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鸟没有人脸。
人……不,鸟如其名。
她的种族是姑获鸟,名字也是姑获鸟。
你还能指望她除了自己的种族之外给自己取个什么风格的名字呢?
姑获·喜欢小孩子·狗粮大队大队长·被人类误解是坏蛋但是实际上是个萌萌哒的妖怪·鸟?
——这太难为一个妖怪了讲真的。
她抱着孩子,坐在宿屋的角落里。
然而事实证明,回头率这种事情,不是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塞到沙堆里面装作自己很没有存在感,别人就真的能看不到你那高撅的屁股了。
——这个比喻放在这里的意思就是,姑获鸟虽然装作自己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样子,也尽量学着人类的行为动作乃至于还穿了一身人类的衣服,但是……
毕竟,她顶着一张鸟脸啊。
这还不值得奇怪吗?
所以,虽然人类还是有点怕这只鸟,所以尽可能不直视她,但也难免在喝酒的时候道路以目一番,揣测这只妖怪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宿屋里面坐着。
嗯,之所以是揣测而不是直接把杯子一摔,干嚎一声“妖怪啊”然后撒腿就跑。
主要原因是,其实姑获鸟虽然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人类,但是在宿屋里面的诸君,也确实都不是个会被妖怪吓坏了的身份。
——这个年代,贫民百姓们一辈子都很难出自己的小山村,土地贫瘠,粮食品种也算不得十分的好,成天在地里伺候庄稼交地租填饱自己的肚子都已经那么难,哪里还会有闲工夫出来玩耍。
所以,出来玩耍的,多半都是贵族,浪人,武士,乃至于,阴阳师。
在这个人鬼共生的年代,那自然都是见多识广不至于被一直姑获鸟吓唬得屁滚尿流的。
贵族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泰山……富士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哪怕是敌军打来了,前一秒一定要是优雅并且稳定的,拿着酒杯,唱着和歌,吟着樱花,然后从容赴死,玉碎报国什么的。
贵族们,正在波澜不惊地,优雅地,悄悄打量着那只妖怪。
所谓妖怪,指的是除了人和神以外,存在于天地中的超自然生命。
在这个还没有分出人精妖鬼魔灵六道的地方,人之外的所有生物,一律被叫做妖怪。
他们见多识广,他们宽袍长袖,他们见到各种东西多半都要保持贵族风度绝对不能惊慌……
好吧实在是编不下去了……讲真的,之所以宿屋之中的吃客们没有当场屁滚尿流,主要是那只姑获鸟,怀里有个孩子。
再是无知也应该知道,宿屋,在遥远的中国,被叫做客栈。而客栈一共就两个功能,一打尖,二住店。
(武侠小说里信息传输及打架斗殴的重要场所这个用途请不要考虑在内!)
打尖吃饭,姑获鸟并没有吃饭这个需求。
住店……正如你不能指望姑获鸟给自己取个名字一样,你也不能指望她和人类一样有一个片瓦遮身必须有一个不管是地铺还是床铺总之要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床”才能睡下。
而她进宿屋的主要原因,是怀里的孩子饿了。
问题:孩子饿了该吃啥?
答案:奶水。
但是姑获鸟毕竟不是一个人类,简单讲,她并没有奶水。
所以,她也只能找了个宿屋坐下,要了碗米汤,仔仔细细地给怀里的孩子灌着。
这是相当有母性光环的一幕。
——怀里的孩子的襁褓颇有些破旧乃至于有点漏风,姑获鸟甚至用自己的羽毛给这孩子挡住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风,而她喂孩子米汤的模样……小心翼翼把那孩子捧着,仿佛捧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并且那小心翼翼很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因为孩子知道。
孩子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别的不说,至少是能够分出世界上谁对他是好心,谁对他是恶意。
而那孩子在姑获鸟怀里咯咯咯地笑着,看样子似乎并不害怕抱着他的是个异类。
偶尔米汤从孩子嘴角滑落下来,脏了姑获鸟的衣服,姑获鸟也没有生气,甚至还相当开心地,用羽毛轻轻扫着那孩子的脸庞,动作很温柔,羽毛很柔软,逗的孩子更开心了。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只鸟,总不应该是个坏妖怪。
这才是让人们相当平静,心平气和地与姑获鸟同处一室的具体原因。
装作自己是个人的萤草,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的这家宿屋。
她没钱。
她也没打算点一顿大餐然后吃掉。
她只是来暗搓搓地想听一听旅人们聊天,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观。
正是饭点,人略多,甚至拼桌的人也不少。
她往里走。
终于看到了一空位。
那是个角落,靠近墙壁,是一个夹角,算不上是视野盲区,但光线也没有很好,不会太引人注意就是了。
萤草在还没看明白自己面前是谁的时候,就已经相当礼貌地笑着,轻声问道:“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姑获鸟的视野里,是这么一幕——
小姑娘笑的很温暖,微微有点局促,双手纠结着衣带,带着有礼貌地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笑了。
垂头,和哄孩子一样柔软的音调:“没有人,不过你敢坐在这里吗?”
萤草:……
她收获到了整个宿屋的,所有的客人,看过来的惊悚并且略带同情的目光。
然后终于看到,自己要去拼桌的对象,是个什么存在。
是只穿了人类衣服的鸟。
讲真的,萤草小姑娘,本以为能那么温柔地逗孩子的妇人,哪怕不是个贵族女子,那怎么也应当……至少是个人吧。
当看到那一张鸟脸的时候,萤草心底里,略略有那么一丢丢的卧槽。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我是个妖怪所以随便走走,找个拼桌的都能拼出个妖怪来?
她尴尬地笑着。
然后破罐子破摔地坐下来,还挑衅道:
“有何不敢?”
姑获鸟忍不住一笑。
说一句,姑获鸟,那必须是一个大妖怪。
这地界有三大妖怪,酒吞童子,大天狗,和九尾狐玉藻前。
姑获鸟不在其中,但是若论姑获鸟的战斗力,那绝对是妖怪界的翘楚,乃至于一些格外珍稀的妖怪,真的说起来,在她手底下的伞剑之中走不过一回合。
她当然能看出面前这个,强行装作自己是一个人的小妖怪,原来就是一根草。
萤草叫了一壶酒。
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整壶酒,就递到了姑获鸟面前。
“呀,鸟姐姐,喝一杯吧。”
姑获鸟终于抬起了那张鸟脸,正面瞅了瞅那胆大包天的小妖怪。
抬头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就又低下头去,温温柔柔地哄孩子。
萤草后背发凉。
那样的眼神……
都不说有多么人中龙凤,或者是辛辣无比一眼就能把人看穿了。
只是萤草突然之间就被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杀气笼罩住,下一刻,那杀气就随着姑获鸟低头哄孩子的动作,归于虚无。
和自己在原来那个地界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见过的大能一样。
收发自如。
强大到令人惊心。
萤草努力地保持微笑,把手里的酒壶,朝着姑获鸟的方向,又推了推:“我知道您不吃东西,但也不是不能吃东西呀,酒是个好东西,喝一口呗。”
姑获鸟笑着哄孩子,只低低对萤草道:“小草儿,敬别人酒,怎么也不能直接给个酒壶吧?”
“对别人当然是要倒满了敬。”萤草到底是端住了没有被姑获鸟的杀意逼的动不了,只轻声笑着,“您就不一样了。”
姑获鸟奇异地,又盯了萤草一眼。
萤草也不知道姑获鸟明明一张鸟脸,为什么自己却能看出她在笑。
笑的很是开怀。
姑获鸟也终于腾出了一只手,拿起了那个酒壶,和萤草碰了一下。
本以为萤草给她的是酒壶是个意外,不过经过萤草确定之后,姑获鸟是有点小确幸。
这地方的酒器是灯盏一样的浅浅的造型,对于姑获鸟来说……相当的人干事。
详见阴阳师游戏里还没觉醒的姑获鸟的,那长长的鸟喙。
#让鸟用酒杯喝酒真的大丈夫?#
姑获鸟打开酒壶的盖子,长长的鸟喙直接就啄了进去。
酒的味道一般。
不过这小草儿的细心,让姑获鸟觉得,心情甚好。
萤草还在纠结着,要怎么开口,问面前的鸟姐姐关于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妖怪是个什么地位有没有啥修炼体系等等事情。
然后,却在姑获鸟刚刚放下手中的酒壶的时候,宿屋的门直接就轰然一声,被人撞开。
小风吹着,有点冷。
在所有吃客都怒目而视,满心满眼“你个熊孩子快把门关上啊冷死了!”的心态之下,大家也终于看明白了,是个什么人撞开的门。
一个穿着狩衣的年轻男人,左手拿着一把凹造型的折扇,时不时敲着自己右手的手心。
装作自己是一个翩翩公子。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自己口中那差一点就骂出声来的脏话憋了回去。
这是个阴阳师。
阴阳师君走到了姑获鸟面前。
直接开口:“妖怪,把孩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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