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与娇养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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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竞道,共分四重关。
一重大浪淘沙,早在昨日宣告结束,二重为破局之道,己方摆出棋局,被旁人所破,则失去竞道资格,止步星罗道。
以一道棋局连胜十人,便有资格进入第三重对博之道。她的精力有限,与其费心去破对方棋局,不如引他人来破。
战局掀起,竞道钟声声震云霄,来往棋手见她年轻气盛,免不得下场破局,最后失败而返。更甚者,有人被困棋局,心神损耗至昏厥。
竞道之争,战至酣畅淋漓,棋逢对手,一如剑客相遇必定要分出高下,一旦分出高下,难免会有误伤,棋圣之位,谁不想坐上去?
想坐上去的人很多,能坐上去的人极少。
棋圣元洗身披星辰袍,淡然坐在棋道山巅,听着身边小童回禀,音色缥缈:“从星罗道一路战至山巅,今年与老夫竞道之人,会有几人呢?”
童子俯首:“依小童所见,四海棋客无一人是山主对手。”
“狂妄。”元洗轻抚长须:“老夫倒希望江山代有才人出,大禹国棋道后继有人独领风骚数百年,岂不快哉?”
到了他如今这地步,高处不胜寒,独孤而求败。
若真有人能不辞辛苦一路从山脚绵延而上,过星罗道,战四海群雄,一步步踏着血印来到他面前,就凭这股韧性,这股智冠天下的桀骜,便足够当他对手。
元洗搓了搓微烫的掌心,目光灼灼,望眼欲穿。
一日之内胜十人,云瓷精神抖擞地往星罗道迈出十道台阶。
径直走到行云岛天才少女面前,一粒棋子自指间掷出,她音色清冷,柔弱优美的身姿自有股所向披靡的傲人气势:“大禹国柳云瓷,邀行云岛孟璃……对战!”
章节目录 078
行云岛孟璃, 年仅十三,素有棋道天才少女之称。
四岁学棋,六岁入观棋院,八岁挑战观棋院院士,九岁从行云岛扬帆远赴至大禹,曾战至山巅与棋圣对弈, 坚持不过半柱香, 惨败。
今朝四海竞道卷土重来,其中孟璃呼声极高, 对博之战, 一旦开始, 除非行到山巅,不可结束。
柳云瓷一道棋局连胜十人,上来就邀战孟璃,这是所有人没有想象到的。
就连天才少女孟璃, 都在这一刻露出惊讶神情。
孟璃的马尾辫看起来很可爱, 她的眼睛也很可爱,圆圆的,润润的,带着少女的稚嫩和这个年纪无穷无尽的朝气。
她的眉毛上挑, 嘴角扬起贱贱的笑容, 分明是十三岁的少女,此时看向人的神态,着实像在看不懂事的后辈:“大禹国柳云瓷, 你想好了,与我对战,我不会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就让着你的。”
“何需你相让?”云瓷傲然一笑,视线掠扫过众人遗憾惋惜甚至不赞同的目光,她轻启红唇:“棋圣元洗关门弟子这身份,还不够资格挑战你吗?”
孟璃嘶了一声,最先反应过来:“你就是元洗老头暗中收的弟子?”
她神情变幻的极快:“好,我倒要看看,当年他拒了我却收你为徒,你到底有哪里值得他破例!”
棋圣元洗至今为人所知的仅有一名弟子,但棋道山对外与人说起来,却言称有两位少主。
首徒元璧如今就在山巅侍候在棋圣左右,竟不想那神神秘秘的关门弟子已经站在了星罗道,不仅如此,还率先掀起厮杀对战。
若是棋圣的关门弟子,当然有资格挑战行云岛少女。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孟璃收敛那一副轻狂神色,给了对手充分的尊重,拱手道:“行云岛孟璃,接战!”
星罗道上棋盘开,两人敛袖面对面坐下。
山风吹过,战火彻底燃起,东渡南渡跋山涉水而来的四海棋手,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眼缓缓从东方升起的红日,眼里战意惊天,分别依着自己的节奏开始竞道。
冗长的星罗道,一眼望不到头,四围寂静,唯有吧嗒吧嗒清脆落棋声。
天地在此刻失去所有颜色,万物藏匿起身影,云瓷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局势被缓慢推进。
和她相比,孟璃出手不假思索,快得过分。
按照竞道规则,双方对战,落子间隙最长在一炷香,一炷香后棋子仍未落下,自动判定出局。
云瓷每一粒棋子都赶在一炷香燃尽前落下,孟璃目色深沉地望了她一眼,若非碍于已经开盘竞道,少不得要跳起来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竞道,竞的从来不止棋道。
心性、耐力……最后方为棋道造诣。
孟璃咬牙,下手狠厉决绝,常常如一把利刃狠狠砍在腹地,云瓷眉头不皱,慢悠悠落子,慢悠悠破局,慢悠悠地甚至还不忘喝茶润喉,极尽悠闲之态,看得人不知如何反应。
棋圣元洗破例收的关门弟子,竟是如此无赖吗?
棋局进行到一半,孟璃怒而起身,将道童喊来:“她耍手段!”
到底是十三岁少女,心性浮躁禁不起人反复撩拨。道童为难地看了云瓷一眼,云瓷慢悠悠开口:“我所行,皆在规矩之内。”
道童老老实实看向眼看要暴走的少女,耿直道:“柳小姐所行并未违反规矩,况且……”他顿了顿:“况且行云岛岛主几年前也是如此行的。”
你说柳小姐耍赖,那你身为女儿,能说自己老父亲也耍赖吗?
当年行云岛岛主开局就以这样的方式闯上星罗道半山腰,那时候并未有人觉得不妥。
输了就是输了,四海竞道,心性不稳,如何担得起棋圣之名?
那未尽之意都在道童眼神里被表达地淋漓尽致,孟璃气得想打人。
闹出的动静引来不少人侧目,众人并不觉得柳云瓷做错了。
竞道竞道,你单纯想和人较量棋道,可对方不仅要和你较量棋道,还要拼一拼心性,遇到这样的对手,除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变得更强,能有什么办法?
孟璃被其他棋手略带谴责的目光看得脸皮微红,一声不吭坐回位子:“抱歉,是我唐突了,烦请继续。”
云瓷淡笑,抬手,棋风忽变。
慢慢的,从那慢悠悠的棋招里,孟璃感受到威胁。
一个时辰后,她的后背渐渐生出冷汗,如被猛虎觊觎,看得她心惊胆战,坐立不安。
为何要落子在这个地方呢?
为何不趁机一口吞并呢?
她有太多疑惑,疑惑之后,很快惊悚地发现,她看不懂柳云瓷布下的棋招!
黑白对弈,敌暗我明,这太可怕了。
柳云瓷诡谲莫测地打法逼得她自乱阵脚,不得不承认,她被对方气场压制了。
战意受挫,孟璃闭上眼干脆不去想那许多,她慢慢调整心态,山风吹过她的发梢,云瓷安安静静等着,眸光落在棋盘一角,唇畔露出抹快意的笑。
待孟璃赶在一炷香燃尽前落子,云瓷棋风再变,愣是在棋盘搅起凄迷风雨,迷得孟璃想拿锤子敲开她脑袋,想看看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你这样下棋的吗?你是不是在耍我?
云瓷冲她温和一笑,并不说话,温温柔柔的模样堵得孟璃嗓子要冒烟。这回,倒是她被逼得不得不凝神苦思,每粒棋子往往都要斟酌半晌才能赶在香燃尽前落下。
学棋多年,与人下棋从没这般疲惫。
孟璃衣衫被汗水打湿,少女单薄的身子被山风吹得摇摇欲坠,她的眼睛发红,死死盯着棋盘一角,拈棋的指因用力变得发白褪去血色。
吧嗒一声。
棋子落下。
云瓷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起手劫杀大龙!
孟璃愣了好一会儿,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痛哭道:“你太欺负人了!”
少女哭地惨兮兮,就这样赢了她,云瓷也觉得有些欺负人,她安慰道:“没事的,等你再去赢了别人,不服的话咱们再行来过。”
“不了。”少女掩面啜泣:“这辈子我都不想和你对战了……”
“别哭了。”
“我输了棋局,还不能哭吗?”
孟璃越说越委屈:“这是本姑娘在棋盘被人玩弄最惨的一回,你竟然是元洗老头的关门弟子!我算知道了,当年他为何收你为徒,而拒了我。”
云瓷觉得这姑娘蛮可爱的,轻声问道:“为何?”
孟璃收了泪,幽幽道:“因为我没有你无耻。”
云瓷一脸肃然:“错了,那叫做兵不厌诈。棋盘之上,哪有无耻一说呢?”
孟璃气得心头一梗,输了棋局,要想不被淘汰就得在一个时辰内与人对战连胜十局,她没功夫搭理对手,那女子看起来貌若天仙,心比谁都黑,到这会她都忘不了自己被‘斩大龙’的郁闷,咬了咬牙,气恼地从座位离开。
云瓷淡然抚袖,去寻觅下一个对手。
随着日头推进,竞道之争越发残酷。星罗道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又有人吐血被带下山了。
云瓷掏出锦帕擦拭指间细汗,抬眼看向对面的东瀛浪人:“大禹国柳云瓷,邀东瀛浪人春田铉束……对战!”
霎时,春田铉束明净的脸庞盛放出灿烂的笑容:“春田铉束,接战!”
他等了太久才等到面前的女子向他发出邀请,他乃浪人,主修的却是痴情道,棋道是他即兴所起的兴趣,可见到柳云瓷,他发现,他对这女人的兴趣,竟大过了所有。
开局前他问:“赢了你,我能向你求婚吗?”
一瞬间,云瓷眼里迸发出冰冷战意:“等你输了,便不敢再说这混账话了。”
是吗?春田不信。
棋盘之上,你来我往,他投入十二分热情在这棋局。
孟璃打败对手起身迈向星罗道阶梯时,无意往这边瞥了眼,然后惊奇地张大嘴:这女人疯了吗?这又是什么断情绝爱的打法?
她搓了搓胳膊不知何时生出的细皮疙瘩,忍不住想:元洗那个再正经不过的老头,知道自己收了个疯弟子吗?
啧啧。她同情地看了春田一眼,想不明白不过瞬息之间这浪人到底哪里把人得罪了。还是得罪的狠狠地,她幸灾乐祸地冲春田笑了笑——太好了,总算不是她一人被虐了。
两盏茶后,春田噙在唇边的笑慢慢变得僵硬,这是他学棋多年输的最快的一次,且还是在四海棋道高手聚集的星罗道。
云瓷冷漠起身,一身气势震得春田膝盖发软,棋盘之上,两子博弈最能观人心性、手腕,想到棋场被血腥屠杀的一幕,他牙齿打颤,恭恭敬敬俯身一礼:“是在下唐突了。”
云瓷淡淡看他一眼:“无碍。”
直到人走远,一滴汗从春田铉束鼻尖滴落。
这便是大禹国女子的强势与魅力吗?
也是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回国,脑子里陡然生出想在大禹成亲生子的念头。见识了柳云瓷的骇然声势,他想找个性子娇软一些的姑娘,来慰藉他惊惧颤栗的灵魂。
竞道之路艰难,云瓷再次起身时,咽下喉咙涌上的腥甜,她笑着抬头看向苍穹,想着姜槐,心登时变得柔软。
吐血倒地的西凉王子被人搀扶着挣扎起身:“小王…小王可否有幸拜师阁下?”
云瓷轻轻摇头。
西凉棋痴小王子面上血色全无:“小王…能问一句为何吗?”
“能。”
云瓷举目望向远处山峦,音色清冷:“因为你是男儿,因为有人会吃醋。”
她心底默念着姜槐的名字,没再理会,抬腿走向更高处。
“要休息一下吗?”对面的棋手问道。
“不必了。”云瓷起手干脆落子。
天寒地冻,相思难熬,棋道山的风很冷,我想早点见到她。
章节目录 079
凤倾山, 姜槐面带霜色地往主帐行去。
此时禹皇刚从昏睡中醒来,侍女伺候他更衣,腰间金黄带子束好,姜槐冷清澄净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臣姜槐,有要事启奏!”
睡意被这好听的嗓音驱散几分,禹皇淡笑着整敛袖口:“这孩子, 真不教朕清闲啊。”
他吩咐道:“快请进来。”
大太监毕恭毕敬地去请姜槐。
姜槐踏入主帐后, 禹皇一身清爽地屏退众人,语气亲切:“怎么了?爱卿有何事奏禀?”
姜槐敛眉不语。
大太监耳根子微动, 识趣地退到帐门口。
禹皇起身亲手为她拉开虎皮椅子:“怎么了?一脸严肃, 看都把人吓跑了。”
她作势要跪, 被禹皇稳稳扶住胳膊:“有话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姜槐身姿秀美,落在禹皇眼里是十二分满意,他道:“说啊, 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
“陛下可信臣?”
禹皇神色肃然:“信。”
刹那, 看清他眼里的认真,姜槐心绪复杂,轻声道:“臣夜观天象,帝星下沉, 星辉微黯……”
禹皇眉梢裹起三分凛然, 姜槐不再迟疑,双手抱拳:“恳求帝妃移驾,凤倾山已非安稳之地!”
“是吗?”早就不再年轻的禹皇此刻笑得春风洋溢, 他一字一句道:“姜槐,你真得很好。”
“臣……”
“好了。”禹皇挥挥手,移开视线:“朕不想再听到那些话。”
须臾,他从容笑道:“纵是有危险,爱卿也会以死护朕吧?”
他似乎不需要姜槐的回答,亲切地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皱眉:“多吃点,朕的大将军,哪能像个娇女子似的?”
姜槐垂眸,陛下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为万民祈福,哪有中途离场的道理?星象骗不了人,凤倾山实乃是非之地。
她沉声道:“臣告退。”
人走后,禹皇叹惋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道响指凭空而起,影卫应声现出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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