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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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80
乐鱼在重症病房待了一个星期才拔掉气管转入普通病房, 但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因为并发症持续不断, 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
周末的医院人流量比平时都要多，走廊上可以听到走动的脚步声很多。
“医生，为什么我孩子到现在都没有醒啊？不是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吗？”
“病人的情况还有待观察, 至于为什么至今还未醒可能是因为溺水导致大脑缺氧引起的暂时性昏迷, 具体还需要等患者醒后才能检查。”
时妈妈听到这话还是无法相信，她的儿子就只能躺在病床上了吗？万一永远无法苏醒呢？
忽觉有些无力, 她无力再去谴责连累她儿子的乐鱼一家, 她只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要是她从一开始就好好的照顾时野的话, 也许就不会那么粗心了，也许时野就能够按照她的计划那样长大, 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乐妈妈悄悄看了眼恽晨, 小声问道：“……怎么办？”
恽晨揽着她的肩安慰道：“都交给我，你只要看好鱼儿就好, 其他事情我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包括他的父母那边，这件事情已经不再是一件简单的关于过去恩怨的事情, 他的父母致使温绫犯罪, 间接导致他孩子患上阿斯伯格, 让他失去记忆迟到了十八年，现在更连累了时野，如果没有他父母的开始, 一切都不会像今天这样。
乐妈妈心里自然是愧疚的，时野这孩子她很喜欢，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能不心疼吗？还有乐鱼，她也担心乐鱼会因为时野受到刺激。
没有一个人还能接受任何的打击，现在所有的打击都能把他们紧绷的神经扯断。
此时病房内很安静，安静得连点滴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鱼，你要是再不醒我就不带你去收利息了，我都还没有好好带你出去混过见识见识我的威风，你倒好，一个人睡得那么沉。”
时野趴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乐鱼，他自然知道看着的是自己的脸，兴许是换过好几次习惯了，脑海里能自动切换这张脸就是乐鱼的。
现在他的鱼就替他受着重伤在病床上躺着，一躺就是一个多星期。
他也没心情上课，就整天待在医院里，就算是看床他也要死皮赖脸留下来，因为他要第一时间看到乐鱼睁开眼看他。
其实他不是没有尝试去亲乐鱼，但是没有用，换不回来。
所以他只能守着。
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握着乐鱼没有打点滴的手，紧紧的交握着，仿佛这就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目光落在他自己的脸上，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眶渐红。
不害怕都是假的。
从缓过来那一刻他就开始害怕，他很害怕，他很恐惧乐鱼替他承担了这样的痛苦会承受不过来。
在他被温绫捅入那一刻其实没有任何感觉，根本反应不过来，那一刻他是很愤怒，因为他中了温绫的计。这个温绫一定是知道他会通知人但却并没有阻拦，就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
可是天意弄人，该死的人没死，他却让乐鱼代替他受伤了。
这份愤怒他怎么可能平息得了。
握着乐鱼的手贴在脸侧，咬紧牙关，最终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莽撞，要不是我连累了你你也不会跳下来救我。”
眼泪从脸颊滑落滴在手背上。
躺着的乐鱼蹙了蹙眉。
“你说你为什么那么傻，第一次傻得跳进水里就算了，第二次你为什么……还是因为我长得帅吗？”说着他自己自嘲笑出声。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快点醒来，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那个温绫是故意杀人，他肯定会被判刑的，一定会是无期徒刑，所以你快点醒来，不要再怕了，因为他再也出不来了。”
“……过两天就出庭了，如果你还没有醒来，我会亲眼去看着温绫被送进监狱。”时野把额头贴在乐鱼的手背上，肩膀似乎在颤抖，缓了好一会才开口，但却声音哽咽：“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那么冲动，就不会连累你了，对不起……”
窗外的阳光是那么的耀眼，微微落在病床上，但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反而因为心电图‘滴答’的声音觉得冷得慌。
……
明亮宽敞的多人病房里，角落的位置有好几个穿着病服的男女老少围在一起。
“你们发现了吗，这是一块有生命的石头。”
“哪里看出来有生命了。”
“不信你们可以拿起来放在耳边听一听，有声音！”
“真的假的，我也要听！”
乐鱼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场景，像是想起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疑惑的蹙着眉头，他是在做梦吗？
他不是去救时野了吗？！
“男娃啊，你要不要来听一听石头里的声音啊？”
只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他抬头看向拍自己肩膀的大叔：“什，什么？”
不一会耳朵就贴上了他们刚才在议论纷纷的石头。
当石头贴到耳旁时，他就听到了石头里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唱歌。
da la da da la da la……
前后前，左右左，上下上
小星星，小星星
不可闻，不可见，不可言
若雁南飞，若水上善
若婴儿之未孩
能柔能刚能出能没能暑能凉
如虹如梦如风如火如春
如秋
……
他握着这块会唱歌的石头听着这首歌，眼眶渐红。
……这是时野给他唱的那首小星星，是时野的小星星。
视线落向窗外，所以他现在是在哪里，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他会回到了精神病院里？
还是说，他认识的时野只是一个梦而已？
时野只是他的梦吗？
“男娃啊，你为什么哭啊？”大叔说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别哭别哭，有什么好哭，要不我把刚才从护士兜里顺来的糖给你吧？”
乐鱼还拿着手中的石头贴着耳朵没有放下，里边的歌曲一边又一遍的循环着，他红着眼看着围在自己身旁的大叔大婶们，听着他们对自己的关心。
那瞬间他有种说不上的崩溃和绝望。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时野只是一个梦，怎么会是梦呢，那么真实怎么会是梦呢。
靠着墙崩溃的缓缓蹲下，再也忍不住把脑袋埋入双臂间痛哭出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在做梦啊！！
不可能的！
握紧手中的石头猛地站起身，他推开围在自己面前的大叔大婶们想要冲出病房。
但是刚出病房就被路过的医生抓住。
“怎么了怎么了？不要随便跑，医院不能随便跑的？”
乐鱼双眸通红眼泪肆意，他看着面前熟悉的罗医生宛若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双手紧紧抓住她：“罗医生，你告诉我，你认识时野的对不对，你一定认识他的对不对！”
他跟罗医生说过的，说过时野的，所以罗医生一定知道！
“时野？”罗医生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小少年，脸上的疑惑转瞬即逝，她是知道乐鱼很喜欢天马行空的，也许这是他编造的一个人，于是笑道：“名字很好听哦。”
乐鱼表情瞬间僵住，他看出罗医生脸上的疑惑，震惊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不是认识吗，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罗医生发现乐鱼说话无比的流畅有些意外，但她看着乐鱼现在状态有些不对劲也不敢太过于直接，就是耐着性子弯下腰继续问道：“是不是做梦了呀？”
“不是梦不是梦！！！”乐鱼着急的摸着头焦虑的原地来回转着，这让他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原来一切都是梦？
他的时野是个梦？
不能的……
痛苦的蹲下双手抱着肩膀，哭着紧紧抓着肩上的衣服，一声又一声间断的哭泣是无法简而言之的崩溃。
空荡的走廊上这样的哭泣声悲痛得令人无法靠近，仿佛蹲在走廊中央的小少年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隔绝在一个谁都无法理解的世界。
手心紧握的石头还放着歌声。
播放着的小星星每一句都像是针刺那般刺得本就遍体鳞伤的身体更加遍体鳞伤。
“……时野……”
他哭泣着把石头贴回耳边，听着石头里的声音，仿佛这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要是放下了，那就彻底完了。
于是这个石头成了他这段时间无法分割的东西。
每天的，他就蹲在病房角落拿着这个石头在听着歌，好像这么听着这个梦就会醒，好像他就能回到时野的身边。
他无比确认，时野是真的。
这不过是个梦，只是他醒不来了，所以他要坚定的，快点醒来。
“……da la da da la da la……前后前，左右左，上下上……小星星，小星星。”
哽咽的跟唱着。
阳光透过窗户光线落在他身上，笼罩着尚且瘦弱的身躯，却又在那双浅琥珀色的瞳眸里看到无比坚定的神色。
他一定是被困住了。
因为时野不是假的，时野就是真的。
他已经被拯救了，痛苦早就过去了，一切都不可能重来的。
所以他要快点醒来，他要回去找时野，要回去。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渐渐在忘记一些事情，脑袋里每天就在变空，就像有人在删除他的记忆那样。
明明他已经强调了时野的存在，可不知道为什么记忆却在倒退，而且是越来越快。
快到时野在他的记忆力只剩下影子。
还是捕捉都无法捕捉的影子。
直到最后，他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石头形状的mp3都不明白为什么里头从始至终都只放着一首歌。
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天都要听这首歌。
他只知道听了这首歌才会安心，才不会难受。
还有脑海里中不断出现的‘时野’二字，他已经记不清楚时野是是谁，他只知道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就算看不清样子，可这两个字却如同血肉那般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
把石头贴在耳旁听着里边的歌，目光落在窗外，他就住在一楼，窗外边就是花园，他看到秋天发黄的落叶盘旋飘落在地面上，还能听到啪嗒一声树叶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恍然间，脑海里闪过什么画面。
是他摇摇晃晃踩着树叶的身影。
还有一个人。
他愣愣的看着窗外，那个身影逆着光背对着他，那么高大，仿佛顶天立地那般，站在他心尖上。
“笨蛋，别摔了。”
“这不有你吗？”
然后他就看到背对着他的身影朝着自己张大双手：“来，抱抱。”
抱抱？
他听愣神，将双臂朝着窗外张开，果不其然他看到那个身影朝着自己走来，眸色浮现惊喜之色，仿佛只要张开双臂他就能拥抱住那个身影。
身影越来越近，他激动的抱上，可双臂却扑了个空。
张开的双臂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浅琥珀色的双眸渐渐被眼泪覆盖，眼底的悲伤和落空无法形容，他把双手慢慢收回最终抱住自己了的身体，紧紧的抓着双肩试图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视野里哪里还有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什么都没有，心空得可怕。
崩溃难过的贴着墙缓缓滑落。
“……我忘了什么，为什么忘了……”
“我要回去……”
后脑勺贴着墙表情愣住，所以他要回去哪里，他能去哪里。
脑海里又一次闪过那道高大身影，他猛地站起身，眸色一亮，像是捕捉到什么。
“是不是时野啊……”
这个人会是自己脑海里一直念着的时野吗？
视线再一次望向窗外，那他是不是该跑出去，去外边找一找，也许能找到呢？
于是下午的时候，他趁着护士姐姐来送药的时候装睡没有吃药，等护士姐姐一走他就溜出了病房，甚至跑去了工具间偷拿清洁工阿姨的衣服换上，戴上口罩拿上工具装成去打扫卫生。
他溜出了医院。
已经秋天了，路边全是树叶，他就顺着这条道踩着树叶走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他只知道好像只要一直走下去就会走到终点。
终点一定会有人在等他。
逆光中，他真的看到一个影子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鱼儿，来，抱抱。”
于是他跑得飞快，朝着那个影子，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