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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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未同衾
作者:子夜三千月
文案:
十二楼前夜雨霖,浮生语罢未同衾。
河山倚马秋风事,回看江湖碧万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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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师徒,清水,非he亦非be,微甜微虐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兰祈,苏枚,秦依 ┃ 配角:兰未 ┃ 其它:江湖,师徒,清水,非he亦非be,微甜微虐
、大婚
苏枚从来没想到自己师父这次回来会给他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绝对是有惊没有喜好么,师父。可是这话他敢想不敢说,更何况自己整个人这会儿都处在仿佛被九天惊雷劈中,那种恍恍惚惚混乱不堪的状态里。
“所以,师父您的意思是,您要成亲了”忍住阵阵晕眩,苏枚低下头,仿佛查验着砚台里的墨色般,带着几分小心试探地确认道。虽然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平稳自己的语调,可是尾音却仍不免带出一丝破碎颤抖。苏枚抿紧了唇,暗恼自己的失态。
“是的。”兰祈并没注意到自己徒儿弹指中千回百转的心思,半是随意半是淡然地回答道,一边悬腕运毫,寥寥数笔之后几茎清隽秀逸的墨兰便跃然纸上。停笔相看颇觉满意,正待润笔题名时,这才发现一边研墨的少年神思有些恍惚,砚中墨迹也略显干涸。
“陵水”兰祈伸手轻叩临时书僮身前的桌面,轻笑唤道。
“在哦哦。”苏枚一惊还魂,连忙垂首磨墨。
“你说,题什么好”
“并无叶叶助风标,断肠一集是离骚。”兰祈独爱兰花,受他的影响,身为徒弟的苏枚对于各类题写兰花的名词锦句也是烂熟于胸,张口即来。只是这次答完他却忽然警醒了过来:这句……好像不那么适合啊。
果然,兰祈略带无奈道:“是秦姑娘要的兰花图……”
秦姑娘。苏枚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这就是他未来的师娘,他师父即将迎娶的女子。他没见过她,却也早有所听闻,姑苏秦家的二小姐,江湖上和她的美貌齐名的是她的剑法。据说将家传浣花分影剑学了个十成十,曾一剑裂碎三十六瓣漫空飞扬的桃花却同时温柔到不曾惊起停在她左肩上的一羽蝴蝶,这种手法,撇去传言里夸张的部分,也足够骇人听闻。江湖人好热闹,给秦二姑娘送了个“姑苏小仙”的雅号,并称在“二美三仙”之中,可见赞誉之高。
这回由青城耆老、棋盘山庄庄主联手保下大媒,在外面那些人眼里,也一定是桩美谈吧。苏枚在心底苦笑了一下,自家师父身为“三仙”之一的“瑞鹤仙”,十二楼楼主名动江湖,可不就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么。
“师父喜欢她么”鬼使神差,苏枚忽然脱口而出的问题让师徒二人都楞了一下。
兰祈楞完之后笑了起来:“陵水居然也会问这方面的问题了啊。”
苏枚心底却已泪流满面:师父您才大我岁啊,您这固然是算结婚迟的了,可我同龄人中也有很多已经当爹了啊。您这一副“小孩子终于长大了啊”的语气是怎么来的啊……可千般言语最后只化成两个字的欲哭无泪:“师父……”
“自然是喜欢的。”兰祈洒然一笑,伸手揉了揉眼前少年柔软的发丝,不经意间,当年的小娃娃如今都已长成挺拔俊秀的少年了,甚至已经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此时想到,欣慰之余却不免又有些唏嘘伤感。
“那就题'欲遗蘼芜共堂下,眼前长见楚词章'吧。”感到自己师父温热的手从自己发间抚过,苏枚只觉脸上一热,仿佛血液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于是飞快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早就被兰祈丢到脑后的问题。
兰祈好笑地咳了一声,这孩子,是在教唆自己师父调戏自己未来的师娘么他瞥了眼中规中矩毕恭毕敬却看不到表情侍立在侧的徒弟,悠然开口道:“这句不错,愿得香草,共赏美人。陵水,你是这意思么”
“啊我……”少年惊讶抬头,脸上绯色更浓,等意识到自家师父问的是什么之后,慌忙摇头:“不,弟子不是……,弟子不敢……”
兰祈没再理他,沉吟片刻后挥毫写下“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一行字,落款盖钤,完工待干。
苏枚最后是怎么辞出的,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等他给口干舌燥的自己倒了盏茶却又把自己烫疼,醒过神来时,已经在自己房间里。师父画完画之后还说了什么好像是让自己第二天派人送去。再然后呢想不起来了……苏枚觉得自己就好像被砍掉了脑袋一样,活是活着,却不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以及,怎么做。
师父,要成亲了呢。
这个认知从冥冥夜色中跳了出来,放肆地占据了苏枚的整个脑袋。虽然从一开始就可以料见这样的结局,也自以为有了相应的觉悟,但是当骤然面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坦然。
所以,终究只能是这样了吧。无始之因,无终之果,无疾而逝。
苏枚发了一会楞,方打起些微精神,之前师父说的话慢慢从脑海最深的角落里浮了上来。师父说,秦家老太爷缠绵病榻多日,而秦依秦二姑娘是老太爷最喜欢的孙女,所以秦家的意思是尽快办妥婚事,一则让老太爷高兴高兴,二则也免有个什么万一耽误了婚事。当时青城掌门就翻了黄历,说旬日之后便是吉日,反正两家都是江湖儿女,也无所谓繁文缛节,赶赶时间还是足够的。所以从明日开始,大家都要为此事忙活起来了。想必此刻,这个喜讯已经传遍十二楼上下了吧。苏枚叹了口气,默然坐到书案之前,准备提笔记录些重要事宜,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斑斑血痕。
可是,一点也不疼……
接下来的数天,整个十二楼自苏枚往下都忙得有点脚不沾地。副楼主兰未此刻还不知道天南海北的在哪行商,好在十二楼铺得够开,急行传递的话,十日后的婚礼应该还是能赶得上的……只要他不是跑到大漠瀚海里就行。纳采、问名、纳吉的步骤统统跳过,请期也不过走个形式而已,但是纳征送聘礼这一步是无论如何不能简略的。苏枚一点经验都没有,好在徐老管家不辞辛劳,几乎手把手指点着一路做了下来,忙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相比之下准新郎兰祈却悠闲很多,依然故我地悠闲平静度日,丝毫没有被各种混乱牵扯进去。个中缘由固然有苏枚替他挡下了不少繁琐细碎之事,还有部分就大家谁也说不清楚了,只能感慨楼主果然不愧“渊静自守”之人。
这几日苏枚也没往自己师父眼前凑,借着“忙”的由头楼里楼外的折腾,对他来说,忙起来就不会想太多,这样也许可以轻松点,另外这满眼所见满耳所听都是众人对即将到来的喜事的欢欣雀跃,还有各色大红事物,倒是不断提醒着他已非昔时,虽然很痛,但能清醒,这样挺好。
可是他没想到,第三日头上,拦在他出门之前,兰祈一句话就又把他拎了回去:“陵水,来替为师磨墨。”
兰祈要写的是喜帖,虽然大部分苏枚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总有一小部分重要的人需要兰祈亲笔方不失礼数。
文武双全的“瑞鹤仙”之号绝非虚传,兰祈一笔瘦金书真得“瘦劲奇崛”四字之妙,这一路写来,看得苏枚更是一边景仰一边自惭。
师父再好,终是他人的。
这个念头忽然就自己张牙舞爪跳了出来。苏枚心中一紧,手下一顿,墨条在砚台上重重滑了一道。
“陵水走神了”写完一张帖,兰祈收了笔,笑问道。
“师父的字太好看。”苏枚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几天你也太忙了,我都没怎么见到你。”兰祈不以为意,又取来一张新帖,凝毫于上,似乎在思索这该写给谁,一边还分心和自己徒弟说着闲话。“今天要不是我及时,只怕你又得出去跑一天了。”
苏枚苦笑:“师父,这不时间紧事情多么……”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陪我耽误你的事了”兰祈轻哼了一声。
苏枚欲哭无泪,这……这是谁的事啊
“还是说,你在躲着我”兰祈又写完一张,丢到一边让它晾着去,不经意道。
苏枚手下的墨条又往旁边滑了出去。“师、师父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呀。”
兰祈笔往旁边一丢,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弟子:“不是就好。”
“……当然不是。”
“就算成亲了,我也还是你师父。还是和以前一样,所以不用有什么负担。”
苏枚乖乖点头应是,心里却更黯然一层师父,不一样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婚期前一日,是该去迎亲的。十二楼毕竟不在姑苏地界上,所以兰祈提前了一天出门。看着向来素锦白袍的师父换上大红的喜服,周围人吉祥话不停的说,各个都乐呵呵的样子,苏枚也跟着一起笑,一起说。本来就谪仙般清雅脱俗的男子,被这大艳大俗的红色一衬,虽依然是眉疏目朗,丰神明秀,却似乎不再那么飘然离尘遥不可及了。
“陵水。”兰祈在人群中遥点自己徒弟的名字。
“弟子在。”
“你真不随我一起去”兰祈看着自小就喜欢粘着自己跟进跟出的少年,再三确认道。
“师父见谅,弟子还是留下来帮徐爷爷迎接师伯吧。”苏枚略垂首,看着兰祈红袍下摆说道。兰祈的哥哥十二楼副楼主兰未昨天飞鸽到,说是今日抵达,还带了很多礼物、货物,以及诸多伴当需要安排,而徐老管家年老体弱,所以苏枚自告奋勇留下来处理一切事宜。当然,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实际原因是苏枚不想去,真、不想去。
兰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随后吉时到,一干人笑着闹着,前呼后拥地出门去了。看着瞬间空落下来的大堂,苏枚轻叹了口气。
“苏少爷,今日你可得把自个儿的礼服试好了,明日楼主迎亲回来前还有时间改,不然怕得误事。”楼中最泼辣的绣娘把一叠崭新的衣物不容分说地砸到苏枚手里,“楼主可是亲自吩咐的,就怕苏少爷您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
看着醒目到刺眼的红色,苏枚忍不住再度苦笑,师父,您的温柔,总是来自出人意表的地方啊……
当天傍晚,果然兰未大包小包吆五喝六地回来了。在好一顿鸡飞狗跳的忙乱之后,二更敲过,总算把人都安顿好。苏枚回到自己的屋子,已经累得几乎站不住。然而精神却很好,旺盛得几乎可以把屋子全拆了再造一遍如果体力足够的话。这种情况直接导致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三更,还没有丝毫睡意。
既然睡不着那就别折磨自己。苏枚披衣出房,却赫然发现天地一片皑皑竟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鹅毛大雪来。想来也是,已近腊月,这场雪算来得迟的了。都说瑞雪兆丰年,对于师父的亲事来说,也是个好兆头啊,老天爷真给面子。如此想着,心里却更郁郁如慌,少年轻轻跺了跺脚,浮光掠影身法施展开,如一道青烟般无声无息地掠向厨房那边的院落。
夜深人静,片叶不惊。苏枚驾轻就熟地从厨房里摸出一坛状元红,连同几枚杯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酒虽冷,但滋味犹佳,几杯下肚,更只觉心头一团火跃跃欲冲云霄。苏枚一时兴至,一声长啸,抓过壁上挂着的长剑,龙吟之中镜水出鞘,舞起一团雪光,径自没入漫天飘雪之中。可怜镜水之名本来自“明镜止水”,如今却也不得不陪着自己主人撒上一回疯。好在他的住处紧邻兰祈,和其他人相去略远,倒也不怕惊扰了别人。
一轮快剑之后,苏枚仰天而立,默然片刻,再次使出的剑招却陡然一变,写意挥洒,凝而不发,大气端然。同时口中清吟道:“何如杏花雨。恰薄烟欲湿,霓裳若舞。流金隐嘉树。料人间应是,归来眉妩。经行前路。数芳菲、露含娇吐。这时节、且纵高歌,与我呼酒新故。”却是一阕瑞鹤仙,当年兰祈一剑动江湖时所吟词句。那时酣战未罢,“十二楼中瑞鹤仙,湖山一剑惊云边”的名号已然打响。
吟至换片,苏枚剑势再顿,陡然重起之时,又化作连天剑光,滔滔飞瀑,更卷起无数雪片,随他身形而动,一时间何为雪光,何为剑光,何为雪影,何为人影,浑然难辨。少年口中仍不绝吟道:“休语。月影群山,波文半袖,醉醒何处。浮生逆旅。谁曾识,谁之苦。道三春易老,千金或贵,换取一笑可否。算而今、水平天阔,不妨揖去。”
待最后一个“去”字如金石迸裂而出,苏枚手中长剑也随之脱手飞射,“铮”一声钉入院中老梅,透干而过,余音未绝,震下一树飞红,在皓皓皑皑的白雪之上分外妖妖灼灼。被剑势所拥卷的雪花顿时失了依仗,飘飘洒洒笼在少年的乌发青衫之上。
第二天,就是婚礼的正日子。从日上三竿开始,就陆续有宾客临门。正主儿兰祈固然不在,这迎门接待招呼寒暄的任务就落在了兰未和苏枚身上。兰未虽然旅途劳顿还未完全恢复过来,但是苏枚看起来却比他更憔悴一些,尤其是那泛红的眼圈和苍白的脸色。兰未惊讶极了:“陵水你受了风寒”
“回师伯,昨晚不小心。”苏枚没好意思说出“宿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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