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她下了吗?”王骏趴在前台问正在给一群姑娘训话的李慧。
李慧赶忙挥挥手遣散这群女人,转过来:“她了。”
“情绪怎么样?别再搞自杀那一套了。”
“我感觉她钱的挺痛快的,情绪应该没太差。”
王骏点点头,又交代了些乱七八糟的事,转身走远。钟鸣的车还在化工厂,他今晚得开回来放在车库里。
钟鸣在津川有一处自己的化工厂,当时开的时候七七八八的部门审批手续和立项批文就弄得钟鸣大了叁个头,最后还是借着麒润资本的名义才成了工厂的半个老板,白天工人们在里面上班,到了晚上就成了钟鸣平事的地方。毕竟夜总会人多眼杂,保不齐出现几个愣头青撞见不该看的,于是偏远空旷的厂房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最佳地点。
遇见难办的主直接蒙上头拉进工厂里,挂起来打两天基本什么都能说出来。
王骏站在化工池边,看着下方几条病恹恹的鲨鱼。
“咋看着不神呢?”王骏问旁边的养殖工人。
工人是个五十来岁的渔民,被找来专门负责这几只生物的死活,他一边往水池里加氧气一边回答:“你们老总弄的这是热带的鱼,天天搁在这人造海水里,菌群、温度、水质都和真正的海水不能比啊,我能养到现在都不容易了。”
“还能活吗?”
老汉摇摇头,用下巴点一点其中一只静止在角落的鲨鱼,“那个最先不行了。”
————
凌晨时分,皇后夜总会地下车库大门洞开,一辆亮红色的跑车驶出,驾驶座上的男人将车窗全部打开,猛烈的风在速度的加持下变成呼啸的怪兽灌进车内,将钟鸣的碎发向后吹成一个背头,他驱车驶进浓浓黑夜中。
程文扬接到电话时正是凌晨两点,他从通知钟鸣过来到现在已经足足等了他五个小时,现在他正盖了被子准备躺下,电话却响起来。
钟鸣一手把控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语带歉疚:“叔。晚上耽误了点事。”
程文扬把被子掀开坐起来,呼吸声格外明显,他已经不是叁四十岁的人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每天殚竭虑的心思耗去了他身体大量的能量,如果不是今天发生的事关系到钟鸣,他是不会这么急着喊他过来的。
程文扬呼吸沉沉,半晌应了一声“嗯”。
钟鸣还想再说句什么,那头程文扬已经挂断,钟鸣放下手机,脚下猛踩一脚油门,力道大的仿佛要把车底盘一下踩碎似的。
程文扬的这处屋子是请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大师指导修建,选址定在一口人工湖的湖心,于闹市中取一处幽静,前前后后从着手开始设计房屋图纸,到去东南亚地区采购大量的玉料用于制作摆件,全由程文扬亲自过眼,这座房屋从立项到交工,花已成了一个不可闻不可说的天文数字。
程文扬不允许任何人开车进入他的宅邸,于是钟鸣把车停在湖畔私人车库里,自己步行穿过石桥进入。
入眼便是古朴的东方苏式园林式建筑,整个庭院的构造和摆放可以看出房屋主人心的构思,院中开凿出一口藻井来,旁边水池里静静睡着的几条红鲤与水面上端端正正映出的一轮月围成一团,山水与五行的意象融合体现在房屋每一处摆件和构造之中,温和却又暗藏锋芒,形成一种堪舆风水理论上近乎贪婪的极旺之地。
程文扬头发半白,坐在茶几前的蒲垫上,面前摆着一瓷壶,他正往里续着滚烫的开水。
钟鸣蓬着一头乱发,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跨步而入,程文扬抬头看他一眼,推一推早已备好的瓷杯,里面是温度适宜的热茶。
“为了等你,我这壶好茶都续败了。”程文扬表示不满。
钟鸣哼哼的笑:“我喝不出来。”
“你呀,就跟这壶茶一样,我抱着希望是烫了又烫,煮了又煮,最后发现竟然还不如第一口——”
钟鸣笑意淡下来,轻轻捏紧杯子。
“你知道我们所有人,为了你,花了多少钱?动用了多少关系么?”程文扬调出图片,把手机往钟鸣面前一摔。
钟鸣接过手机,放大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中年女人仰面躺在床上的照片,拍照的人距离贴的极近,可以猜测到是以一种恶趣味的动作极其暧昧的爬伏在女人身体上方,清晰地看到女人口唇和皮肤呈现樱桃般的红色,厚厚的嘴唇下是白得发亮的牙齿,细看还能看见一小块绿色的菜叶夹在齿缝里。
钟鸣只放大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回去,他晚上吃的比较丰盛,这会胃里还满当当的,看见图片恶心得厉害。
他惊讶的看着程文扬笑起来,带着点无所谓的惋惜:“陈警官死啦?欸不对——是姓余还是姓陈来着?可惜啊。”
程文扬低头喝一口茶,顺着钟鸣的话继续往下接:“一氧化碳中毒,恐怕她自己都没想到是这样的死法,确实是——太不小心了。”
说罢又看着钟鸣长叹一口气,像个慈祥的老者劝慰不听话的孩童,话里却暗含隐隐的警告,“你啊,做人还是要小心点。”
陈警官的死,代表这世界上可能对钟鸣构成威胁的最后一个人消失,同时也代表着,卓宴已经成为一个人们眼里彻底的死人。
钟鸣对于别人的生死向来没那么看重,但每当有人提到六年前的事情时,他就有一种诡异的屈辱感,仿佛过去的卓宴不配活在世上,可他仅仅是杀了一个人而已,就得以死谢罪,改头换面成为另一个人,那么如今的钟鸣杀了更多的人,做了更多的恶事,不也是好好的活在世上么?他越是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卓宴,他就越是偏激的想要弄死更多的人,他已经烂在了土里,无所谓杀一个还是杀十个,总归都是个死。
程文扬凝视着钟鸣,这小子自从被他爸送过来,就给他惹了不少的麻烦,如果不是看在自己和他父亲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且钟鸣尚有几分可利用的价值,他早就断臂自保了——他向来谨慎多疑,像钟鸣这种搬上明面的坏种,总有一天要坏他大事。
程文扬笑眯眯地抿着嘴:“小鸣,你呀,行事这么张扬,太上不得台面了,你早晚要死在这上面。”
钟鸣眼神晦暗不明,嘴角却仍带着笑意,他一手托腮,另一手轻轻把玩着那只洁白的瓷杯:“得了吧,跟您一比,我做事可好看太多了。”
程文扬眼神变了,抬头瞪他,于是他紧接着又嘿嘿笑起来道:“开玩笑的,叔,我听您的,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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