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有城,名曰“羽”,羽城傍着风平江,倚着皓璧山,好一片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每到阳春三月春回大地之时,总有书生才子在江边小亭望着一江碧水吟哦两句,做些佳人红袖倩女幽魂的美梦。
羽城城主名为周两仪,时年五十七岁,一手萍水剑法和一套清平内功都练的很有几分火候,从生父处继承城主位已三十年整,素来乐善好施、以义当先,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无论什么江湖豪客,说起“周两仪”的名字,都是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好汉子”、“真豪杰”。
又是一年三月,东境羽城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羽城城主府内桃花缤纷。夜晚,周两仪的书房内点着明烛,带着稚孙周常安看书。周两仪须眉都已经带上了些许白霜,他手捧着野史小说,慢悠悠地读道:
“一切的尽头就是剑。多少的国仇家恨终于走向了终点,易逝水与莫秋北两大绝代剑客决战于天峦雪巅”
“爷爷,”周常安问话说,“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要决斗他们都被认为是天下最强的剑客,而且一直惺惺相惜,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
周两仪笑了:“孙儿啊,这人活在世上,追求的都不过是名利二字,但是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利。易逝水和莫秋北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决斗,他们哪里不能决斗,可为什么要决斗在这世上最高的天峦雪巅这就是为了名利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古往今来,世人皆为利益而奔走,又有谁能跳出苦海”
“你说的很好。”并不宽敞的屋内有第三人在说话。
周两仪猛一回头,他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这黑衣人究竟是何时在他身后,又究竟站了多久,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黑衣人身材瘦削矮小,一双眼睛却如刀锋般锐利。
“爷爷”周常安疑惑道。
“别回头”周两仪扶住了孙子的双肩,因为回头就可能是死。
是他们的人是他们的人也只有他们的人才有这样的身手当初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再次找上门来,但是没想到就在今天
“快,快走,去找你爹爹,什么也别和他讲”周两仪将孙子推出了门外,狠狠关上了门。
他转身,背对着门,喘着粗气,背后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你这么怕我们吗”黑衣人又是问道,他手中是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中是一颗黑色的石头。
周两仪惨笑道:“何止是怕,三十年来我想到你们就浑身发抖。”他认得那令牌,是黑石令。时隔三十年,他又一次看到了黑石令。
黑衣人道:“三十年前,我们说好再也不找你,你不信我们”
周两仪颤抖道:“我想信,但是不敢,因为当初我的确是在与虎谋皮”
“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还是要和我们合作”
“因为我当时的欲望太过强烈,但是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预料到会有今天。”
黑衣人笑了一声,他的嗓音沙哑到吓人,像是用沙在摩擦木板。
“周两仪,你从我们手上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过今天我们还是要找你办一件事。”
周两仪抬头看着黑衣人,用几乎是祈求的声音说道:“当初我们说好的,只合作一次,从此再也不相纠缠。”
黑衣人又是笑了一声:“你决定和我们合作的时候,就注定了是一条狗,狗是没有资格和人讲条件的。”
“我们当时说好只是公平交易合作”
啪一个耳光甩在周两仪的脸上,打断了他几颗牙齿。
“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黑衣人仿佛是在嘲笑周两仪,“你今年快六十岁了吧这么天真的话居然还能说出口。”
周两仪被扇倒在地上,好像真的是条死狗般一动不动。
黑衣人在房间中慢慢踱步,他看着书架上的藏书:“入云剑典、烈焰枪法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难怪武功如此不入流。”
周两仪的武功其实已经不差,但是这黑衣人是“他们”的人,自然是看不上周两仪的武功的。
黑衣人说:“你害怕我们,是还是不是”
“是。”许久许久,周两仪回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你想我们不再找你,是还是不是”
“是。”又是过了许久,周两仪再次回答道。
“我们可以给你这个机会。”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样包裹,放在了书桌上:“你知道血红书吗”
血红书
纵然周两仪此时已经是万念俱灰,听到这三个字仍是心中一动。
血红书,那是一本传说了千年的武学圣典,它的来历就布满疑云,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写了这本书。这本书出世以来引起无数的血雨腥风,但是谁也没有练成书上的神功。五百年前却真的有一人练成了血红书,一时间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却因为为人过于乖张暴戾最终死无全尸,从此这血红书的下落又是成了谜团,渐渐地更是成了连存在与否都难以确认的传说。
“血红书在我们的手里。”黑衣人慢慢地说道,“但是我们读不懂血红书,因为血红书中的文字是两千年前就已经覆灭的古巫国的文字。”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要江湖乱起来,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乱。这血红书谁也读不懂,不过是鸡肋而已。用血红书引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再好不过。”黑衣人解开包裹,里面是一本鲜红如血的布和两个瓶子,布上密密麻麻都是扭曲像蝌蚪般的文字,妖异得厉害。“你在东境武林素有侠名,由你把这血红书散到江湖上是最好不过。我们已经给你在别处办了大片的好田产,你只要把事情办成了,你便可以换个身份到那里隐居,到时候就是野狗回山林,谁也管不着你了。”
周两仪默然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那本鲜红的血红书,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这是他久违了三十年的眼神,三十年前,他也是这般的狠辣。
“红色瓶子里是软魂香,你把它混在别的香料里烧起来就可以了,白色瓶子里是定魂丹,烧香时含在嘴里就不会被软魂香迷倒。你武功不高,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你一定会用得到。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周两仪猛的一回头,抽出一把剑,这剑锋芒毕露,显然是把好剑。
“怎么,还想动手吗”
“我想试试阁下的武功”周两仪说着,一步迈出,练的纯熟的萍水剑法一分为三,剑光搅的人眼花缭乱。他的剑既准又狠,直向黑衣人的要害刺去。
黑衣人嘿嘿一笑,身体忽然变得如游蛇一般,右手一指点在周两仪的手腕处,周两仪身一软,手一松,剑脱手,人也摔在了地上。黑衣人只一招就夺了他的剑。
“嗯,不错,还有点凶性。不过你既然敢向我拔剑,就要付出点代价。”黑衣人说着,一剑砍断了周两仪的左手小指,剑速快到了骇人,准头也是令人心惊。周两仪哼了一声,却不再挣扎。
他一脚踩在周两仪的头上,慢悠悠地说:“你会好好办事的,对吧”
“是。”周两仪回答道。
他已经的确是一条狗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又消失在书房里。
我们的故事,也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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