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么利索的身手。马三,或者该叫马奎心道。
看来卧底生涯会让人想得越来越多,说得越来越少。
抑郁的无间行者马奎摇摇头,停下胡思乱想,回到自己的营帐,吩咐卫兵不得打扰,才捏开蜡丸,取出一张小纸片,深深看了一眼,便吞到肚子里。这样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他在吃药。
第二卷 山中兰 第一九章 反了反了
那封信上写着“千钧一发,盼兄速发”八个不负责任的字。
马奎却明白了自己发动的时间,十一日丑时,也就是次日。
当天夜里,马奎像往常一样巡视完营中伤患后,回到自己的帐篷,那里已经有十几个大小军官在等他。马奎吩咐左右严密把守营帐,才缓缓地走到正位上坐下,疲惫而憔悴。
军官们有些面面相觑,一个靠的最近的起身试探地问道:“统领大人,召集咱们前来可是为了那事”
马奎抖擞精神重新站起来,方才的迷茫彷徨一扫而光。他视线扫过屋内众人,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我已接到殿下密信,命令咱们明日丑时发动。”
这屋中竟然全是沈洛府中忠诚的卫士。
他们数月来隐姓埋名,出生入死,等的便是今天。尽管早已料到,还是不免有些激动。不少人站起来望着他们的首领。
马奎望着身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面写满了激动、紧张乃至狂热。他轻叹口气,把视线移向帐顶,望着上面挂的那盏晦明晦暗的油灯,用一种自言自语的语气萧索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这可是几万条人命啊”
军官们,或者说沈府卫士们都有些默然,事情变化太快,殿下在制定计划时没有想到齐国的暴乱会如此迅猛而暴烈,短短时间便聚集起十几万人。哪怕是现在,经历过几次惨败,又有些头目分道扬镳后,依然还有近四万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将带领农民军抵挡住所有冲击营垒的敌人一天,直到殿下彻底逃过百胜军和各路神佛的追杀后,便算完成任务,之后会有兄弟接应他们脱离农民军撤退。
这样一来,农民军的命运便注定了。
这些不专业的间谍,没有经过相应的训练,完全凭着一腔热血盲打莽撞渗透进了农民军。凭热血办事的人往往会因热血坏事。几个月的起义军生涯,这些沈府精挑细选的机灵家伙果然赢得身边人的信赖和尊敬,那些起义军总是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们,对他们言听计从,奉若神灵。
信任这种东西,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不好,这次似乎便是。热血的卫士们没有学习如何隔绝感情,他们被信任牵绊了。
马奎见手下都陷入沉默,继续嘶哑道:“看来各位也有此顾虑,我有个想法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他顿了顿,接着道:“咱们的任务是掩护殿下回国,这是底线。但那日分别,殿下尝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给我临机决断权,所以我有权变更计划。”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决,表情也强硬起来。
“我决定,今夜哗营,尔等各归其岗,斩杀主将,控制局势,不得有误。”马奎沉声道。
有军官站出来抱拳问道:“统领可曾得到殿下或是老爷的首肯”
马奎冷冷盯着他道:“殿下授我临机专断权,够不够”
军官摇头道:“属下只想知道咱们的人知晓这个变化了没并非质疑统领的权威。”
马奎点点头,对屋中众人道:“既然如此,便各自回营准备,子时之前必须把队伍集合到中军帐前。”
众军官唱喏而去,马奎对起先发问的军官道:“石威,你留一下。”
那军官无奈止步,默然不语,直到众人走净,马奎才对他道:“委屈你在这待到天亮,没问题吧”
石威苦笑道:“统领,这样子会害了殿下的。”也不做反抗,任由卫士绑了。
当三百骑士冲到农民军寨门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门洞开,宽阔的壕沟上也架起了板桥。
秦雷凝神往营中望去,只见几匹骏马疾驰而出,当先一个赫然是沈府卫士副统领、此次无间行动领导人马奎。
却没有看见他嘱咐形影不离马奎左右的石威。
齐军很快整齐队伍,骑兵已经开始冲锋,盏茶功夫便能杀到。
秦雷压下心头狐疑,右手在背后做了个握拳的动作,骑士们便各自握紧腰间弩弓,随时准备攻击殿下所指。这批手弩是那次战后秦雷深感手下缺乏远程打击能力,让沈洛花重金收购的,乃是齐国羽林军制式的弩弓,尽管无法与秦雷身上的几具相比,却也聊胜于无。当然这只是秦雷的看法。
眨眼间,马奎已经翻身下马跪倒在秦雷面前,急声道:“情况有变,请殿下先行进寨,稍后容禀。”
秦雷看着跪伏在马下的马奎,强行压住心中不悦,心念电转,最后才点头道:“劳烦马大哥了。”
三百余骑人不离马手不离弩,挟裹着往日同伴驶进大营。
绞索扭动,板桥缓缓吊起。几千骑兵大骂着勒住马缰,等待辎重营前来架桥。
秦雷刚一进寨,一个黑糊糊的人影从一边钻出,左翼的护卫队员一齐举弩,队长大喝一声:“冰箱”
那人几乎同时喊道:“彩电”
护卫队员的弩弓微微垂下。
这人跑到近前,赫然是斥候中队队长侯辛,他一看到马奎便对秦雷道:“殿下,请先擒下此獠”
秦雷侧头看向马奎,见他面色如常,对马奎身后两名护卫队员轻轻眨眼,然后伸手指向侯辛,食指微屈道:“休得胡言,还不快快向统领道歉。”
侯辛见了秦雷暗号,也不再叫喊,站在秦雷马下低声说了几句,便转回队中。秦雷听了,强压住火气,嘴唇紧抿,对马奎道:“马大哥,我要一个解释。”
马奎只是恳请秦雷帐中叙话,秦雷摇摇头,朗声道:“从吾者皆我兄弟也,事无不可对其言。马大哥在这说就行了。”边上的卫士面色不变。
马奎也发现自己往日的下属变化很大,最明显的是纪律性比以前好了很多。他苦笑一声道:“呵呵殿下又比上京时长进许多,那就容小人在这里禀报吧”
第二卷 山中兰 第二零章 乱了乱了
秦雷冷冷地盯着马奎,饶是马奎自认心坚如铁,也感觉后背发冷,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他双手伏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前沾沙带土、一片青紫。这才直起身抱拳对秦雷道:“卑职有罪,不敢求生。恳请殿下怜悯这满营三万余性命,带他们突围吧倘若殿下答应,卑职愿以死赎罪”
秦雷面色阴沉似水,双拳攥的格格作响。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倘若我不答应,你是不是打算兵谏啊马大哥”
马奎重新伏地,埋头不起。
胯下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怒气,不安地打着响鼻。秦雷使劲压了压怒气,对边上几个已经被护卫队员绑起来的前间谍问道:“石威呢”
这些人本以为统领乃是奉命行事,哪想到会搞到这般田地。一个个叫起撞天屈,有的大声咒骂马奎,有的对秦雷连连磕头,还有的对往日同僚怒目而视,整个场中混乱不堪。
许戈见殿下脸阴沉的快要滴下水,上前一人一脚统统踹倒,怒吼道:“殿下问话,只准回答不准废话”
那些被绑的原本是沈家最优秀的卫士,现在看到原本仅比他们高一线的许戈威风凛凛的样子,心中自然不爽。无奈形式比人强,其中一个见过秦雷的,壮着胆子道:“小的许伟回殿下的话,石威被马统领囚禁在他的营帐中。”
秦雷对许伟身后队员点点头,左右便上前为他松绑。秦雷望向许伟那张真诚的脸,勉强笑笑道:“许大哥,麻烦你把石威带来,要快。”许伟忙不迭点头,带着两个队员往营帐深处跑。
秦雷又转向其余被缚的人,视线在他们身上反复扫过。最后才温和道:“你们现在将当时的情况写下来,不用太详细,重点写当时的对话。每个人都写,别互相看,不会写字的请举手”他的心渐渐平和下来,从那种计划被自己人打乱的挫败感中走了出来。
没有人举手。秦雷哦了一声,对队员吩咐道:“给几位大哥松绑。”
松绑之后依然没有人举手。队员便一人分一根秦雷在山中烧制的碳棒和一张白纸,让他们写下当时的情景。
秦雷已经听到喧嚣声从营寨外传来。
片刻有几个笔头快的已经写完,交给秦雷一看,大体差不多,都是从马奎进屋写起,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仔细复述,好在马奎话不多,不到十句便写完了。其中都提到石威有异议这件事情。
可以断定没人说谎,秦雷把纸递给沈青,对还在冥思苦想的几位笑道:“诸位大哥可以改天慢慢想,还可以写的生动点。不过现在请各自回营带兵组织防守去吧”
几个人忙不迭谢恩,还有反应不过来的杵在那里不知所措。被同伴使劲拉走。
侯辛已经换上斥候装备,上前低声问道:“殿下,您不怕这些人回去后反咬一口”
秦雷望着他黑不溜秋的脸蛋,也低声笑道:“齐兵近在咫尺,百胜军也快到了,没有他们回去组织防守,咱们这几百号人还不够齐兵塞牙缝的。既然如此,何不给个台阶,彼此下来相见。”
侯辛恍然道:“原来情况这么糟了。殿下,我们还是掩护您突围吧”
秦雷伸脚虚踹,嘿嘿笑道:“想说,殿下我们逃吧就直说,净说漂亮话。”
侯辛刚想接几句,许伟带着石威回来了。侯辛只得把话咽到肚子里,重新板起脸来。
石威衣衫整齐,步履稳健,显然没有受到折磨,秦雷对马奎恶感稍减。
石威看见秦雷,忙跑两步过来跪下道:“卑职没有完成任务,还请殿下责罚。”
秦雷在马上微笑道:“石三哥辛苦了,情况紧急,还请你为我解惑。”
石威出来后便向许伟打听了现在的情况,闻言点头道:“知无不言。”
秦雷左手一撑马鞍,跳下马来,活动一下酸软的双腿,听着营地里逐渐鼎沸的人声,对石威问道:“我们最多能掌握多少义军”
石威想都没想,肯定地说:“几乎全部。那些不能掌控的都被马统领或设计逼走,或消耗殆尽了。”
秦雷有些惊奇,转头望向依然老实跪在地上的马奎。又回头对石威问道:“营中还有多少马匹”
石威摇头对秦雷道:“除了还有上百匹将领坐骑,都杀了吃肉了。”
秦雷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们在军中威信如何”
石威苦笑道:“若不是这害人的威信,咱们也不会弄到这般田地。”
秦雷眉角一挑,道:“那就是威信极高了”
石威点点头,样子有些自矜。
被放回去的与原本留守的军官一商量,既然殿下为自己这些人定性为奉命行事,那就是一点错都没有。得了,咱们还是乖乖听殿下的吧于是抖擞精神,各自点起兵卒,带到壕沟工事前。此时齐军辎重队刚抵达前沿。
农民军自两月前起兵,虽然近况极惨,但假假也是身经十数战,自然不是才上阵的菜鸟。起初并不动作,待到齐军辎重队将搭桥的木板扛到沟壕前不到八丈时,才不慌不忙地将一个个插着棉布条的油瓶点着,用力扔到齐兵抬着的木板上。
这种油瓶乃是秦雷借鉴燃烧瓶发明出的,内力填充的是菜油,依附力很强,一旦沾上很难清除,尽管菜油燃烧能力差,可要烧穿些木头却没有丝毫问题。秦雷预料到一旦起兵,农民军在装备上吃亏太大,便教了马奎这种火油瓶制法。
只见那些火油瓶呼啸着砸到木板上,粉身碎骨,菜油瞬间被点着,火焰并着碎片四溅到抬板的齐军身上,引燃他们的头发和衣服。若是直接溅到皮肤上,便如附骨之蛆,无法扑灭,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皮肤被烤焦,散发出烤肉味。
被烧到的齐军纷纷扔下手中木板,嗷嗷叫着在地上来回打滚。
后面的齐军看的心惊肉跳,又慑于火油瓶的滛威不敢上前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烧的外焦里嫩,面目全非。
第二卷 山中兰 第二一章 瓮中之鳖
一阵鬼哭狼嚎后,齐军阵前变成火海一片,哀号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远处观战的薛将军见状,呸了一声,命令鸣金。
等有命大的惨叫扭曲着跑回来,有心善的齐兵将水囊中的水浇到他们身上,不料那火不仅没有熄灭,还有更旺盛的迹象。这时有老兵恍然大悟道:“是菜油,水浇不熄的,快在地上打滚。”
那些已经被烧得神智错乱的齐兵哪听得进去,那说话的老兵倒转手中长戈,使劲横扫,当即扫到两个。这两人倒地后便在地上毫无意识地翻腾,其余被烧到的齐兵也被同袍有样学样撂倒在地
这些人身上的火终于熄了,阵前的齐兵看到这些人浑身焦黑,有些地方大块裸露着红肉,隐隐散发香味。再看那脸,已经面目全非,被烧成一节木桩了。饶是这些兵士身经数十战,心智坚韧,见了也不由自主心惊胆战,纷纷呕吐,不敢再看。
一上来便被打掉士气,薛将军心中异常恼火,他对身边亲兵道:“杀掉那些废物,重新组织进攻。”
亲兵微一发怔,打马跑到前阵,对前锋校尉传达将军令。
十几支弩箭从阵中射出,正插在地上那些有气无力蠕动的可怜人身上。
齐军阵中一片漠然。
良久,两千步兵高举三尺长的大盾,重新出现在阵前。
火油瓶虽好,无奈农民军除了人什么都缺,这次要不是因为军官们为在殿下面前有所表现,好将功折罪,是不会动用的。
秦雷给他们派发的使用手册上明确写到:宜破密集之敌,可破缓行之敌,不宜对骑乘之敌。
尽管此时仍属于可破之敌,军官们也不得不约束大呼过瘾的手下,生怕把家底败光。
有军官呼喝做声,一些农民军手持长枪挤到阵前。
问完石威话,秦雷便带着他和几位队长往了望楼上去,一路上来回奔跑的农民军,遇见他们都恭敬让到一边低头行礼。秦雷奇怪地望向石威,石威也摇头表示不知。
农民军的了望楼在前沿后方几十丈远的地方。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这些苦哈哈虽然打仗没有章法,搭建个台子塔楼啥的却不在话下。只见这塔楼高近十丈,由几丈长的圆木搭建而成,圆木之间巧妙的搭配,相互支撑受力均匀,又用木楔麻绳加固,最下面一根根木桩深埋在地下,夯的坚实无比,给塔楼以强力支撑。
秦雷赞叹着拾级而上,很快到了了望台,莽莽逐鹿原尽收眼底,视野为之大开。他看到营寨前上万农民军手持长矛,凶猛地捅着玩命往壕沟里投沙袋的齐国步兵。几千齐国大盾兵竭尽全力把盾牌高高举起,试图为投沙袋的同袍建起一道屏障。双方隔着一丈宽的沟濠展开惨烈的争夺。
秦雷有些鄙夷齐军将领的指挥能力,这时在前沿摆上一个弓营,立马就能把缺乏远程打击能力的农民军压得抬不起头。他不知道,这个时代弓兵来之不易,一个熟练的射手需要至少一年的严格训练,这在兵力消耗巨大的冷兵器时代算是训练周期最常的几个兵种之一了。另一个远程兵种弩兵倒是容易训练,可是弩弓制作不易,价格昂贵。这两个兵种通常只能满足各大边防军团和京畿卫戍部队的需求,这些州军能分到只鳞片爪,都像宝一样供着,哪能派到前沿冒险。薛将军手中只有五百弓营,还有刚才阵前射杀伤兵的五十亲卫弩手。
把稍微脱线的思绪拽回,秦雷再往远处看,此时东方已露鱼肚白,在天地相交的地方有金色光辉在酝酿,似乎还有一线烟尘
百胜军。
真是人算有穷尽,就怕天捉弄。秦雷自嘲笑笑。按原本的计划,自己的队伍将与农民军一沾即走,在农民军把齐军与百胜军统统缠住时,从容西去。
如今因为自己手下的别样心思,竟把自己拖在这里,眼看变成瓮中之鳖。
秦雷瞥了一眼边上被缚着的马奎,示意侍卫为他松绑。马奎揉着酸疼的臂膀,乞求看着秦雷。
秦雷伸出食指,对他冷声道:“一万,我只能带走一万。”
马奎先是一阵狂喜,转而又有些失望,他嘶声问道:“能多带些吗”
秦雷摇头坚决道:“剩下的人必须为走的人赢得时间,否则一个也走不了。不要再说了,赶紧准备去吧”
马奎又给秦雷跪下,死命磕头道:“殿下,再想想办法吧再多带些兄弟吧他们可把您当成大救星啊”
秦雷本不是好脾气,见马奎这般拖泥带水,心头火起,飞起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踢得仰躺在地上。冷哼道:“妇人之仁你必须留下至少两万人断后,滚”
马奎也知道一万五已经是个累赘万分的数字,虽然心中还是不忍,终于还是磕头道:“殿下仁慈。罪人定然拼死为您断后。”
秦雷摇头道:“你不能断后,我招呼不来你那些人。”
马奎还想说什么,见秦雷面色不善,只得憋回去,施礼转身下楼。
马奎本来的计划是请求殿下带领农民军一起转移,他朴素的认为自己的军队人数上占据优势,那么实力上的劣势也应该不会那么大。之所以一败再败是因为自己这些人指挥不行,换了殿下的侍卫长铁统领应该就没问题了,他可知道铁鹰五年前在军中乃是赫赫有名的五虎之一,最善打硬仗。
没想到铁鹰不在秦雷身边,他心一下凉了半截,一度失去斗志。又没想到原本上京城那个对人和善的小皇子,竟然是如此的厉害角色:带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谈笑间控制局势。
也许这位殿下也可以,他又恢复一点希望,人最怕没有希望,哪怕只有一点,他也会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马奎回到自己的军帐,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伸手制止左右关切的话语。对身边人轻声道:“让帐后的人都撤了吧把昨夜在这开会的人都唤过来。要快,时间不等人。”
亲兵试探问道:“包括石大人”
马奎点点头,沉重地叹口气,无力的靠坐在太师椅上。殿下没有派人跟着他,但他能感觉到有几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自己。
第二卷 山中兰 第二二章 千里大逃亡
本来便是计划好的,马奎没用多长时间便把任务部署下去。望着鱼贯而出的同僚。他心中自嘲,终究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尚,一万五千人尽是昨日帐中军官的嫡系部队,也没有安排真正的自己人断后。
看到他脸上浓重的落寞,石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竟找不到合适的语句。
了望台上,秦雷望着已经在大寨后方整队的农民军,再回头看看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然在前沿浴血奋战的那些人,突然觉得这些农民军不似史书上说的那么不堪,至少在绝境中那股子韧劲和牺牲精神,就不是一般军队能具有的。
耳边响起脚步声,是侯辛、石勇、许戈三人,他们在秦雷身后站定,静静等待。秦雷回过头,一抹温和的笑意浮上面孔。他挨个仔细打量自己的三个中队长一遍,才轻声道:“此次乃你们首次领军,便是这危急之局。实在万分抱歉。”
三人面色各异,石勇一脸坚毅,紧抿着嘴一言不发;许戈面带忧愁,欲言又止,而侯辛仿佛没有感受到生离死别的气氛,仍然笑嘻嘻地望着他的殿下。
秦雷从沈青手中接过三把尺许长两寸宽、漆黑光亮的手弩,分给三人。秦雷拜托沈洛定制的一批零件,极多不合规格,仅组装出十一具弩弓。他自己三具,沈洛馆陶各一具,铁鹰两具,沈青两具,这便是最后三具了。
这些弩弓小巧精致,操作灵活,难能可贵的是杀伤力不逊于硬弩,并且还可连发七次。这几个队长对这宝贝早已垂涎三尺。此时捧到手里,一个个喜不自胜,把方才的担忧抛到脑后。
秦雷忍不住打击他们道:“此乃我防身利器,现在借给你们。”
侯辛闻言,惊奇道:“难道还要收回”另外两人也可怜兮兮望着秦雷。
秦雷忍俊道:“谁能活着赶到会合地点,我就送他了。”
侯辛和许戈笑着点头,石勇却有些沉默,片刻,才粗声问道:“倘若不能赶到,殿下便要收回吗”
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秦雷见紧张气氛烟消云散。才严肃对三人道:“你们要牢记三个原则:第一,能逃就不打;第二,该放弃外人时就坚决放弃;第三,保护好自己。”
三人肃然立正,右手锤左胸甲,向秦雷敬礼。
秦雷也挺直身子,右手扣到左胸回礼。
后寨大门洞开,一支骑军队伍当先驶出,后面跟着一支衣衫褴褛的万人大军。这只奇怪的队伍在奔行出六七里后,在苍茫的号角声中,分成五部分,各有七八十骑士带领三千步卒,向着不同方向行去。
在他们出发的地方,有两万农民军,苦苦的抵挡着齐军越来越猛烈的进攻,尽管死伤惨重,仍死战不退,他们的信念朴素的骇人:既然自己的死能让同伴活下来,那总比一起去死好些。更重要的是,离开的人中有自己的兄弟子侄。
在两万农民军亡命阻拦下,齐军最终没有机会拦截逃跑的另一部分。这就是用两万人对阵近四万人的坏处,打散打败可以,想要全歼是不可能的。
其实换作马奎也可以带领一半,甚至更多的农民军突围。只是他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而秦雷,从不缺乏这种勇气,这种断别人腕的勇气。
五方分道扬镳后,秦雷带着其中一支向西北奔去。出了乾州山脉往西,足足有千里平原这也是齐国富庶的根本所在,齐国的陪都合阳就坐落在这里。
因为大部分是步兵,所以队伍的速度不快。最多日行八十里。据情报说,百胜军此次出动的乃是两营精骑,日夜兼程可行三百余里。听到这个消息时,秦雷很是惊讶,即便这个时代采用的是汉尺,那也是了不得的速度。
那张齐国大比例军事地图秦雷已经烂熟于胸。他为队伍选择的路线,刚好让百胜军最多歼灭两支部队。只要能坚持日行八十里,就有三支部队可以脱险。总数是一万人。
这相当于把自己扔到轮盘赌上,有五分之三的机会逃生。既然成功的概率大于一半,那么就干
队伍带走大营所有的口粮,可以坚持十天。八百里正好是到达预定地点的距离。
秦雷严格的要求着部队的行军速度。一路上不进村不入城,坚持日行八十里。
百胜军是齐国的王牌,是百胜公大人的骄傲。成军三十余年,号称百战百胜。实际上,胜利场数早已超过一百。
所以这支部队天生就要为胜利负责。即使是两营预备百胜齐兵,也不容许出现任何纰漏。
当赵亢、赵夯两位备军校尉接到截杀质子回国的任务后,没有因为毫无挑战而丝毫懈怠。认真研究了护送队伍的构成后,一致认为有护卫齐军通风报信,这支队伍的行踪会尽在掌握。
在实力对比悬殊,又有情报优势的情形下,两人最终将伏击地点定在逐鹿原的边缘。那里地势平坦,适合骑兵冲锋。而且处于千里平原的中心部位,不虞敌人逃回山地。
即便是多等了一个月,两位校尉也没想过更换地点。一直安心的在州军军营中舒服的休整,等着猎物上门。
然而,赵亢赵夯无疑是恼火的,那支磨磨蹭蹭的队伍突然在宁古县集体上马,狼奔豕突起来,把监视护送的齐军远远地甩在后头。
若不是神秘人士报信,两位校尉险些丢了猎物。接到消息时,那支队伍已经行出去三百余里。好在百胜军日夜兼程可行三百里,最多两天便可以追上。只是截击变成了追击。
在神秘人的指引下,百胜军最近距秦雷不到十里。这时候,两万疯子一样的乱民死死阻住去路。用了一天半时间才打开通道。通过审讯俘虏得知目标与一万五千乱军一起逃离,两人出示百胜公令牌,从薛将军那里调走了所有的三千骑兵。气势汹汹追击而去。
第二卷 山中兰 第二三章 最终还是背水一战
齐国今年雨水丰沛,隔三岔五总会淅沥不停。庄稼长势喜人,又不用辛苦浇水,只要夏收时赶上个好天气,丰收是一定的。满脸皱纹的老农乐呵呵的披着蓑衣在田间漫步,听着雨水打在麦叶上的沙沙声,心中盘算着按今年的年景,交了租子,纳了捐税,还能富裕下不少,应该够全家一年吃的了。想到这里,老农脸上的皱纹似乎也伸展开来。
却不是谁都喜欢这连绵的雨天。
秦雷便在大声的抱怨,他对身边的沈青道:“难道齐国的天被捅破了吗你看看,我的刀鞘,还有马鞍,都发霉了。这鬼天气,像齐国一样令人讨厌”
沈青微笑着看着殿下,他知道这是殿下减压的一种方法,所以也不搭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秦雷看到沈青这种不温不火的样子,恼火道:“当初真应该把侯辛留下来,就是许戈也行,真不知道我当时是发烧还是怎地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半嚼不烂的家伙呢”
沈青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秦雷见百般逗引都没有让这小子蹦出一个字,气馁的伏在马背上,感受着胯下骏马强劲的肌肉。又回头看看在泥泞中蹒跚前行的农民军。他长叹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快疯了,一天走不了四十里,再加上昨天欠的二十里,我们至少要多走一天。这一天里百胜军随时可能会追上来,也可能永远追不上来,这种把自己放在赌台上的感觉,真他妈的”
“爽啊”秦雷突然支起身子怪叫道。把胯下骏马惊得打了个响鼻。
距离分兵已经过去七天了。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令秦雷暗自庆幸,又提心吊胆。随着距离目的得越来越近,这种不安便越来越浓重。
秦雷摸了摸背包中插的那只无头箭,对自己的第六感大叹邪门。刚想对沈青说,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娘们的。一个斥候从前方疾驰而来,到秦雷面前勒住马缰,强行止住去势。来不及行礼,惶急道:“殿下,前面的桥垮了。”
秦雷翻了翻白眼,果然下雨天就没好事啊命令队伍继续前进,自己带着十几骑前去探查。
看着在湍急的河流上上下翻滚的几节粗麻剩,秦雷翻身下马,落在稀软的岸边,溅起无数泥星。突然,他轻咦了一声,走到拴麻绳的木桩边低头细看,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还有马蹄印,马蹄印蜿蜒到河的上游。
秦雷一手扶住木桩,一手使劲把一根儿臂粗的麻绳从水中捞出,果然断口整齐,乃利刃所为。秦雷一把扔下麻绳,对沈青道:“快去找石威。”
很快石威骑马来到河边,发现秦雷正望着五丈宽的大河在比划着什么。隆隆的水流声没有影响秦雷的听力,他回头对石威严峻道:“我们被发现了,敌人很快就会赶来,从上游。”他指了指东面,没有说判断依据。
石威跳下马来,对秦雷行礼问道:“殿下,需要属下做什么”
秦雷也不客套,直接问道:“架一座桥要多少时间”
石威招呼后面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过来,先让他给秦雷行礼,然后介绍道:“殿下,鲁坎是义军中的匠作官,修桥建屋的行家里手,您的问题让他来回答吧”
秦雷对这个面色古朴的汉子友善的点下头,又把问题重复一遍。
鲁坎有些拘谨,不过话还说得明白:“回这位官人,这桥原本的绳索只是被砍断,只要接起来,再搭上木板,就能通过。前后用不了半个时辰。”
秦雷接着问道:“先生可有接上绳索的办法”
鲁坎被先生这称呼吓到了,忙紧张道:“不敢当不敢当。”
秦雷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他才想起秦雷的问话,不好意思道:“有,只要能有一根绳子连接两头,小人就能把它接起来。”
秦雷大喜道:“倘若今日脱险,定给先生记首功。”又对一边的石威道:“拨五百人听先生调遣,违令者斩。”石威唱喏接令。
鲁坎哭着脸道:“别的都好说,就是怎么先把绳索连起来”
秦雷笑道:“这个就交给我。”
说完他让沈青去取自己的包裹,取来后从里面掏出一支弩弓,卸下箭只,那箭的尾翼上焊着一个铁环。秦雷又掏出一卷细绳,灵巧的穿过铁环打了个结。然后重现挂上弩弓,对河对面凝神瞄准。
边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影响了他的准头。
秦雷坚定的一扣扳机,箭只带着细绳眨眼间钉在了水中飘荡的一节绳索的前部。
鲁坎忙接过细绳,在几个护卫的帮助下,把绳索拖了过来,然后掏出腰里的工具,开始修复。
秦雷趁着这个间隙对沈青和石威吩咐道:“把队伍整起来。在河边以东列菱形阵,沈青,把小玩意都撒出去吧”
说完后,接过侍卫重新上好的弩弓,向第二根绳索瞄去。
赵亢赵夯觉得自己运气还没有差到极点,在他们截杀到一支队伍,却没有发现秦雷后。那好心的神秘人又送来了信息,为他们确定了秦雷的下落。
天气对骑兵影响没有那么大,疾驰两昼夜的百盛骑军们终于听到隆隆的水声,按照指引只要再向下游五里便有可能在桥边发现猎物。
此时,向薛将军借的三千骑兵早已经掉队良久,失去联系了。
赵亢赵夯待队伍稍事调整,便命令组成冲锋队形,向下游扫荡。
一路践踏无数良田,包括那位蓑衣老农的。他欲哭无泪的呆呆望着疾驰而过的骑兵,直到被撞倒在田垄上,碾碎成泥。
没有人关心一个老农的死活,赵亢赵夯已经远远望到下游有几千人在列阵。连日的奔波终于找到正主,疲劳与烦躁顿时一扫而光,百胜预备骑兵们红着眼,嚎叫着拼命抽打战马扑上去,要把牵着自己鼻子走了近千里的混账剁成肉酱。
近两千骑兵冲锋的震慑力是强大的,在一边大河的汹涌奔腾声中,席卷而来。足以让普通人失魂落魄,瘫软在地。
兵法云:穷寇勿迫,归师勿遏。
在逐鹿原的边缘,一大群穷途末路的流寇和一小撮渴望回家的队伍被堵在大河边。
过了河再走八十里便会到山里,照那位殿下说的,只要进了山,就再也不怕冠军围剿,说不定还能当山大王呢。
过了河再走六十里便是殿下与铁鹰约定的地点,到了那里就有生的希望,就能回家。
这一切的前提是过河,过河的前提是修好那座桥。
背水一战的穷寇和归师通红着眼睛、像野兽一样低吼着,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要把一切敢于阻碍他们过河的敌军生吞活剥。
转眼间百胜齐军已经冲至阵前二百步,双方已经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狰狞表情。
千骑卷平冈
突然,冲在最前的几匹骏马惨声嘶鸣着低飞了起来,又以极快的速度打着横猛地下坠,侧着马身拍在地上,马上的骑士猝不及防间在战马下坠前被甩了出去,狠狠地拍在阵前,悉数昏厥过去。
草丛中,几根绊马索被两头的铁钎牢牢固定住,犹自颤抖不停。
后面的骑士微微吃惊但不慌乱,纷纷揪住马鬃,战马便齐齐飞跃过地上的障碍。这只是个小插曲,在阵后观战的赵亢赵夯互相安慰道。
谁知战马刚刚落地便前蹄踩空,倒栽到地上,马上的骑士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战马压在身下,眼看不活。
绊马索后还有陷马坑,赵亢赵夯齐齐咒骂对手的阴毒。
折损了十几骑,百胜齐军不由自主放缓速度,声势为之一弱。
对面的联军阵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千骑突击带来的压迫感一扫而光。
赵亢见队伍声势受阻,火冒三丈,从马鞍上取下暴雨梨花枪,猛冲到阵前,大吼一声:“百胜百胜”
齐兵条件反射齐声喊道:“百战百胜”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一个个羞愧欲死,咬牙举起武器跟随校尉大人冲击。
此时秦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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