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涛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道路两旁的胡杨树向后倒退着如同回溯画一般。
出了雅满苏镇子就是将近一百多公里的无人区,除了笔直延伸向前沥青和着沙石铺成的公路两旁就只有浩瀚无垠的戈壁滩。
少了些许人烟,多了几分荒凉。
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内心或多或少会产生些许别样的情绪,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初见时必然会被其的空旷所震撼,只是若是时间久了那些从口里来疆讨生活的人儿必然会耐不住这种空寂且缺少生机的环境而想要发狂的。
其实说缺少生机也只是相对的,不得不说大自然中的生命都是那般顽强。
即使是在缺少人烟的戈壁上,也依旧有动植物在繁衍生息。
窗外道路两旁一览无余的戈壁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绿色,这些生长在一个个土包包上的野草被当地人喊作蝣子草,草里生活着一种被当地人叫作蝣子的爬行类昆虫。
穆涛小时候最爱做的就是在夏日午后喊几个小伙伴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带上瓶瓶罐罐去那镇子后山外的大戈壁上捉这种叫作蝣子的小虫。
蝣子会叫,且叫声像蝉鸣,所以整个夏天穆涛的手里时不时都会握着这么一只小虫儿蹲在林婉家窗户外边。
每次听见虫鸣声时还在做着作业的林婉就知道一定是穆涛来找自己了,随便寻个借口偷偷溜出来,两个人就手牵着手在镇子里闲逛,有时候也会去爬爬那还没三层楼高由戈壁沙土和石片堆积起来的小山丘。
虽说是镇子,但其实是建立在这样一座座小山石丘之间的。
穆涛那时候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带着林婉蹲坐在这样一座座小山石丘间等待着下午时分看落日。
从雅满苏开往哈密市的汽车每天有一趟,说是到哈密市实则是到了镇子外百多公里处的山口车站转乘火车的。
穆涛下了汽车上了火车,闭上眼想要小憩一会儿,跟随着火车车轮行走在铁轨上的摆动旋律缓缓陷入梦乡。
再次睁眼时已然到了哈密,这座有着新疆东大门之称的西北小城。
跟随着人群熙熙攘攘走出二层小楼车站,穆涛抬头看了看天。
眼下天色渐晚,已然是夜里了,那时候城市的夜空还没那么多霓虹灯,所以天上的星星也就看的格外清楚。
穆涛记得那一天的月亮很圆也很大,毕竟隔几天就是中秋了,只是想来今年这个中秋怕是不能在家里过了。
出了车站向右拐几百米就是雅满苏镇设置在哈密市里的办事处,也是平日间镇子上的人进城歇脚之处。
办事处的负责人是瘸了一只脚的中年人,镇子上来的人都称呼他为老张。
老张和穆涛的父亲穆生是战友,论年岁比起穆涛父亲还要大出不少,早些年是真正上过战场的,那条瘸了的腿按老张的话说就是他当初战场上留下的军功章。
出来前穆生和老张打过招呼,所以虽然已经是夜里面但是雅满苏驻哈密办事处的大门依旧是敞开着亮着光。
“张叔”
穆涛提着行李站在办事处大门前敲敲门,轻声喊道。
桌子前老张带着副老花镜低着头打着鼾,手里捏着一张今天刚刚发刊的报纸,听到响动抬起头冲着穆涛呵呵笑道:“你爹和我说了你要来所以也就刻意把门留着,我家那小子知道你要来本身是吵着闹着一定要等到你才肯回去睡的,只是他媳妇刚刚坐完月子身边总得有个人伺候所以也就被我打发回去了。”
老张口中的儿子正是穆涛当初孩童时代的“狐朋狗友”之一,叫作张河松,年岁比穆涛稍微大些,只是后来因为他爹工作变动就跟着他爹从雅满苏迁到了哈密这里,前一年便是和兵团上的一个姑娘成了婚,如今孩子都有了。
“来一支”老张从穆涛手上接过行李拿起桌上犀牛牌香烟抽出一支递给穆涛问道。
“谢谢张叔”穆涛倒也没做作顺手就接过了香烟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点上,抽了一口笑道:“今天真是麻烦张叔您了,我爹他也托我向您问好。”
“呵呵,当初都是从一个营里出来的兄弟穆生跟我客气什么。”老张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缓缓吸了一口然后突出烟雾呵呵笑了起来:“在这里就别生分,当自己家一样。”
“嗯,知道了,还是要谢谢张叔叔”穆涛点点头笑道,从身后背包里摸出来一个纸盒递到老张手里道:“我爹知道这些年您想咱们雅满苏的沙枣想的紧来之前摘了这么一盒让我带给您,说您肯定高兴。”
沙枣,别名七里香,是西北沙漠戈壁里独有的一种枣子,色泽金黄甜中带苦,苦里面又藏着甜,嚼在嘴里略有些涩涩的味道只是这嚼着久了却又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就如同那西北边疆女子一般,娶回家一个过日子必然是甜中带苦,苦中夹杂着甜。
穆涛家门前就有一株沙枣树,是他父亲亲手种下的,说实话穆涛并不是很爱沙枣的味道,感觉它没有红枣那般甜糯,但却很喜欢沙枣花的味道,兴许是因为林婉说过沙枣花的味道非常甜。
后来很久之后,久到穆涛发丝间都开始染上了霜白味道,有一日他听一位友人提起这种生长在大漠与戈壁的花朵有一个非常动人的花语,守望与等待的爱。
“哈哈,那就不客气了”
老张哈哈笑着接过纸盒,随后帮穆涛安排好住的地方送来一床崭新的棉被让穆涛夜里有什么事喊他就行,便拖着那只瘸腿一瘸一拐的离去了。
穆涛盯着那只瘸腿,当年有一次自己贪玩和张河松连同另外几个伙伴跑出镇子太远迷了路到了夜里还没回家,就是自己父亲和这个老张两个人后来打着手电领着人找了大半宿把自己几个吓傻了的人找到的。
那一次,也是这样老张拖着这只瘸腿一瘸一拐却是最先一个发现了自己几人。
“你小子来了也不待几日”第二天车站前,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冲着穆涛胸前狠狠捶了一拳笑骂道:“可是叫那林婉把咱们穆少爷的魂都给勾了去”
这男子正是张河松,穆涛最好的几个小兄弟之一,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
当了兵回来按说子承父业能在雅满苏矿山上安排一份不错的活,可这小子却没能如他父亲的意吵么着跑来哈密跟着一位个体老板跑起了大车。
那个年代在国企里尤其是像是雅满苏这样的国企里谋一份差无疑是真正的铁饭碗,可张河松却不这样想,他觉着自己一辈子不能只是一个工人怎么说也得做出番成绩要出人头地。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小子如今混的还真的不错,是雅满苏这一代中第一个开上44大吉普的人,说起来穆涛当初看着那轰鸣声隆隆隆的吉普着实羡慕了一回。
“谁和你说我是去找林婉的”穆涛反手一拳算作回礼,乐呵呵道:“哥们是响应国家号召去那改革第一线瞧瞧为咱们国家做贡献”
“得还不知道你”张河松撇撇嘴,沉默片刻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沓钱塞到穆涛手上。
“你这是干什么”穆涛吃了一惊连忙往回一送冲着张河松道。
“去了那边就算不是常住也少不了你花钱的地方,哥们这阵刚好赚了些钱先拿着用。”张河松笑道,一双手有力的捏着穆涛胳膊不叫他把钱推回来,想了想然后说道:“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赚了钱可是要还利息给我的。”
“你行,哥们也不推辞都说拿人手短,等哥们哪一天发了财十倍奉还”穆涛愣了愣旋即笑了笑答应道,心里一阵暖流涌出终究还是将那一沓钱接了过来打开背在身后的双肩包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压在一堆衣服最底下。
“林婉那姑娘不错,小时候就看出来你对人家心思不纯,这回去了可要把握机会一举拿下,回头生个大胖小子和我家妮子刚好结个娃娃亲”
张河松将穆涛送到站台上,用力和自己这个兄弟抱了抱哈哈笑道。
“行了,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呢”穆涛无奈耸耸肩,然后推了张河松一把笑骂道:“赶紧滚蛋。”
“保重,兄弟”
收起笑容,穆涛看着自己这个相处了二十年的兄弟缓缓开口道。
“兄弟,保重”
张河松挥手然后转身,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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