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平和散漫的表情。
端了东西上来的老板听到他们的对话,随口道:“哦这么年轻的老师呀你们别站着,坐下吃呀”
一句话,断了宁怡打包走人的生路。
她端起满满的宝丽龙碗小心翼翼走出店外,见于哲已在摆在夜风中的小桌子旁坐下了,两手插在口袋中的闲闲姿势,侧着脸,背部呈一个微弯的弧形。他的纽扣总不扣好,总是不经意地露出颈间一大片白皙的肌肤,那样单薄的色泽,真让人看不出这个男生会突然挥拳相向。
因为对方是个弟弟般的少年,宁怡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不怕像对待同龄男生一样,稍不注意就让人生了误会。
她将碗放在小桌上,拉了张凳子保持安全距离,见于哲面前空着,便问:“你点什么”
“烧烤。”
“哦”今晚火气这么大了,还要吃那种东西吗
可是男生脸上根本找不出曾凶暴过的痕迹,正常人就算不尴尬,也该会喋喋不休地解释说“是那个人不好”或“只是一时冲动”这类的话吧
搞不好他连她当时在不在现场也没注意。
于哲突然冷不防转过头来,正与她的目光对上,宁怡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假装喝粥。
再抬眼时,对方的视线已转开了,脸上仍是心不在焉的神色。
真的,那样的神色真让人怀疑他的胸腔是不是空的,为什么会有人眼睛里好似装不进一点东西呢
这时于哲的烧烤也送了上来,两人无声地吃上一阵,宁怡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气氛,开口道:“今天上午的时态练习,我改完了”
“嗯”男生嘴里含着东西模模糊糊应道。
“你都做对了耶”好难得,周围只有英文白痴可供他抄,他怎么办到的
于哲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下,慢慢抬起头来,“你说的时态,是was、is这些东西吗”
“对啊。”最基本的东西,这群中学生却答得惨不忍睹,所以于哲在他们中真是奇迹。
“那个呀,”于哲低下头继续吃,“我根本看不懂文章,一直用一种时态填下去了。”
我这个白痴
宁怡一头重重栽在桌上。
她忘了,她为他们选的是国内编的最基本的教材,却忘了这类教材往往有个弊病:重复练习,毫无变化
沮丧地抬起头时,却发现对面的男生愣愣地看着她。大眼瞪小眼半晌,男生“噗”地笑出声来,一手捂住了眼睛,“老师,你不要总这么耍宝好不好”
宁怡傻傻看他,看那掩住眼的修长手指,看手掌下露出的脸部柔和曲线,还有那忍俊不禁的笑唇。
晕,他竟然还有虎牙
少年人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不由面上一红,低了眼假装吃粥。
搞什么她方才的心态简直像中年变态大叔垂涎小萝莉
不过却是头一回见这男生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平时的笑,扯扯唇,很敷衍的,没什么真心。
唉,原本该是多好的少年哪,安安静静的,心情好时又温顺又听话,心情不好顶多只是睡觉看闲书,从来不打扰别人的。也不像痞子男之流爱讲低级笑话,虽然看的书不加选择了点,今晚表现吓人了点
宁怡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于哲,那个那块破黑板被安西校长看到了哦。”
“嗯。”一点都不在意的回应。
“然后校长拨了你老爸的手机。”她不是故意偷听,只是经过校长办公室时不小心听到,真的
男生的表情仍是没有什么变化。
“你爸爸,不会对你怎么吧”宁怡担心地问道,痞子男就自爆过他家老爹抽起人来很凶,要不这群男生也不会这么怕家长。
“不会。”于哲笑笑,“他目前不在本地。”
“哦。”原来又当“空中飞人”去了。
宁怡宽了心,转移话题:“酒店里没吃的吗,你一人出来吃夜宵”
“腻了。”男生抬起眼,突然冒了一句:“好吃吗”
宁怡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的冰粥。
“还好,虽然比不上我老家的甜品,要试试吗”
“好。”少年说着,探头过来一口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然后直身,并未对嘴里的东西做出评价。
“”宁怡倒抽一口凉气。
又吃回他的烧烤的男生掀起眼,露出探询的表情。
“没、没事”没事才怪
她眼皮抽筋都快抽疯了,握着勺子的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恶这人有没有常识她说的是让他再叫一碗耶做什么发神经咬她的勺子啊他野兽吗
上面都是她的口水现在又多了他的
宁怡忍住摔勺子的冲动,看了看碗里所剩无几的冰粥,直接放弃。
“老板,结账”她将钱丢在桌上,径直牵起脚踏车,头也不回地向后扬扬手,“bye”
没有去听于哲是否又说了那句“老师再见”,也不管对方会有什么反应,直接将脚踏车飚到最高速度。
反正这人绝对注意不到异样。
宁怡已将这男生看清楚了纯粹一个野兽少年
野兽,animal,评论家常用来形容呼啸山庄中男女主角的词。那一对牵手游荡在荒野上的少年,眼中没有这个世界,只有彼此。
千万别惹到野兽,否则他会恶狠狠地扑上来咬住你的喉咙,人类言语无法与其沟通。
宁怡不知道属于于哲的“凯瑟琳”是什么,哈,也许是他的那些闲书。
总之,逃得越远越好。
逃得远了,才能安心。
第3章1
接下来数日,果真如宁怡所料,她与于哲的关系并未因那晚的巧遇而有所亲近。突兀地离开教室后的第二天,这个男生就像没事人一般照常来上课,自然也照常睡他的觉。对宁怡,除了必要的敷衍与那句“老师再见”,他甚至很少正眼看她。
宁怡也不看他,额外补习的时候,常常是痞子男等人都被她“关照”过了,却有意有意地跳过于哲。有时上乙班的课,会习惯地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排,下一秒便又醒觉地飞快移开。
如此平平安安过了两周,若不是因为孙小蕊,这个暑期该会是她与这奇怪少年唯一的交集。
小丫头是在下课后神神秘秘地找上她的。
“老师,”她说,“你能不能帮我要于哲的手机号码”
宁怡讶然看她,“手机号你要他的手机号码做什么”
“哎呀说来话长,我有个表姐与于哲是同一个学校的,上次呀我同她提起我们补习班有个男生把黑板砸破这事,被表姐知道了于哲也在这个补习班。她说他在学校挺受欢迎,就是不大理人,然后我就答应帮表姐弄他的手机号码了。”“这个然后跳跃幅度真大,”宁怡叹气,“孙小蕊,你是不是在表姐面前吹嘘与人家有多熟多熟,才招揽了这种麻烦差使”
“只吹了一点点啦,”孙小蕊厚颜道,“老师,你不是为那几人额外补习吗交情肯定不错,帮我问他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自个问”
“人家不敢嘛,再说了,要是被误会我对他有意思怎么办”
宁怡斜了眼看她,“我是来教书的,不是拉皮条的。”
“老师好老师,你就帮个忙吧”这小姑娘开始使出缠人手段。
宁怡被她叫得鸡皮疙瘩陡起,忙甩开她缠上来的小手,“少来,你离我远些”
“就不”连八爪章鱼似的身子也贴上来了。
宁怡努力迈开双脚,拖着这个“布袋”走了半条走廊,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你放手。”她懊恼地道,将头抵上墙壁。
孙小蕊一听便知她让步了,忙松了手欢呼:“就知道老师最好了”
“”不是她人好,而是孙小蕊太难缠了
宁怡自暴自弃地闭眼。
她知道于哲有手机,大概是他的空中飞人父亲为方便联络给儿子办的。之所以这么猜,是因为从没见他频繁给朋友发短信过,大多数时候,他的手机只是充当mp3.
她查了下学生资料,上面只记有家长的联络方式。
与于哲亲近的人似乎不多或说是没有痞子男也许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可是这般旁敲侧击会很奇怪孙小蕊怕被人误会,她难道就不怕吗
非得要亲自问他
依宁怡对这男生的了解,他要么直接拒绝,要么便二话不说写下来,连原因都不会问,倒不怕他生了多余的想法。
可是她问不出口。
宁怡烦恼了一日,上午的额外补习过去了,下午的课也过去了,期间她数次踱到于哲桌前,却又在他抬起头的前一秒假装没事地走开。
晚间没有排课,再不问,明日又得应付孙小蕊那缠人丫头。
宁怡从办公室窗口望着于哲与痞子男那帮人拐进补习中心对面的小巷里,当机立断地将东西扫进背包,追出中心大楼。
巷子很长,她追到巷口时却不见那几人的身影,失望的同时不由也松了口气,真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惧怕与那个男生打交道了
宁怡往巷里走了几步,两旁的店面又小又阴郁,给人感觉并不好。她有几次离开补习中心时碰见痞子男几人往这边走,有时于哲也会跟着他们,像是常常混迹其中的样子。
换了平时,宁怡绝不会有探究的兴趣,可如今既然到了这巷里,顺便看一看也无妨。
她便走边瞧,不知不觉已进了巷子深处,前头又有一条略宽的路,偏折着与小巷连在一起。在像是建筑工地的空地旁有间小卖部,她的目光无意中与门口正在喝水的一人对上,那人瞪大眼睛,冲口而出:“老师”
里间的几个少年闻言立时僵了动作,待看清是宁怡,松口气的同时纷纷骂痞子男:“要死啊,也不喊清楚,害我们以为是学校老师”
宁怡远远站着望他们。
那屋子小半摆着吃食杂货,剩余的多数空间放了数张球桌,屋里几个十多二十岁的少年皆提着球杆,有些嘴上还叨着红红的烟头。
于哲也在里头,痞子男喊时,他抬脸望一下宁怡,没什么表情变化地又将目光转回了球桌上。
“老师,你不会也学我们学校那些老头,做跟踪调查吧”痞子男惊讶过后,吊儿郎当地同她打招呼。
“谁那么无聊了”宁怡翻翻白眼,“我只是路过。”
“路过啊哈,站那么远干什么,要不要进来一起玩”
“我不会玩桌球。”宁怡说着,仍是站着不动。
这样的地方,她从来不曾涉足,虽然不像补习中心的其他老师那般对这帮人抱有偏见,可也无意插足他们的世界。宁怡的看法很简单,谁都有偏好的生活方式,彼此抱有善意就成了,不必勉强去了解。
照她的原则,此时应打了招呼便走人才是上策,可是脚下生根似的动不了。
为什么因为于哲也在
少扯了,眼下这种环境根本不可能问他手机号码。
“老师,别杵着了,想看就进来吧,我们又不可能吃了你”痞子男嘻嘻哈哈地扯住她的背袋拉了过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宁怡竟真的随他进去了。
桌球室里除了痞子男这一群人外并无几人,都没注意到她,将她拉进来的痞子男也只哈啦两句,便被叫上场了。宁怡自个看了一圈,瞧见于哲一人占张桌子,从开球直至最后一球入洞,毫无停歇地打下来。
她不懂桌球,只觉他动作利索得很,握杆对准目标时,拉开的指尖、袖子挽至肘上的白皙前臂,直至低俯的背部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从侧面看来,黑眸里的神色也是少见的专注,偶尔有几绺发丝散落眉间,那双眼睛仍是眨也不眨,便连睫毛都不见抖动。
只是脸上却没有表情。
他玩桌球,与独自看书时一样,自个形成别人难以入内的世界。
宁怡站在痞子男这桌,偏头远远看他。
“很奇怪吧”突然有人说道,将她给吓了一跳,却是痞子男不知何时又来到近旁。
“是啊”宁怡含含糊糊应声,“你们一块来的,为什么不一起玩”
“他就是这样,”痞子男耸耸肩,“从来就是一个人打,谁会自讨没趣邀他”
“你们不是很熟吗”
“谁说的不过偶尔凑在一块而已,充其量是同班几年,比较了解。”
说话间于哲又结束一局,痞子男不由吹了个口哨,“乖乖,这小子其他方面同我一样垃圾,就桌球打得漂亮。”
宁怡也有同感,便连她这个外行人看来,也觉瞧于哲击球确是一种享受。
此时另一桌上也有几个青年往这头看,其中一人走过来道:“哥们,比一局怎么样”
于哲闻声抬头看他一眼,注意又放在了球上。
宁怡突地有了不详的预感,这情景,怎么似曾相识
“喂,你聋子么,听不懂人话呀”那青年抬高了嗓音。
痞子男也觉不妙,忙过去插在两人中间,同那青年套近乎,“大哥别理他,我这朋友人自闭,脑子有问题。”
他还真敢损人宁怡不禁为痞子男捏把汗。
啪嗒两声,是于哲似乎没听到两人的话,又一杆将两个球击进洞里。
青年冷笑几声,一把推开痞子男,“脑子有问题球打得还挺顺溜我瞧他问题不是出在脑子上,而是眼睛长在了头顶”他一杆将于哲瞄准了的球扫到一旁。
于哲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收了球杆直起身。
宁怡仿佛又在他眼中瞥见一扫而过的寒芒。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拉起背包挡在了他身前,直面那个青年。
几秒钟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搞什么,这些不良学生个个都比她高大,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母鸟护雏似的可笑举动,真把自己当作热血教师了不成
不关她事,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补习班兼职老师而已啊
身后的少年似乎也有些惊讶,“老师”
“老师”青年“噗”的笑一声,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宁怡一通,“这么嫩齿的老师还是现在流行叫马子老师了”
宁怡尚未想好怎么反应,便瞥见于哲手中的球杆动了起来。
“不要”她脱口而出,回身双手抓住他的单臂,使了全力才阻了他的动作。
“干什么,想打架呀”青年那头也是乱哄哄的,是痞子男几人插了进来,边好声好气地应付青年,边猛朝宁怡使眼色。
她省得,拖了于哲要往外走,连拉几下,对方仍是一动不动,她有些火了,一巴掌拍在他持杆的手上。
球杆应声而落,于哲低头看了看她,乖乖地任她将自己拖出了店门。
第3章2
宁怡拽着他一路不辨方向地乱走,直至从不知哪个路口穿到稍为繁华的大街上,才气喘吁吁地停了步。
心脏仍是跳得有些快,她弯腰支住双膝喘口气,发现自己仍抓着于哲,赌气般地甩开那只手。
“老师,现在是去哪”那个家伙,那个差点要抡了球杆与人干架的家伙,竟还一脸没事地问她
宁怡怒气涌上心头,猛地直了身用手指戳他,“你没脑子吗只会用拳头吗嗯尽给别人添麻烦还”
还老让人担心。
她情绪一激动便说不好话,只死命地戳他胸膛,戳戳戳,真希望能戳个洞出来,好看看这个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有没有叫做常识的东西
于哲忍了一会,终于伸手捉住她的利指。
宁怡惊讶抬头,正好瞧进他的眼里。
真的是没有什么内涵的一双眸子,便跟路边的野狗野猫一样,叫人看不出丝毫心绪。
总是映不进你、总是映不进你。
明明她一个大活人就站在他面前,却自觉如透明一般。
低了头望她的男生却在此时目光微凝,慢慢松开了手,将头转到一旁。
宁怡知道那是因为她面上突然而至的眼泪。
她也转身草草拭去泪水,真丢脸,情绪一激动就爱掉泪的坏习惯总是改不掉。可为什么真的有些想哭了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
“于哲”突地一声怒吼传来,街道对面气势汹汹地走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到了他们面前便劈手盖脸地一阵怒斥:“你怎么搞的这种时候还不回酒店,拨你手机也不接我不是勒令了,暑期除了上补习班,不许你在外头胡混”
男人锐利的眼投到傻傻地瞪着他的宁怡身上,宁怡知道要糟,尤其她脸上还留了泪痕。
果然,那男人又转向一脸漠然的于哲,不客气道:“这女的是谁这时候还同男孩子在街上闲逛,成什么话”
于哲就像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远处。
宁怡被这人吼得没了哭的情绪,猜出他的身份,她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我是”
“不管你是谁,”男人大手一挥,“少来缠着我家于哲”
“”吸气,镇定,镇定,“我是”
“不是都说了吗,你还不走”
宁怡赶在男人再一次挥手之前赶紧抢道:“我是补习中心的老师”
中年男人的手在半空中凝住了,半晌,他放下手臂,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宁怡赶紧从背包里掏出补习中心的教师卡和大学的学生证给他看。
“原来是老师呀。”看到她那所大学的名字,男人终于放软了声音。
所以她才讨厌中年大叔。
“可是这么晚了,于哲还”
“是我留他下来补习,您也知道他的基础差些不小心就弄到这么晚,这孩子体贴人,说要送我回家”一连串的谎话不假思索地从宁怡嘴里蹦了出来,流畅得连她自己也诧异,只是说到“这孩子”时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
这孩子呕,亏自己能说得出口。
但总不能说他们刚从桌球室里逃出来吧,尤其他的儿子差点还引发了暴力冲突于哲这混球,竟还说他家老爹不凶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原先那些女孩你知道,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乱七八糟的。”男人干咳几下,整整衣领,“我刚坐飞机回来,本想同这孩子吃一顿饭,却找不到人,一时火气大了。”
宁怡仍是维持着僵笑,目光却不由斜瞟一下于哲。
“原先那些女孩”这个家伙不会是人面兽心的败类吧
谁知道呢,他某些时候真同野兽一样。
她心里忖着,口上客气地对中年男人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说,好说。”男人也一脸假惺惺,“于哲,过来跟老师道别,我带你去吃饭”
“不要。”少年很干脆地道,转身便要走。
“于哲”宁怡下意识挡住去路,叉起腰训人,“怎么可以对父亲这种态度”
少年停步与她僵持半晌,不声不响地回去。
咦宁怡反而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有影响力了难不成这家伙就要别人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他才行
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最合理的缘由,也许是她方才在他面前不受控制地哭了一阵,勾出了这人身上难得的罪恶感。
不容易啊。
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地道:“不如老师也一起来吧”
“呃”宁怡愣了一下,笑容差点挂不住,“嗯这个,好像不大好吧”比起年岁小些的少年,她更讨厌应付大人。
“就耽搁一下,关于这个孩子在补习班的表现,我还有许多要请教老师。”男人不容质疑地说道,若不是看在她是个女生,他恐怕要动手来拉她了。
“”宁怡的僵笑里便真的带了苦相,她至今仍未学会的事情之一,就是拒绝强势的人。
他们所在的繁华街道就在酒店附近,于哲的父亲原本是要上补习中心去找儿子的,并未开车,于是他把两人带去了近旁的一家日本料理。
宁怡却是食不知味,一面僵着笑脸应付男人的客套话,一面听这对父子之间的交流。说实话,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比她料想的要好得多,原先瞧男人的怒气与于哲的漠然,她还以为这两人势同水火呢。
现在瞧起来没那么严重嘛。
只不过是一个频频问话,另一个却只用“嗯”“唔”等单音词应对罢了。
说真的,这男生对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若他老爹有什么好不满意的话,也只是他自己没能成为例外而已。
宁怡很事不关己地想。
男人见在儿子处毫无收益,便转攻看起来年轻得不可靠的补习老师,“我生意忙,过几天又得飞去c市,根本就没法照看他。暑期这段时间还得请老师费心了,我也同你们校长打过招呼听说,于哲在补习中心又惹了事”
“呃,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男孩子的手劲总是大些”不知道安西校长是如何同他说的,关于于哲打破黑板的真正原因,她并没有上报。
“于哲脾气不好。”
“嗯还好啦,平时他都挺乖的。”其实宁怡真正想说的是对呀对呀,你究竟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奇怪小孩的
“自己的孩子怎样,我还是明白的。”男人咳嗽一声,“瞧起来,宁老师与他关系还不错,我这次去c市,恐怕要离开大半月,这段时间还请你多关照下他。”说着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于哲若又惹了什么事,麻烦老师同我联络。”
“”宁怡望着那张小小的纸片,深知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麻烦”,若接过了,也便等于接了超过一个补习班老师应担的责任。
可是,能不接吗
她抱着一种灰暗的心理默默收下了名片。
说真的,她不喜欢这个中年男人,却也并非不理解他。男人对她态度的改善以及这些客气的话语,不过是因为认定她的存在对他的儿子有好处。天底下百分之八十的父母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别人家的小孩不过是陪衬。
宁怡的父母也是如此,所以她对中年男人显著的用心没有太多反感。
第4章1
好不容易吃完这一餐,出了料理店,宁怡才觉如释重负,微笑似乎也不怎么勉强了,“今晚多谢于先生招待了,于哲,要好好陪爸爸哦,老师先走了。”
“慢走。”男人客气道,回头喊儿子,“于哲,我们也走吧”
于哲拉回游离远处的目光,慢慢转过头来,“我不走,”他说,顿了一下,又慢慢道:“我要送老师回家。”
什么
宁怡弯起的嘴角抽搐几下,连忙声明:“不用了,这儿离我的住所很近的”咬牙切齿、咬牙切齿臭小孩,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于哲和那男人之间僵硬的气氛开始弥漫开来,连她都感觉到了,却只能一面冒着冷汗,一面维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假装不知。
这种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毫无关系的路人,可以大步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男人让了步,“好,但你送老师到家后要立刻回酒店,不许到处乱跑”抛下这句话,他僵硬地朝宁怡点点头,转身离去,背影里似乎也透了怒气。
宁怡衷心希望这辈子不会再与这种气势强硬的人打交道,于哲却像没受到丝毫影响,男人一走,他也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相反方向走开了。
喂
宁怡忙拉了背包跟上他。
这个叫做于哲的男生,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印有校徽的衬衫,说要送她回家,可是却闲闲散散地混在夏夜街头装扮精致的都市男女中。路旁橱窗明亮的灯光映出他高挑清瘦的身影,微倾着漫望远处灯火的侧面不像有特定方向的样子。
宁怡跟在他后头走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喊:“喂,我家不在这个方向”
前头的男生顿了一下,半晌才回过头来,一瞬间的表情像是才发现身后跟着她这个人。
“什么”他含含糊糊地应。
“”宁怡受不了地按住额头。
shit她早知道这家伙是拿她当幌子,现在八成都忘了他自己说过什么了
当下就想拉了背包打道回府,但在付诸行动前已习惯理智地先分析了后果。这混球说要送她回家,其实是要夜游,可于老爹却不知道,见儿子久去不归,一定会找人。于哲绝对不会接他电话然后,那位可怕的老爹便会把责任归咎在她头上
反正,最后倒霉的是她就对了
宁怡停在原地,陷入自哀自怜的灰暗情绪中。
于哲等了片刻,不见她有回应。他看了宁怡一眼,又转身继续向前走。
宁怡反应过来时,那道白色的身影已在一段距离外了,她懊恼地又追上去,并不喊他,只落在几步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真讨厌,明明知道这种时候她有正当理由发一通脾气,软言相劝也好强拖硬拽也好,想尽办法把他赶回家才是明智之举,可是将近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叫她对这男生会有的反应再清楚不过了不是笑笑敷衍过去,就是干脆不理人。
至今她还找不到勉强他做不愿意之事的方法。
他又比她高许多,力气自不用说,硬碰硬更是不可能的了。
宁怡好生烦恼,没注意到两人已走离了灯火通明的大街,路边停止了营业的店面逐渐多起来。
一颗水珠砸在鼻尖上,拉回了她的神志,抬头望望,天空竟下起夜雨来。还好在这城市待了三年,早知这季节多雨,背包里常备着伞
咦,伞呢
她在背包里摸了半天,突然记起离开补习班时匆匆忙忙,桌上的折叠伞好像漏了扫进背包。
“人倒霉时喝水也会塞牙”这句话果然有一定道理。
宁怡再度闭眼揉揉眉心。
算了,比起今天一连串的倒霉事来,这一点霉运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过突然加剧的雨势却容不得她乐观。
宁怡看看仍在前方不远处不紧不慢走着的男生,咬牙冲进路旁仍有灯光的便利店,要了两把雨伞后再以百米速度冲出来,幸好,仍能看到那家伙的身影。
她打开伞小步追上去,把手上另一把伞递过去。
于哲迟钝地看看她,再看看那把伞,笑笑,没接。
“喂”宁怡气得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于哲就似没听到一样脚下不停。
“有病”愤恨地低声咒骂着,却又再度追上去,举高了手中的伞罩住他。
于哲的目光转过来,她却臭了脸撇开头。反正,反正对这人不必假以辞色,痞子男骂得对,这人自闭,脑子有问题
偏生自己无法撇下他不管。
这伞本来就小,身边的男生高她将近两个头,宁怡为他撑伞撑得好生吃力,臂上赤裸的肌肤偶尔擦到于哲的发,冷冷软软的感觉,让人起鸡皮疙瘩。
真弄不清这人在想什么,好似心思都放在了走路这件事上面,也不懂体谅她撑伞辛苦放慢脚步
正想着,于哲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宁怡下意识转脸,见他定定地望进深黑的雨幕中,似乎在看路边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
他突地折了方向,脱开雨伞走到路旁。宁怡像个保姆般跟过去,看他在那团东西前蹲下身子。
“老师,狗耶”今晚终于再度开口,语气却活像个幼稚园小孩。
“是啊是啊,狗”还是一只被人丢弃在纸箱里,模样糟糕透顶的小狗。宁怡不耐烦地应道,直直立着看这大男生把那只脏兮兮的小狗抱出纸箱,放在膝上好奇地翻看。
她的伞仍是罩在他的头上,可是对这个像活在外星一样的男生,连同那只蔫头蔫脑的倒霉狗,厌烦透顶。
于哲将那只狗研究半晌,托起它的前脚,与那双圆溜溜的带着不安的狗眼对视。
宁怡等了一会,忍不住出声:“看够了没你又不可能养它”千万别说这暴力男生突然对一只平常的弃狗生了恻隐之心,她才不信呢,瞧他方才将小狗翻来覆去的粗暴动作,一看就知道没接近过小动物
于哲偏头想了想,慢慢道:“对哦,酒店里似乎不能养东西。”
“干什么,你真的想养它”宁怡呻吟一声,“你知不知道养一条狗有多麻烦如果只是一时兴起,还不如就任它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好过没几天就被你玩死”
身为一个女生,她的言论太过冷血了些,宁怡也知道。正常情况下,同情心大起的应该是女生,然后,如果这女生身边恰巧有个男友,将会是被迫负起领养责任的倒霉鬼。
真不好意思,她偏偏属于冷血的一派。
在宁怡看来,与有灵性的动物建立关系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不能完全担起责任,干脆一开始就不要插手。
若是与其他人在一起,她还不至于白痴到说出真实想法,又不是想被人骂冷血可是对象是这男生,再恶劣的言行,他也不会记住。
于哲不做声地仍与那只狗对视,半晌,他突然道:“老师,你在外面租房住对不对”
“你问这个干吗”宁怡突地有了不祥的预感。
于哲慢慢抬起脸来,看她。
啊她要杀了孙小蕊,什么事到了她那儿保准弄得人人皆知
宁怡烦躁地抓抓头发,“先声明哦,我不会找借口,我确实在学校外头住,住的地方也可以养狗,但是”两手交错在胸前打了个大叉,“我没有养宠物的打算,完全没有少将脑筋动到我身上”
“老师,你好冷淡。”
“别让我听到那个词”什么人嘛,半个晚上都把她当成了透明人,现在有事相求了,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于哲不说话了,仍是定定地看着她,他手上那只狗也跟着看过来。
宁怡突然生了错觉,觉得眼前这一人一狗竟是无比相像。
真的,这个男生,从来没有这样将她看进眼里过。他的眼,本来就是有些圆的杏仁状,长在男孩子脸上也许该叫桃花眼,可是因为总是漫不经心地低垂着,丝毫没有勾人的电力。
可是,可是
啊啊啊不要这样定定地看她不要用这张貌似无害的干净脸庞混淆视听全是骗人的大骗子
“好吧”宁怡无力地捂住脸,认输。
男生原本没有表情的面上一亮,转了头去摇那只小狗,似乎在庆祝胜利。
可是看他没有分寸的力道,绝对没几天就会弄死人家宁怡恨恨地想。
“我有言在先哦,它只能暂时待在我那,你要么找人养它,要么自己想办法,不许把麻烦丢给我”
“唔哼。”于哲应了几个含意不明的单音词,抱着狗站起身,“走吧。”
“嗯去哪”
“你家。”
“你不用去”宁怡恼叫,“把狗给我,伞拿去,你快点回家”
于哲就像没听到似的迈开脚步。
“喂,你什么意思,我答应了照顾它就会说到做到”又是这种态度,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
于哲停下了脚,只不过是回头把她撑着的伞接了过来,护住怀中的小狗。
宁怡站着不动。
那男生感觉奇怪地看她一眼,右手抱狗,左手撑伞,没法拉她,所以他将伞伸过来环住她肩,“走呀。”
“做什么”宁怡吓一跳,拍开他绕过自己后颈的左臂。
于哲一脸不明所然。
“不要站太远,我罩不到你。”说着走到她身旁,却没有再碰她。
神经,我不懂自己打伞吗宁怡咬咬下唇,握着另外一把新伞的手动了动,却没有打开。莫名地,举步跟他走了,虽然仍是面有愠色。
握着新伞的手有意无意藏在身后,不让这人看到。哼,她辛苦撑了老半天,怎么都该换他服侍她。
只是前后的待遇未免相差太大,变化的枢机竟是一只狗。
突然想起这男生偶尔会给她的野兽感觉有没有人说过,野兽只会专注于它他感兴趣的东西上
宁怡在学校外租住的房子是一幢独立民宅,有个大院,屋子分前后两部分,楼下与楼上的前半部分住着房东一家,后面一室半个厅大小的隔间租给她。因为有道直通外头的楼梯,隔音又好,出入倒是相当自在。
即使如此,她被迫带了于哲回来时仍是心里惴惴,也不敢触动楼梯上的声控灯,怕房东刚好在院子里,看见灯亮过来哈啦。
到了门前,她不确定地再度回头看了看,昏暗的楼道里只能看到两双黑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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