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户

第五章

平远镇西街,光酒楼食铺大大小小的就有十几家,顾衡转了一圈,专门卖糕点的铺子有两家,除了明月说的如意斋,还有一家楼记茶歇,铺面虽然比如意斋小很多,生意看着却是不错,两家卖的糕点种类基本上大同小异,只不过在外型上变花样而已。
西街上还有一段路是监市划了专门给小摊贩摆摊的,路边一摊接着一摊,有卖菜的,卖汤食的,卖糕点的,种类繁多,不过即便都是摆摊的营生也分孬好,那些简陋的,摊主直接把要卖的菜啊什么的铺摆在地上,略讲究些的摆在倒扣的竹筐上的,再好些的是摆在自家推来的板车或自制的摊车上,不过看着最利索气派的要数那些直接从监市处租来的统一摊车了,这些摊车大小相同,车身上用漆字印着平远监市字样,底下有车轱辘可以推动,摊顶还有木板遮头,顾衡端详了一番,觉得模式很像现代她经常看见的流动早餐车。
点心毕竟算是精细吃食,不能太随便的就地摆开来卖,最好有摊车,结果顾衡一打听租金把她吓一跳,按月起租,每月六百文,且要付押金一两银子,她估计自己找工匠做个这个车子最多三两银子,这月租也太贵了。如果要租的话,每天一块糕点卖不出去也要付二十文的租车费。
但是租这个摊车还是有好处的,用它在镇上摆摊就不用再另外交摊位费了,而且在顾衡看来,车身上印的平远监市字样或多或少有些许威慑作用吧,她现在毕竟还是个黄毛丫头,靠着这车增增摆摊的底气也是好的,这样一想顾衡也就坦然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果断决定租下一辆。
然而等她去问过了才知道,这摊车还不是谁都可以租用的,只有本地户籍的才能租监市摊车,像顾衡这样在平远无地无房的属外来丁户,需要又本地人担保画押才能租用,没办法顾衡只好回去,打算让陆氏带她去万禧楼找顾玉珠来帮忙。
哪料到陆氏从万禧楼回来后,一脸担忧的告诉顾衡,顾玉珠已经两天没去万禧楼了。
顾衡大惊,“那姑母也没告诉谁一声吗,铺子里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没来?.”
“没有啊,昨天没看见她我还以为轮着她歇班呢,今儿个管事的都知道了,发了一通火,我才知道明明轮着她呢却两天都没来了,我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啊,我怕你姑母这差事是要黄了。”
顾衡闻言紧张起来,她记得上回顾玉珠临走前说了回郑家要提分家的事,难不成分家不顺利,跟家里闹起来了,不会是闹出什么事来吧她越想越坐不住。
“宋婶,我姑母家住哪里你知道吗,我想现在就过去看看!”
陆氏抬头看看天色,思索了片刻,说道,“行,我跟你一块去。”
顾衡点点头,让顾栋跟着明月留在家里守门,她跟陆氏俩人乘着天色还未暗,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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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木匠家住镇北的铜钱巷,院子比宋家的大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是新盖没几年的宅子,顾衡敲了半天的院门,过了好一会才听见门闩响,开门的是位妇人,三四十岁的样子,伸出头来打量了一番顾衡跟陆氏,狐疑的问道,“你们找谁啊?”
“是郑二家的吧?”陆氏先开口,“我是跟顾妹子一起在万禧楼做事的,顾妹子两天没去了,我们管事的让我过来问问。”
“哦,找她呀”那妇人这才开了门缝,站直了说道,“她这会儿不在家。”
“不在家?不在家她去哪儿了?”顾衡急了,忍不住问道。
“爱去哪儿去哪儿呗,我哪知道?”妇人翻了翻白眼,作势要关门,“反正她不在家,你们就去回了你们掌柜的,就说那差事啊她不干了不就得了。”
“哎,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爱去哪去哪儿。”顾衡听这话愈发来气,上前用力想推开门,“你到底是不是她家人啊。”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谁啊在这大呼小叫的,哎你...你们还敢私闯民宅啊你们,你们...”妇人扭头冲院子里喊道,“娘,快出来啊娘,有人上门闹事啊!”
顾衡猛地推开院门,院子里呼啦啦出来老老小小三四个人,陆氏眼尖,一眼看到郑家大儿子郑木匠,忙喊道,“郑大,是我,我们是来找你媳妇的,你媳妇人呢,咋两天没去酒楼帮厨呢,是病了还是咋地啊”
顾衡望过去,她对郑木匠有点模糊的印象,看起来比顾玉珠大不少,一脸络腮胡更显得畏畏缩缩的,瞅瞅陆氏又瞅瞅她,看到她似乎也没认出来。
“是宋嫂啊,玉珠她..”郑木匠磨磨唧唧的说道,“她是不在家,她在医馆呢。”
“啊?”陆氏赶忙问道,“顾妹子真病了?严重吗?哪家医馆啊...”
陆氏话还没说完,边上一直手叉腰没说话的郑家老太太插嘴,“她可没病,且精神着呢,谁病了她都不得能病。”
“郑大娘,你这话是咋说的,顾妹子难不成是铁打的呀,咋不能病啊。”陆氏没好气的噎她,转头又问郑木匠,“你倒是赶紧说啊,顾妹子要是没病,去医馆干啥呀。”
“是小雀儿,小雀病了,”郑木匠挠挠头,“玉珠在那照顾小雀呢。”
“郑大,你可真行啊,闺女病的都进医馆了,你让媳妇自个人在那守着,你倒是在家悠哉游哉的,半点不见心焦啊。”
顾衡看着这一大家子,心里着实来火,她姑母这些年在这郑家委屈可真没少受啊。
郑大挠挠头,喏喏道,“应是还在街口柳大夫那...”
“应是?”顾衡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口骂道,“你还算男人吗,自己妻女的安危居然半点不在乎,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娶妻生子!”
“哎你这丫头是谁啊,这是在骂谁呢,”边上老太太忽的冲过来,扯拉顾衡的胳膊,“谁家的丫头有人生没人教的在这撒野呢?”
陆氏赶紧扯了顾衡往自己身后护,“郑大娘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想打人怎地我看这丫头说的一点没错,你儿子可不就是不管妻女,自己在家悠哉呢嘛!”
“你!”老太太吐出一口气,“宋寡妇,你别以为你家兄弟在衙门当个捕快我就不敢怎么着你,说到底不过是个衙门跑腿的,算个什么呀,老娘不放在眼里,你俩赶紧都给我出去!”说完就伸手把陆氏跟顾栋往院外推。
陆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索性也不争辩了,“你家这破地儿我还真不稀得来!”拽着顾衡转身往外走,呸了一口骂道,“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院子里郑老太太咋咋呼呼的欲追出来骂,被郑大劝了几句,反倒劈头盖脸把自己大儿子一顿骂,“早让你把那败家媳妇休了休了,留着她一天,这家里就消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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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医馆内室,顾玉珠一看见顾衡跟陆氏就红了眼眶。
“姑母,”顾衡跑过去,看了看边上卧榻上正睡着的小丫头,“表妹病的重吗?”
陆氏也开口道,“你两天没来铺子,我跟衡丫头去郑家找你了,这才知道小雀儿病了。”
“你们去郑家了?”顾玉珠擦擦眼泪抬头问。
“是啊,”陆氏点点头,“先不说这个了,小雀儿到底怎么了,要住到医馆来啊?”
顾玉珠闻言又落下泪来,看看卧榻上的闺女,说道,“我从顾家村回来,就看出来小雀儿病了,孩子一点精神也没有,还总是哭,前儿个身上就发起烧来,我说要抱孩子来医馆,我婆母她...我婆母她非说小孩子发烧常见的很,不用看大夫...”
“这没良心的老太婆,自己亲孙女也不当回事啊!”陆氏恨恨的骂道,“真是一肚子坏水。”
“孩子在家烧了一天,越发热了起来,我害怕的慌,硬是拿了银子带孩子出来看大夫,”顾玉珠擦擦眼角,“大夫说孩子体弱脉虚,问我是不是惊着了,说要开几副药好生养着,可是药不过喝了两副,烧都还没退,婆母就不让继续治了,说小丫头片子用不着当宝贝似的养着,都这个时候了还让相公赶紧抬人进门生儿子,.相公他....”
“这还算人吗?”陆氏顺顺胸口,“你那婆母本就不是东西,怎么我看那郑大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年不如一年,怎么还活回去了呢!”
顾衡不是小孩子,她深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良善之人,她遇到过火车上的小偷电话里的骗子,她知道这世上不乏冷血之人却从未见过嗜血之徒,可是现在却第一次直面良善zhi en被欺的事实,第一次看到有人毫无畏惧的袒露人性之丑恶,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顾玉珠,深深的无力感压得她难受的想哭,“姑母,你有没有想过跟姑父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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