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第五百六十一章 拉人下水

佐藤秀忠别墅内。
吉川幸盛离津前给他留下的两名护卫兼刽子手站在他面前,向佐藤汇报着有关这次经济风波的情报以及后续变化。
说起来这两人是吉川留下的“监军”,又都有一身好本事,理应是佐藤畏惧他们才对。可是两人的出身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比佐藤地位高,甚至连平起平坐都办不到。
吉川家族乃是日本的“华族”,祖上声名显赫历代家主经营有道家业兴旺,也就有能力和资本保持几百年前的家风传统。即便在“明治维新”之后,他们穿上了西装,接受西学教育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能用西洋人的方式开玩笑。看上去比大多数日本人更“洋气”,仿佛开明进步的代表。可是在自家的庄园内,他们和日本很多华族显贵一样,依旧保留着来自数百年前的陈规陋习,蓄奴就是其中之一。
这两人是吉川家族的死士,对于吉川家族来说只能算是高级消耗品,不能算作人。固然吉川幸盛也没把佐藤这种平民出身的商人加情报人员当人看,可是终归比两个死士地位高,因此出发前曾经明确指示过两人归佐藤指挥。只有当佐藤不服从命令时,两人才可以动手结果他的性命。
这两人相貌普通看上去有些憨傻,但工作能力着实不凡,半天时间就把需要了解的情况调查清楚。
佐藤虽然是商人身份又在情报机构任职,但是城府有限。在宁立言前世,直到日本占领天津以后,佐藤才靠着军方关系,弄了个商会会长身份。在此之前不管是情报工作还是经商,他都算不上特别成功。充其量只是在商人里特务技能较为出色,情报人员里略有商才而已。
归根到底,他其实还是个武夫。偶尔能装一下斯文人招摇撞骗,遇到事情就现原形。这些报告想必也摆在茂川秀和乃至内藤义雄案头,这些人也能从中看出不少东西,但是就佐藤而言,也就是看出个金鸿飞混蛋透顶,甘粕正彦死不足惜而已。
办公桌被拍得山响,脏话如同流水般泼出。骂了十几分钟后,他才对两个沉默不语的“吉川家将”吩咐:“把这一切向吉川先生汇报!上次的纵火案已经让吉川先生损失不小,现在又是这样。我无法约束甘粕的行动,只有请吉川财团出面,向政府提起抗议!”
佐藤这么发脾气的最重要原因就在于吉川幸盛。虽然吉川和宁立言仇深似海现在把乔雪也记恨上,可是他和钱并没有仇。
甘粕认为财阀肯定不会在意几个小钱,这个想法肯定不适用于吉川。事实上大多数日本财阀都是锱铢必较的悭吝性格,否则也不可能挣下那么一份庞大身家。
日本的经济战略能够推行,和这帮大财阀的支持分不开。他们肯支持这个战略的原因复杂,想要趁机捞一票也是其中重要一环。吉川拿了大笔钱财出来交给佐藤运作,要求就是高回报。
虽然这笔钱佐藤只投入了一小部分,就算拿不回来他也赔得起,可这个聚宝盆如果被甘粕砸碎就没法交待。里见甫他们是因为有烟土生意的巨大利润,本身又是陆军派系,不在意冀东银行这边的收益。佐藤没有这笔进项撑腰,自己的妻儿老小又在吉川控制之下,自然把储备券看得格外重。
于鲲鹏是日本特工,金鸿飞也是日本特工,两人却差点搞砸了大日本帝国最重要的战略。佐藤没有感受到其中的诡异,只是觉得怒火中烧,把责任都推在了甘粕头上。
由于日本在华情报机构众多,分属不同派系组织,这种自己人拆台的事也时常发生。只不过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大家都守着本分,谁也不敢胡作非为。这次金鸿飞确实过线了。
打掉宁立言没问题,把储备券搭进去就罪不容诛。为了稳定币值,不让储备券信用破产,正金银行紧急调拨了三十万银元,保证冀东可以有足够的贵金属兑换纸钞。
现在情况固然是稳住了,可是帝国依旧受损。毕竟发行储备券的目的就是套法币和贵金属,之前抬高银价乃至倒贴白银都是钓鱼下饵。自从更改兑换制度后,日本人内部的想法都是有进无出。没想到刚定下这个规矩没几天,就亏了一笔银子出去,这可怎么交待?
佐藤自己也是冀东股东,对于银行的钱自然也十分重视。银行里存的银元乃至法币都是帝国财富,就算早晚落入私人腰包也得是进自己口袋,就这么糊涂地散出去,简直就是资敌!现在金鸿飞居然还敢给自己打电话?到底是谁给他的胆量,居然想把自己拉下水?
从一开始就装作不知情,就是因为不想卷进去。佐藤只浑不傻,很清楚这种事的厉害,肯定不会往里冲。可是现在金鸿飞电话打过来,再想装糊涂都办不到,也就不怪他生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佐藤也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里见甫或是甘粕。虽然二二六之后海军的地位有所提高,可是具体到天津这边还是陆军quán bing更重。
里见甫他们控制着最赚钱的生意日进斗金,甘粕的日本青帮人强马壮,别看被宁立言暴捶了一顿,论起武力还是远在自己之上。即便是斗势力,自己也斗不过他们的靠山土肥原。
除了骂街之外,实际拿不出什么更有用的办法。要想收拾他们,只能依靠吉川财团的巨大财富。
两个男人保持姿势没动,名为八郎的男人恭敬地回答道:“我们已经向国内派发电报,不过考虑到家主正在服役的原因,这件事不可能这么快有回应。还是得自己做决定。”
佐藤在心里又骂了一句脏话,这两人是吉川的家臣,自然是对主家效忠,有什么情况都会先行汇报。这帮该死的华族,臭毛病真多。
他也承认就算吉川想对付甘粕,也不会是现在下命令,自己该拿主意躲不开。他想了想,朝两人吩咐:“去查一下宁立言在哪?替我约他吃晚饭。”
这次是那个叫权六的男人回答:“今晚恐怕不行。宁立言已经在利顺德定了酒席。”
佐藤感觉呼吸有些不畅,这两个扑克脸的男人让他感到周身不适却又没办法打发,只能在心里暗骂华族门下也都是怪物。
金鸿飞把他拉下水,他必须想办法自救。冀东银行现在顾不上抓内鬼,等到事情解决完必然要清算旧账。就是清算抓贼,这时候被卷进去绝没有好下场。外面不少人属意冀东银行管理位置,对他们来说只要是这个级别就行,具体岗位不重要。打掉宁立言还是自己并没有区别,这时候绝不能惹祸上身。
今晚必须有所动作,否则很有可能被卷进漩涡无法自拔。但是利顺德的饭局他又没胆量去截胡。
从地点分析这桌酒席很可能就是宁立言和宫岛的私人晚餐,自己去搅局的话,肯定被宫岛记恨。那个魔女为所欲为,真要是寻自己晦气那滋味未必好过被金鸿飞拖下水。
看着佐藤焦急又有几分惶恐的模样,八郎终于开口:“佐藤先生,我们或许可以想其他的方法……”
天已经黑了,于鲲鹏还待在报社没动地方。
按说事情的发展对他极为有利,既捞取了名声也没真的打垮冀东,算得上一举两得的大功劳。可是于鲲鹏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脑子里一团浆糊,眼前都是工作却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种焦虑主要来自于两方面:自己的上司迟迟没有指令送达。既没有嘉奖也没有批评,这种情形很不寻常,让于鲲鹏心里没底。另一方面则是从下午开始他就联系不到冯真真,按照报社的说法是请了病假,汤巧珍亲自去采访冀东银行也联系不上。
于鲲鹏不知道这是否叫做杞人忧天或是做贼心虚,但就是觉得情形蹊跷,步步凶险。
按照常理,危险来临时就该跑得远远的。可是人在公门身不由己,日本人喜欢把什么事都上升到军事层面,未经允许的逃离很可能掉脑袋。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于鲲鹏实在没有勇气继续留守下去,决定先回住处再说。可就在他刚刚站起身的刹那,门口忽然传来了汽车急刹车的声音。就在于鲲鹏一愣的当口,就听到看门的茶房发出半声惨叫,随后就被人把声音堵了回去。
怕什么来什么!于鲲鹏转身撞向身后的墙壁,那看似山墙的位置实际是一扇木门伪装而成,乃是他背着房东偷偷改装而成的逃生通路。既吃这碗饭就得防范这天,不光办公室有后门,报馆同样有后门,由于位置隐蔽一般人发现不了,此时就是自己的出路。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于鲲鹏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叫嚷,迈开两条纤瘦如圆规的腿狂奔。耳畔生风胸膛似火,已经有好几年没这么拼命奔跑,仓促上阵颇有些不适应。堪堪来到后门位置的时候,又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拌蒜人重重地朝着后门撞过去。
这一下摔得确实不轻。好在考虑到逃生需要,门是向外推而不是向里拉,这一下固然装得眼冒金星鼻梁酸疼,门也给成功撞开。只是他的身形没维持住平衡,前脸直接平拍在地上,固然有门卸了几分力依旧摔得不轻。
顾不上疼痛,于鲲鹏双手撑地就准备跳起,可他的动作只完成了一半就觉得额头上被个冰凉梆硬的东西用力顶住,随后便是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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