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他的背后还有她呢!
所以这次惨败以卫戗卸甲归家,闭门思过做结。【】
因卫戗小产发生在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又是在战场上,从此身子就不大好了;而司马润也说,她累了几年,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所以她没回王府,而是住进卫家。
其实关键是,不能让有心人士登门造访时,找不到正在“思过”的“罪臣”。
从前忙得像个陀螺,突然闲下来,感觉无所适从,卫戗便在园子树荫下的石桌旁摆上一张竹榻,把大把闲余时间耗在躺这上面看天发呆,望鸟出神……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那个午后,卫敏遣人通知她,珠玑生了,是个儿子,司马润十分高兴,正在准备大宴四方。
卫戗唯一的反应就是抬手摸摸自己日益单薄的肚皮,轻声念了句:“如果他还在,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出生呢!”
五天后,驻扎在外的桓昱借此机会回返,他首先来到卫府,见到卫戗的第一句话竟是:“那一战,恐怕我们是中了敌人的奸计。”
卫戗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桓昱转头对端茶送水的婢女温和一笑,柔声遣退她们,拣个角度合适的石墩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上两口,方道:“先是小心谨慎的殿下执意出兵;接着又有人献策让你率领精锐之士诱敌;然后殿下前脚被引开,你后脚就收到暗示他有可能被俘的消息;最后你被困进只能挨打的山谷,而敌方趁我军群龙无首之际突袭……”
卫戗蹙眉:“我也觉得此役疑点重重。”
“换个角度来想,假如是你,见平静多日的敌军突然有了行动,就算心中存疑,也不可能置若罔闻,至少也会派人探他一探。”
卫戗点头,当初她派人盯着敌营,确实没人来探。
桓昱继续:“而他们连探都不探,居然就在那个山谷设下埋伏,似乎料定你会回返,再者,他们也太会选时机突袭了。”
卫戗沉默良久后,轻叹:“你认为细作是谁?”
桓昱不假思索:“珠玑。”
送走桓昱后,卫戗易容换装,直奔王府而来。
月余不见,一扫愁云,神采飞扬的司马润愈发俊美逼人,但卫戗却没体会到熟悉的心动,反倒觉得和他生出一种距离感。
司马润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屏退左右,起身前来拥抱她,并连连道歉,他说他很想她,可实在太忙,所以一直没能去看她,接着眉开眼笑道:“戗歌,我们终于有儿子了,你是接到阿敏的消息,所以来看他的吧?他十分可爱,你见着他一定也会喜欢的。”又兴冲冲的问她:“作为嫡母,你打算送他个什么样的见面礼?”
她抬起双手,慢慢推开他,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抱歉,我是从山里出来的野丫头,这些规矩我不懂。”
他又要来抱她:“也算不上什么规矩,只是一份心意……”
她心底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再次推开他:“我不是来看你儿子的。”并把攥在手中的帛书递到他眼前:“这个你看看。”
他笑着接过去:“是什么?”展开一看,眉目间的喜色瞬间褪去,手指收紧攥皱绢帛:“你什么意思?”
她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这是珠玑等人坑陷我军的证据,我希望殿下还我枉死的将士一个公道。”
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等她分辨已经回归平淡,甚至攒出温柔笑意,将被攥皱的帛书展开折好,小心收入袖中,接着展臂拥她入怀,嘴唇落在她额角:“这事我记下了,早晚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我夫妻二人难得见上一面,暂且忘掉那些烦心事,让我们好生亲近亲近。”接着将唇从她额角一路吻到耳根,最后啜着她耳珠轻柔道:“等你将养好身体,我们再生个儿子……”
于是她回卫府等消息,结果只等到司马润在他庶长子的满月酒上当众宣布为孩子命名为“韶”,因王妃体弱多病,司马韶将由其生母亲自抚养,为方便照顾,将司马韶极其生母迁入王府内新建的禄园中……
从那以后,人们再提到珠玑,皆称她为“禄园夫人”,王府中奴婢私下传闻,禄园夫人的吃穿用度完全比照着王妃的规矩来的,她是王妃之下第一人,而王妃常年不出门,所以禄园夫人才是偌大的琅琊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这就是他给她的交待?
听到这个消息,卫戗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些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一个个缺胳膊断腿飙着血从自己身边倒下的画面,心底涌出异样痛楚,虽和曾经熟悉的生离死别不太相同,但也是十分煎熬,让她喘不过气来。
阿静等待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她连妆都没换一下,提起赋闲的冒牌湛卢剑,冲出园子来到马厩,骑上她的爱马一口气蹿到街上,直闯王府——只要她想,没人能拦得住她!
嫁给他四年,她第一次拿剑指着他:“我需要一个理由——让我能放下这把剑的理由。”
司马润冷静的盯着她,语调上扬:“嗯?”见她红了眼眶,叹息一声,脸上露出疲惫神色,伸手按揉太阳穴,声音沙哑道:“我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体会这种彻底失败的滋味,我一直认为,你聪慧大度,只有你才是最能理解我的女人,可居然连你也让我失望了。”
卫戗冷冷一笑:“继续。”
司马润眉头微拧:“戗歌,你变了,从前的你心胸不会如此狭隘,是桓昱从中挑拨……”
她将剑往前一送,剑尖直抵他胸口:“如果没有桓昱,我早就死了,别拿他来搪塞我!”
他又叹气:“那好,我换个角度来说,其实你心里明白,从礼法上讲:你是正妃,她不过是个妾室;从私下来讲:你是门阀士族出身,身后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做依傍,而她只是个孤苦伶仃的歌姬,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戗歌,不管多少次,我还是这么说,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只有你,让她进禄园,只是为了给韶儿一个好的环境,等你将来生了儿子,他才是我的嫡子,正式继承人,所以,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她一愣:“我嫉妒?”
他点头:“对,你嫉妒她!”顿了顿,又道:“屡战屡胜的你无法接受失败,急于找个替罪羊将自己解脱出来,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将矛头指向珠玑,你因为嫉妒,所以失去往日冷静,把巧合当疑点,把那些含糊其辞的胡话当证据,拿到那些便兴冲冲的来找我讨个说法,其实这不过是个一箭双雕的好算计罢了!”
他这样说,她便真的以为自己心里头的难过是因为嫉妒,而她之所以怀疑珠玑,也是因为自己心胸狭隘。
他后来又说:“既然你担心珠玑会动摇你的地位,那好,也给阿敏一个名分,让她住进和禄园对应的卿园,阿敏毕竟是你的亲姐姐,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这是我给你的保证……”
这件事最终便以惩处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幕僚,司马润慎重其事的纳了卫敏为卿园夫人做结。
呵……那个时候的想法还真是天真!
回头再来看,卫家当时顶门立户的就是女扮男装的她,所以那所谓的强大母族,不过就是她自己而已。
当时她只顾反省自己的“不够大度”,而没有追究到底,结果导致苦心栽培多年的亲卫和裴让,还有她的第二个孩子,统统命丧“孤苦伶仃”的珠玑之手,但最终司马润还是饶了她一命。
其实,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郎情妾意吧!
重生之后,她曾追问南公:“师父,何为恨?”
南公答曰:“内怀怨结,故名为恨!”
她再问:“何以解怨?”
南公再答:“你若在意便无解,你若放下,它自消除。”
怎能放下,那可是成千上万条性命,还包括她立誓保护的芽珈和自己的亲生骨肉。
但如今细想这段过往,自己的优柔寡断才是最大的帮凶啊!
卫戗像个吊儿郎当的坏小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仰躺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歪脖子树上,偏头向左看看,梁逐抱剑席地而坐,上半身倚靠这棵歪脖子树,似乎在打盹;再往右看看,裴让抱臂环胸,背对她站在树下,应该在眺望前方车队的动向。
盯着那挺拔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无声念道:“卫戗,这一世,你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珠玑啊珠玑!
对了,上一世的珠玑是怎么当上司马润的如夫人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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