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雕栏

分卷阅读3

夏炎仍是一脸无所谓,低头继续看他的书。
过一会,颜锡匆匆忙忙地回来,刚刚喊了声“三皇子,出事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后面又跟来一人,弓着身子快步走到夏炎面前,行了跪拜礼,后又恭敬地禀报:“启禀三皇子殿下,皇上有旨,请您即刻觐见。”
夏炎着实受到了惊吓,先是来人对他的跪拜之礼,现在又是父皇传召。他茫然地看向颜锡,颜锡欲言又止,有口难言。颜锡能做的仅仅是握紧了拳头,恨自己为什么没走快一些,这样是不是就能把该传达的传达到最后,他只能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声,目送二人离开。
颜锡抬头看着紫禁城上方的天空,自语道:“终于还是变天了”
夏炎跟着侍从一路来到他从未踏足过的父皇寝宫,这一路走来,他设想过这应该是父皇状况不太好,让自己去见他最后一面。可没想到,寝宫外的一幕,却让他颤抖不止。
夏炎看到那些和他有着同一姓氏的兄弟,同样也是这半年多来为了争夺皇位而手足相残的兄弟,此刻正身着囚衣,蓬头垢面,跪在阶前;两侧武将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这下,夏炎终于察觉到,出大事了。
卢嵩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寝宫内出来,亦是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向夏炎行了个大礼,然后才一脸凝重地说:“皇上身体抱恙,有要事交代三皇子,请随老臣来。”
夏炎每走一步,不安的感觉便加深一分,这种感觉,在他看到官职比袁渊还要高一级的护国将军秦将军也在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夏炎觉得,自己今日从这个地方出去后,就会有什么东西再也握不住。
“皇上,三皇子前来觐见。”卢嵩传着话,而后又示意夏炎来卧榻前。夏炎走过去,见到了许久未见过的、自己父皇沧桑而枯槁的面容。
“父皇”夏炎跪在病榻前,正是这个人将身为罪妃之子的自己关入冷宫,不许外人探望,直至袁渊立了战功,向皇上邀功时,才破例允许他踏出寝宫。
他记得上一次看到父皇,也只是远远地遥望,时隔多年,再一次面对面,却已是弥留之际。
恨,不强烈;情,不太深。
夏炎看得出他的父皇挣扎着想有所动作,但看起来连眨眼都变得吃力。此时,卢嵩走到榻前,跪了下去,双手呈上圣旨道:“皇上,圣旨已拟好。”
“啊啊”皇上口齿不清地想说什么,看起来很着急。
卢嵩“善解人意”地说:“皇上,您是想让微臣呈给三皇子看吗”
皇上无力点头,眨了眨眼算是肯定。
夏炎接过,一字一句地看着圣旨上的内容,越看越心慌越看越荒唐:“父皇卢丞相这”
卢丞相一脸淡然又明知故问:“可有不妥之处”
“父皇要传位与我”
“三皇子为何如此惊讶皇上连日来身体欠安,本应心怀天下的其他皇子却结党营私,自相残杀,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毫悲悯苍生之气。反而是您,安分守己,一心为国,老臣和秦将军都认为,您才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卢嵩条条是到地说服着。
夏炎已经乱了。他从未接触过宫中任何一件事,现在突然把皇位摆在他面前,告诉他以后自己就是皇位的主人,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一现实。对,事实就是这样,他应该好好跟卢丞相说明,自己哪是做皇帝的料待他刚要开口,卢丞相仿佛看出他的意思,继续说道:“圣旨已下,莫非三皇子是要抗旨”
抗旨这罪名任何人都承担不起。可是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父皇对他眨一下眼,尽全力点了点头。
“且这是皇上最大的心愿,三皇子您再看看这个。”卢嵩又呈上另一份圣旨。
这份圣旨带给他的冲击比刚刚那个还要大,因为上面写着的是他几位皇兄的“下场”。
二皇子斩首示众,即刻问斩;
四皇子削爵,终身囚禁;
五皇子贬为庶民,此生无召不得进京;
六皇子流放
这些天,颜锡多多少少也向他渗透过几方势力的强弱他知道自己的二皇兄,于才于序都应是继位的不二人选,只是他太过心急。父皇仍在,他已迫不及待,此举真真激恼了皇上,这才要了他的命,可是
“父皇,卢丞相,我我无才无能,皇位之事,万不可如此草率啊且二皇兄德才兼备,又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能否”
“三皇子殿下,二皇子勾结朝臣,意图篡位,这样的人怎能承继大统现此召已下,其余皇子即将获罪,夏家的百年江山,您难道想拱手于人”卢丞相步步紧逼。
夏家江山
当这四个字被卢丞相轻飘飘地抛出来的时候,病榻上的皇上用尽仅剩的力气,颤抖地抬起胳膊,伸向夏炎。
“父皇”夏炎哽咽,他知道自己无治世之才,无驭群臣之力,但是现在皇子仅剩自己一人,夏家百年的帝王业,难道要就此断送
不他不允许
夏炎活了这么多年,共接过三道圣旨第一道,禁足冷宫;第二道,得赦解禁;第三道,继承大统。
夏炎起身退回,又重新跪了下去,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儿臣,领旨。”

“皇上,臣今日给您带了个人。”御书房里,卢丞相将身后之人向夏炎引荐。
夏炎抬眼望去,是位看起来很机灵的人,“皇上还不太了解宫中之事,此人可随侍皇上左佑,有事,皇上您尽管差遣就是了。”
那日看到夏炎领旨继承皇位后,先帝仿佛终于安心,没多久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于是他便奉旨继位,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又是遵照先帝遗命,处置了他的几位手足兄弟。
夏炎当然试图为几位求情,争取至少保全所有人,但卢嵩又说:“皇上,臣以为不妥。此次您若违抗先帝遗照赦免他们;他日,他们也会让您抗另一道旨意。皇上,到时夏朝,就完了。”
一句“抗旨”,将他推向了如今的境地。但是,此刻再也没有其他旨意,有些事,他不想妥协。
“卢丞相,多谢您的好意,随身侍奉之人,有颜锡一人足矣。”夏炎言简意赅,透露着不容反驳之意。
卢嵩脸上并无愠色,不但如此,还看着皇上身侧站着的颜锡,满意点了点头,嘴上道:“看来颜大人确实尽职尽责,深得圣心。这样,老臣就放心了。”
卢丞相并不多作打扰,带着人即刻离开。还在御书房的颜锡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沉重地叹了口气。
“皇上,小的知道卢丞相的提议都不太合理,但您总这么拒绝下去,会不会”
谁都知道卢丞相推夏炎继位是出于何种居心,但夏家血脉仅夏炎一人无事,如果反对夏炎登基继位,那无异于是有造反之嫌。忠臣即便知道夏炎不适合王座,也知道将他推出来的卢丞相无非是想立个傀儡好自己独揽大权,可真的指出来明说的,没有。
“颜锡,即使我知道让我继位是父皇的无奈之举,是卢丞相的图谋不轨,但既然选择坐上王座,我朕就要扛起重振河山之大业。”
这些,颜锡又怎么会不懂
这一年来,诸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闻不问,夏家的江山,并不太平。继位之初,夏炎每日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废寝忘食研究历朝历代的律例法度,习读明君的治世之策,并推陈出新,制定新政。
可是
卢丞每每相听完,便说“此举还需从长计议”辅政大臣一句话,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还有卢丞相的孙女”
那天退朝之后,卢丞相单独留下,本以为会有什么机密要事,没想到竟是卢丞相在为自己的孙女说媒。
夏炎自然是拒绝的,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只是这
“颜锡”夏炎望着桌上的砚台出神,“你说,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他那了吧”
他,指的自然是刚刚传来捷报,稳定了塞外的袁渊将军。
“正常来说,是应该到了”颜锡又是一声轻叹。袁将军本想凭此次战功向皇上,哦不,现在应该称先帝请旨,直接将夏炎带出深宫,没想到,这一别,竟出如此变故。
“他会理解的吧”夏炎自我催眠着,“但愿吧”
这边新帝和他的随从谈论着的人物卢丞相,此刻正在秦将军府中商议“军国大事”。
“你算计了大半辈子,怎么样,这次失算了吧”秦将军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失算倒不至于,但和我预料中的不大一样也是事实。”卢丞相似乎并不为此担忧,品茶品得比秦将军还投入,“老夫抬举他,他才有今天的地位;要是他不听话,他的几位兄弟便是前车之鉴。我既然能处理好那些人,一个一直远离政治权利中心的三皇子,老夫从未放在眼里。”
“哦不想再做幕后皇帝了”秦将军试探地问。
卢丞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秦将军,道:“老夫只愿一生为臣,只是秦将军若有意老夫自当肝脑涂地。”
秦将军自然是不信,只是并未说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一个统帅三军的将领和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谁的胜算大,自不必说,何必现在将心思捅破
“老夫徒有一身孤勇,卢丞相真是太抬举我了。”
“只是,据我所知,皇上和袁将军交情不一般,若到时他得到袁将军的支持,到时你我二人,恐怕”
秦将军轻蔑一笑:“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想跟我斗自不量力。”
“到时,可就仰仗您了,秦大将军。”卢丞相客气着。

“皇上,袁将军凯旋,现在已在殿外候着了,您看”颜锡通报着,心里却不知该作何感情。他知道皇上这大半年来没有一日不在惦记袁将军,可时移世易,现在的君臣关系,又让二人间的距离,隔开了好几层。
得到旨意,袁渊一步步地迈向殿内。将军外出征战,回朝时向皇帝汇报军情,多么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现在,他要跪拜的人,是夏炎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不久前二人才袒露心迹的三皇子。
是的,那时,他不过是一位皇子,无官职、无爵位,出身皇室、生为皇子。
可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并不是不服他,而是愿意发自内心地觉得,皇位于夏炎而言,是一个累赘会一点点拖垮他的累赘。
袁渊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到最后,他无奈又认命地跪了下去,开口,并不是很情愿:“末将袁渊,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再一次因为这个人而跪拜,正式的、臣子向君王的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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