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南方依旧暑气逼人,天气没有一点转凉的意思,炙热的太阳晒得人也跟着懒洋洋的。
江雪翻着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睡意沉沉。她连续加了三周班,手上的活刚告一段落就被江母揪出来相亲。她是顶烦跟陌生人约会的,无奈当初爹妈给她买房的钱是所谓的嫁妆,她既拿人手短,只能摆货上架任君挑选,然而今天这君却姗姗来迟。
“我等人,来了再点餐。”她只好跟服务员说。
她等得满心怨恨,自然迁怒于这位江母口中的“精英人士”,对流逝的时间更是锱铢必较起来,迟到八分五十二秒
就在江雪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缓步走进餐厅,身材颀长,容颜俊秀,郎眉疏目,倒是像个精英人士的模样。
杨彻停在了餐厅门口显然也是在等人。正是饭点,餐馆里人来人往,他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别的动作,却是令人注目的:好看的人到哪都能成为焦点。
江雪将菜单举过头顶,冲着杨彻招摇示意。
杨彻也看到了江雪,冲她微微一笑走过来。他不疾不徐的姿态却着实惹恼了江雪,明明她才是等人的那个,他反而表现泰然,没有丝毫歉意的样子。
他磁性低沉的声音问:“等人”
江雪不客气的说:“你迟到了。”
杨彻“嗯。”了一声,坐在江雪的对面,不再说话。
江雪也无话可说,只好重新翻手头的菜单。倒不是她当真冷若冰霜,懒于应酬,这种场合她并不是第一次见,不过以前都是江母在带节奏,她只需一是二否三微笑,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单独相亲,实在不知如何开场才好。可恨对面的男人也像存心让她尴尬一样,并不急于起话题,显然也是没有诚意要相亲的。
最后江雪还是选择打破沉默,问:“你吃不吃辣”
他笑起来,靠着椅背慢慢点了点头:“吃。”
江雪更郁闷了,这精英人士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绅士。
服务员还没过来,先从里面包厢跑过来一个年轻人,笑容满面的对杨彻说:“杨总,都等你呢。”
江雪一听便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这样看来,她此前的不客气顿时变成了无理取闹,把一腔子怒火撒在陌生的路人甲身上确实没道理可言,一时竟窘得脸红耳赤。
幸而杨彻已经站起来,微微向她点了点头,含笑说:“抱歉,我认错人了。”江雪分明看到他眼里的揶揄,偏偏他语气诚恳,倒好像真的在道歉一样。
江雪方知被人戏耍了一通,心里已然气极,只是面上故作镇定,她浅浅笑起来,唇边小酒窝隐隐可见,柔柔的说:“没关系。”
杨彻向她点头示意,跟着年轻人走去包厢。
服务员已经在一旁等了许久,看着这场面,大约也猜到是相亲认错人,含笑问江雪:“小姐要点单吗”
江雪烦躁地摆摆手说:“不急,我等人。”
半个小时后,江雪的相亲对象才姗姗来迟,提着电脑包大踏步走进餐厅,大大咧咧的在江雪对面坐下来,不等江雪说话已经解释说:“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
出了一次笑话,江雪反而心平气和了,微笑点头表示不介意,只怕再闹出乌龙,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江雪。”他也说:“我是陈时。”
陈时是一个阳光的大男孩,看起来跟江雪年纪相仿,能说会道。江雪没再觉得气氛压抑,吃着饭听他从交通设施说到国际风云,又从国际风云扯到民生问题。
他自然而然的问到:“听说你是独生子女哪年毕业的在哪工作”江雪很不喜欢他的提问方式,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介绍人倒没说你是个民警,专门查户口的。”陈时用手挠了挠头,憨笑着说:“嗨,我们这不是聊天嘛。”
江雪没奈何,心知既然已经来相亲,冷美人的作派倒会让介绍人难堪,这些问题也是绕不过去的,只得一一回答:“我毕业三年,现在在博宇科技上班。”陈时“哦”了一声,又说:“博宇科技你难道是学计算机的”江雪点点头。
陈时接着说:“工科啊这专业虽然吃香,女孩子学这个却不好,你没听人说啊,女生成天对着电脑老得快,皮肤近看都没法看的。女孩子嘛,还是要学文科,最好能是英语,以后在家还能教孩子,能省不少事。对了,你喜欢看书吗我看你就像文艺女青年。”
江雪一脸诧异的看看陈时,想不到他看起来开朗活泼,原来竟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冷笑道:“工科生可文艺不起来。”
陈时笑道:“这也容易,我平时就好读书,尤其喜欢读历史,历史是个什么玩意儿、口水三国什么的,我家都有一套,以后我可以借你慢慢看。”江雪怒极反笑,钱钟书老先生说“借书是男女恋爱的必然步骤的初步”,难为他倒学得来。
陈时却误以为江雪生性恬静,又见她长得水灵秀气,是个耐看的美人,已经有几分动心,不禁畅想了一下未来:“不过,我觉得你这样的女孩子适合过日子,以后我们在一起,你去考教师或者公务员都行,主要在家时间多一点,能照顾家里。你说呢”
江雪喝了口汤,慢慢拿过纸巾擦拭嘴角,笑笑说:“我看也很好,我也想着肚子里这一个大了,不好再对着计算机,那玩意,辐射得有多大啊。”说着还学着林素素的样子扶了下肚子。
陈时大吃一惊,瞪圆着眼睛大声说:“你有了”
江雪微笑点头,陈时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气红了眼,对她怒目而视:“你们这玩笑开大了吧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说着站起来拿起电脑包就要走。
江雪不急不慢的从包里数了几张票子出来放在桌上,叫住陈时说:“陈先生,我不打算请你吃饭,麻烦把你自己那份账结了吧。”陈时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江雪已经拿了包潇洒的从他身边走过,眼角余光却瞥见杨彻站在卫生间门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江雪忿恨地想:真是倒霉,一天之内竟能遇上两个极品
等陈时反应过来,餐厅里哪还有江雪的影子,他愤怒地一把抓起桌上的钱,嘴里嘟哝:“怪不得被人抛弃,真是个暴脾气的老女人。”
江雪走出餐厅时才不过下午一点多。搞砸了相亲会,她可不想那么早回家被江母训话,看着离最近的电影院不过两站路,就拿手机买了张电影票,一个人去看了电影。
电影是烂大街的青春题材,江雪看着少男少女的矫情做作不由好笑,她的十八岁正值高考,青春于她而言是海量的题库,是父母欲言又止的担心,是老师苦口婆心的教导,用堕胎来铭记的青春引不起她的共鸣。
江母打电话过来,暴跳如雷的骂:“臭丫头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肚子里有一个”江雪更忍不住笑,低声说:“妈,我看电影呢。”不顾那头江母的怒骂,就挂了电话。
电影的结尾倒是个大团圆,画面里雪花大片大片飘落,数年后,男女主人公再次相遇,两人在雪地里深情拥吻,欢快的主题曲悠悠响起来,画面越缩越小,旁边结尾的字幕快速上移,电影院四周的灯光亮起来,暖黄的光打在纷纷离场的观众身上。
江雪只怔忪的坐着,眼前便慢慢浮现一个青涩面庞的少年,笑着唤她:“江雪”。她的胸口像郁结着一口气,吐不出,吸不进,当真是柔肠百结。
“小姐,散场了啊”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好心提醒。江雪这才匆匆忙忙拿起包走出来,不想外面风大雨大,一场滂沱大雨打得众人措手不及,影院大厅站满了被风雨拦住的观众。
盛夏里的一场大雨掉下来,江雪的那点悲春悯秋之感也被冲刷得无影无踪,她被心焦的人们挤在门口,只顾得上护着特意买给江母赔罪的绿豆饼避开拥挤的人群。
好不容易用手机软件叫了一辆快车,车门一打开,驾驶座上的杨彻也乐了:“我们还挺有缘。”
江雪一手拿包举过头顶,一手扶着车门,进退两难,咬牙说:“杨总这回倒认得准。”
雨天里的车停得横七竖八,后面的车按着喇叭不断催促,江雪迅速坐进副驾驶座,端着架子说:“师傅,麻烦去城西花园小区。”
杨彻满面笑容,并不在意江雪的恶劣态度,开车一路往城西奔去。
想来这丫头早忘记他了,亏他远远的就一眼认出她来,本想过去叙旧一番,不曾想被她一句话截断,心里已猜着七八分,顺势便坐下来看她如何应对。他想不到那时在酒桌上谈笑自若,豪气十足的丫头有一天会扮演乖乖女的角色,坐着等人相亲。
他借口开车不喝酒,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上厕所的间隙正好目睹了江雪发飙,一张略施粉黛的脸分外生动鲜活。她如猫一般灵动,他的心也似被她的小爪子撩拨得狂跳起来。
再次遇上,不能不说他与她当真缘分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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