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天气还不是很清爽,沉寂了数月的昭河高中已经迎来了新学期。喧嚣的校园人流涌动,有升了级的高二、高三生,更多的则是前来报名的新生和跟随而来的家长,校内的小卖部早已人满为患,大部分住宿生会选择往学校附近的小超市跑一趟置办生活用品。
对面是家冷饮店,店门侧旁正倚着一个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的男生,个子偏高,身形有些清瘦,嘴里正叼着一根快吃完的冰棍,似是觉得很热,拿起手中的冰镇矿泉水开始往脸上来来回回地滚贴。
晌午的太阳灼人,有几个汗流浃背的学生冲到店里买凉饮,出来的时候其中有人注意到了他。
“诶?那不是周如斯么?他怎么在这儿?”
“让我看看……还真是!”
“你们至于么,我早就知道了,听说他当时没去参加高考,现在来肯定是复读的。”
“啊,那还真可惜……”
“可惜什么,谁不知道他的事儿?最讨厌这种人了,凭着颜值高学习好就被全校捧上了天,可不还是个人渣?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知道以前怎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真恶心!”
“他要过来了,你小声点!”
……
枯黄的树叶落到店前的柏油路上,周如斯舔了舔嘴角,跨步走到垃圾桶前把手中的木棍轻轻弹了进去,温热的风吹过来,男生明显有些长的碎短发被撩得飘起了下,随后裸/露出眉毛下微挑的漂亮眼睛。
不久前和别人一块议论他的女生回头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胸口快速起伏了下,很快又醒悟般地摇摇头,仿佛对那个人的心动是一件很可耻的事。
周如斯转过身,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瞬间转到别处,仿佛只是在看附近的风景,他喝了口水,扯扯嘴角。
手续办好后,分到的班级教室都是些熟人,还没正式上课,周如斯背着包去了实验楼后面的室内篮球场。那里人少,相对也比较安静。他过去时大门正敞开着,里面拼着两张桌子,几个男生拿着水彩笔在上面画着宣传海报。
高考过后,社里的队员少了近一半,而十月中旬市区的篮球校队联赛就要开始了,自然要招新补缺。
周如斯走进去,其他人都愣住了。
他把书包放到一旁的窗户下,挽着手笑道:“你们接着忙,我就在这儿待会儿。”
其他人对望几眼,也没再说什么。
约摸十来分钟后,一个高壮的男生和一个穿着昭河校服的俊秀男生勾肩搭背地从门外走进来。后者一眼便看到了靠在窗边低头玩手机的人。
“周如斯?”
熟悉的嗓音和语气。周如斯抬头,看到校队的旭七正向他走过来,后面是是校队大前锋李大雾。
李大雾看到他就有些激动,先旭七一步跑过来拍着周如斯的肩膀:“居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没想到啊……这下今年十月联赛咱们又能一起上战场了!爽!”
周如斯说:“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吧?”
旭七推开李大雾,看着周如斯说:“你没事吧?”
周如斯闻言微顿,其他注意着这边情况的人也纷纷停下动作,似乎都想听一听当事人的回答。
周如斯摊手笑:“如你所见,四肢健全。”
“看看你小子问的什么话,咱们大斯斯什么人你不知道?那种传言也能信?”李大雾像个老母鸡把周如斯猛的护在身后。
旭七正想解释,却见李大雾扭头对周如斯压着嗓子低声问:“不过你真的没事?不可能吧?”
旭七扶额,极力控制着心底的难得滋生的暴力分子。
“空调吹够了,我先走了,祝你们十月联赛能有个好结果!”周如斯踹开发神经的李大雾,拿起窗台上的书包挎到肩膀上。
脚步声在室内响起,周如斯已经走到了篮球社的大门外,逆着刺眼的金色光晕。
旭七突然对他喊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重新加入校队?”
男生微微偏过头:“加入校队?”
“……不然呢?”
“啊?我什么时候做了让你误会的举动?”周如斯一脸无辜,回头又笑着对旭七指了指球场那头蹭着空调吃零食的几个学生。
言下之意,我跟他们一样。
旭七:“你……”
“我怎么了?”周如斯反问,“我这个高四党压力很大的,哪有心思去打篮球。”
“压力?想不到还能从你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别这么高看我嘛。”
“周如斯……”
李大雾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打断了旭七的话:“大斯斯,你就回来吧!就算只打完十月的比赛就离开也可以!”
周如斯挑眉笑:“现在校队已经缺人到这种地步了啊?”
旭七咬了咬牙:“别拿我们开玩笑了。你都知道的,我、大雾哥,包括队里的其他高三党都准备打完十月联赛就专心备考了,这对我们而言是整个中学时期的最后一场比赛,我是希望……你能回来。”
周如斯朝那些眼神各异的队员扫了眼,他来回摸着下巴:“你希望?可那也只是你希望罢了,球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让别人难受,或是让人被动地去接受抗拒的东西。旭队长,别太情绪化了。”
旭七还想说什么,就被周如斯的话打断了。
“好了好了,既然这是你们中学时期的最后一场比赛,就好好准备吧,我的最后一场,早就结束了。”
铁门晃动了下,男生背过身朝他们潇洒地挥挥手。
旭七捏紧拳头,一旁的李大雾也神情复杂。
从那件事开始,很多人都在说他是变态、烂人,甚至差一点毁了那个曾站在他身边的人。
可如今真不知道被毁的到底是谁。
李大雾他们从头到尾都不肯相信,当时想联系周如斯一问究竟,可拨通的电话那头从来没有他的回应,问了千言万语,也只能听到他的姐姐周如雪疲惫的声音:“如果你们是饺饺的朋友,就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我们已经和林焕的家人沟通过了,他不会有事的。”
——
放学后,昭河高中附近公车站牌前挤满了学生,周如斯蹲在台阶上玩着消消乐,刚过了一关,车就开了过来,周如斯迅速刚拿着手机站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他都没看清那些人是怎么上去的,里面已经挤满了。
人类果然是创造奇迹的生物。
等下一班吧,周如斯又蹲了下去。
没一会儿,远处忽然走来一群人,笑笑闹闹的,声音很大,周如斯抬眼瞅了瞅,个个都穿着恒川高中的校服。其中有几个还挺眼熟,他继续低下头戳着屏幕玩,那群人已经就走到他身边的空地站着等车。
“嘿!这不我那周哥哥嘛……听说你要复读了,我今儿个一放学就去昭河找你,跟个孟姜女找夫君似得,结果没见着您,还以为别人骗我呢,这都快哭着出来了,没想到就给这儿碰到了,有缘人有缘,我都想哭了……”
周如斯撩了下眼皮,对方立马要吐唾沫往眼上抹。
“……”
顶着一头黄白相交的毛发,笑着的嘴快要歪出天际,本来挺好看的校服被他画得乌七八糟,如此让人难忘的叛逆造型,周如斯真没想到还会再一次看到。
“您哪位?”他准备装瞎。
“我是陈响啊哥!您不会被那事儿整得连我都忘了吧?唉,命苦啊……来来来,我帮您回忆回忆,初中咱们一个学校读的书,您比我高一届,当时最后一个学期咱们还在一个宿舍住过。”陈响腆着脸凑过去,“我滴哥,想起来没?”
周如斯还没说话,后面一男生拆台道:“陈大少爷,我可听说你初中还住校啊,还有,你们学校宿舍是按年级分的吧?怎么跟人家住到一个宿舍的?”
“唉,我当时还不是为了……”
那句话突然刹车似得停住了。周如斯通过手机屏幕的镜面这才注意到走过来了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那人身形修长高挑,轮廓的剪影硬朗坚毅,光站在身后都让他都产生了些压迫感。
男生通过镜面反射反映在周如斯手机屏幕中,墨黑色的利落短发,脊背很挺,手里拿着件栗白色的校服外套,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郁,由于距离和角度,周如斯看不清他的轮廓和表情。
几秒后,周如斯扭头瞅了他一眼。
对方也看了他一眼。
周如斯重新扭过头玩消消乐。
边翊,一朵在恒川盛开的黑色之花。
恒川高中和昭河高中离得很近,两者多年来都有想把对方比下去的念头。暑假前,昭河的周如斯事件爆发后,恒川就总喜欢以此来对比两校产生的教育偏差,比如说昭河太注重成绩而不在乎学生的心理,如果早点发现正常疏导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与之对比的,则是恒川的边翊。一个每次都会出现在昭河老师们说教素材库的反例代表人物。打架逃课抽烟喝酒等违纪事件一条龙全包,更有甚者说他吸毒,当然,后者就有些造谣的成分。不过有关他的传言听上去可怕,但若去探究一下,也不会真的挖出什么影响恶劣的事件。
而这颗标准的大毒瘤最让人心痛的一点,就是成绩不错,比些“悬梁刺股”一心苦读勉强考上班级前几名的学生还要不错。
有趣的是,绝大部分人居然认为边翊没被学校驱逐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有个可以作为拼爹资本的老爸——国内知名文艺片导演边海。
周如斯和边翊算是相识,说起来跟陈响那奇葩也有不可抹灭的关系。初中时期开始,陈响就经常拉着边翊来看他打篮球,说陈响崇拜他那是狗屁,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陈响一直对周如斯的姐姐周如雪有种难以言喻的好感。或许就是因为这股好感的支持,在陈响升了高中之后,每周居然还能带着一群人到周如斯所在昭河高中的球场或是其他校园联赛去当观众。
至于观众的水平,一言难尽。
酷似十八线小艺人买来为自己撑场的脑残水军小分队,太夸大,太虚张。每次打球途中前往场外一看,都有些胃酸。
这个小分队,却也包括不太情愿的边翊。
至于周如斯为什么会认为他不情愿……
应该没人会用想杀人的眼神看人打球。
“边哥哥怎么才来?老让人家等!”陈响存心恶心人。
边翊这才将自己的视线从周如斯的背影移开,抬脚就朝陈响的屁股上怼,陈响受了惊吓,抱着后面的小弟嗷嗷大叫,边翊看周如斯附近的地方腾出了位置,沉默地在其右边蹲下来。
远处的211路的公车即将驶来,周如斯站了起来,片刻,边翊也跟着站了起来。
周如斯好奇地看着他:“顺路?”
对方顿了下,随后看向越来越近的公车回道:“不顺。”
周如斯“哦”了一声,此时公车正好停在了站牌前,他拿出公交卡上了车,刚走进去还没坐下,眼角的余光便看到那群人也上来了。
他在窗口坐下后,边翊就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周如斯看向他,没说话。
边翊扬了扬下巴指向后面那群人:“没办法,陈响那小兔崽子想带他们去晨曦路附近的文化馆,陶冶情操。”
周如斯点点头,依旧没说话。
边翊望着玻璃窗上周如斯的侧脸。
直到下车,周如斯才对他说了句“再见”,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目送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进那个名叫“文化馆”的成人情趣用品店。
两分钟后,陈响尖叫着冲出来,脸有些红,周如斯笑得直不起腰,抬眼却正好对上那人的眼。
边翊直直地看着他,周如斯也不甘示弱地回视。
边翊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却让周如斯觉得好笑,一瞬间心情就愉悦了不少。他吹了声口哨就转身走了,后面依旧热闹着。
“老大你整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陈响悲痛欲绝。
后面的男生揶揄道:“别瞎说,或许老大只是想暗示你什么,毕竟感情这种事,谁说的准?”
陈响捂脸哼唧。
边翊的眼睛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某个方向看。几辆车从眼前飞驰而过,周如斯消失在路道的拐角。
他躁动的心,也终于平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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