所经历的这段时间,他袁朗的做法是错的。
这些日子,吴哲的体能也被拉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这全得归功于沈秋和。吴哲自己发现,所有人里,袁朗对自己是看似最不上心的那个,到后来人越来越少,林曲枫就开始被齐桓侧重带在身边。林曲枫也是海军陆战队出身,虽然资历不如吴哲。他是行动队转电子营,在老a,从某种角度上说,他比吴哲优秀很多。
但是他没有吴哲那么平和,他有野心,却不像成才那般外露,他的平和是他伪装和待人处世的一种方法,吴哲的平和是从骨头里生根发芽的,所以这么多天,吴哲也看出来了,他很焦虑。
选训已经差不多到了后期,袁朗也很少在半夜吹集合哨,而是放他们每天舒舒服服睡够再起来。还有就是因为白天的训练项目让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再在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以后天天紧急集合,吴哲暗自庆幸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偶尔夜半翻个身,却听不到林曲枫的动静,反复几次以后,他就发现,林曲枫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扛着木桩去操场跑圈。
老a不禁烟,袁朗自己的烟瘾就大过队里的任何人,吴哲甚至发现宿舍的垃圾桶里偶尔会出现一两根烟头,滤嘴的地方咬痕很深。
他好几次都想开口和林曲枫谈谈,但是齐桓经常给他加训,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会训些什么,林曲枫很少在人前提起这些事,每次一拖再拖,就没寻着机会开口。
后来有一天,阳光正好,袁朗被铁路拎去了办公室。两个人对坐着抽烟,铁路的目的袁朗很清楚,所以半支烟以后他主动说:“目前还不确定能留几个。”
铁路说:“有一个兵,我想留一下。”
“哪位啊”袁朗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拖着尾音懒懒散散。
“有一个,叫成才的,留一下。他成绩很好。”
袁朗本来以为铁路还念着吴哲的那份简历,但是他没想到他会提成才,所以他愣了一会儿,说:“这事儿吧……”
“也留不得”
袁朗笑着弹弹烟灰,说:“再看,再看。”
他躲开铁路的目光,一溜儿挪到了窗边,恰好吴哲正在和沈秋和两个人坐在训练场边上休息。吴哲手里拿了一盆花在弄着什么,沈秋和一边抽烟一边在说什么。他知道吴哲有时候有些娘们叽叽的特喜欢整点花花草草,最好能在这么个流血流汗的地方整点风花雪月出来。这会儿就着阳光瞧着他,看沈秋和忽然对着吴哲的肩膀拍了拍,吴哲侧过脸在笑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
“我想对他们负责。”袁朗轻声地开口,换来铁路一声重重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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