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先生和花瓶小姐

66.车祸

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是陆骁, 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似乎是陆骁的某个朋友。
对方在电话里含糊不清的说了半天, 盛棠也没有听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穆禺抢过了电话, 直接给她报了地址, “马上来医院!”
盛棠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把手里的电话都扔出去。
“出什么事了?”她急急忙忙的拦着车, 声音微微发抖, “我哥怎么样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穆禺如此正经的声音,“车祸, 暂时没有大碍, 其他的事你先来了再说。”
盛棠赶到医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医院门口的穆先生。
穆禺手里夹着一根烟,神情严肃, 拉着她的袖子就往上走, 边走边解释, “你先别激动, 你哥没什么大事, 我主要是担心他心理上承受不住……陆沉刚查出来肝癌,有可能是晚期,情况不太好,现在还在昏迷,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盛棠心跳都乱了, 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陆沉, 陆叔叔,小时候还抱过她。
想起那个光风霁月的年轻男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盛棠忍不住心里一酸。
“陆叔叔人呢?”
穆禺嘴里叼着烟,没有点燃,眼里全是担忧,“在中心医院,那边给陆骁打了电话,他一听就开车往那边赶,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结果太心急,出了车祸。”
盛棠跟着他跑去了急诊,陆骁胳膊上全是血,不顾阻拦大步往外走,身后的几个人拦也拦不住。
穆禺眉头皱的更紧,上前抓住他的衣服,“你先把伤口处理了再往外跑!”
陆骁烦躁的甩开了他的手,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全然不顾及身上的伤,板着脸往前走。
盛棠小跑着赶到了他眼前,看着他狰狞的伤口,眉头一跳。
“哥,你先冷静一点。”
陆骁显然没想到她也会出现,眉宇之间难得的出现了一抹脆弱,“我要去找他。”
就算那个人对他不闻不问,十几年都没有出现在他生命之中,那也是他的父亲。
他没有办法完全的做一个局外人,袖手旁观。
“好,我带你去找他。”迎着其他几人不赞同的目光,盛棠抓住了他的手,给出了一个肯定答案,“我们走吧。”
与其拦着他,不如让他安心。
哥哥可以无条件的放开掌控,让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现在也绝对不会逼着他留下。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她就不应该以为他好的借口而拒绝。
盛棠开车水平只能算是勉强及格,她也没逞强,直接带着陆骁打车去了中心医院。
陆骁全程都紧皱着眉,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止不住的发抖。
盛棠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惊慌的一面,忍不住攥紧了他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现在唯一能给他的,也只有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而已。
到达中心医院的时候,陆骁的手已经冷汗一片。
盛棠早在路上就问明了地址,拉着他径直上了三楼。楼道里站着两个中年人,是陆骁之前为父亲请来的护工,这次查出肝癌,也是他们给陆骁打了电话,不然他恐怕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没有人发现陆沉出现异常,他军人出身,在妻子出事之前更是性格刚毅果敢,前途无量,即使受了伤也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察觉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行动轨迹和以往并没有半分差别,不吃早饭,每天喝酒,喝了酒就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对着妻子的照片絮絮叨叨,如果不是突然间晕倒,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发觉他的身体出了毛病!
这一查就查出了大毛病!
积年累月的不良习惯,大肆酗酒,神智不清醒,脑子时好时坏,还有身上的旧伤,都让这个男人的身体走向了衰败。
陆沉听完了两个护工的话,沉默良久,顺着墙滑坐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棠挥挥手,打发掉两个护工,叫了个护士来给陆骁包扎,就陪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别怕,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握住陆骁的手,试图给他力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呢。”
陆骁闭上了眼,靠在她的肩膀上,咬紧了牙关,身体微微颤抖。
盛棠很快就感受到脖子上一片冰凉。
他哭了。
认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盛棠跟在他身后十几年,没有见到这个男人流过泪。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给他力量,“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护士被他的表情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轻手轻脚的处理着他的伤口,在他的手臂上裹上了一层纱布,又对着盛棠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去。
抢救室的灯已经灭了,陆骁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去听医生的答复。
盛棠对着出来的大夫礼貌的点头,“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人到中年的医生不赞同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是病人的家属?你们平时是怎么照顾老人的?病情这么严重才送来医院,之前白白浪费了多少治疗的好机会!”
盛棠连声应着,想要知道陆沉的情况如何。
“现在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还没清醒,你们等一会儿再去探望吧。”大夫见她态度良好,放缓了语气,“以后可不能再让病人喝酒了,知不知道?”
盛棠点着头,“这一点您放心,不知道后续我们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大夫多看了她一眼,“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幸好不是肝癌晚期,送来的还算及时,后续治疗跟上的话,存活率并不算太低。”
盛棠猛地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身后的陆骁。
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郑重的对着大夫鞠了一躬,“辛苦您了。”
接下来的事,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陆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他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小姑娘。
盛棠腿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已经分尸了七八个苹果,见他醒来,往他唇边递了一块,“叔叔,吃苹果吗?”
陆沉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疑惑的看着她,神智还算清醒,“你……是谁?”
盛棠指了指自己,“我?”
她举起了腿上的一盘苹果,“我是个削苹果的。”
听到声音,陆骁转过头,逆着光的身影被夕阳无限拉长,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他……”陆沉更加疑惑,还没等后面的话说出口,盛棠就夸张的打断了他,“他?你不认得他?我是削苹果的,他当然是卖苹果的了!”
陆沉木着脸,还没转过弯儿来,盛棠就得意的挑了挑眉,“我们俩已经形成了专业的产业链,他来卖,我来削,每间病房来一圈,赚的盆满钵满,厉害吧?”
陆骁摇摇头,心中的低落情绪已经消失了七八成,病房里的肃穆气氛也都被她搅和的一干二净。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这番插科打诨是为了什么。
陆骁左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缓步走到了病床边。
陆沉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微微一愣。
“……爸。”陆骁艰难的发出了这个不熟悉的音节,面色复杂。
盛棠立刻往他手里塞了一块苹果。
她今天的主要目标是练习削苹果,她本人对于这种硬邦邦的水果没有任何兴趣。
“……阿骁?”陆沉辨认了两秒,费劲的笑了一下,“都长这么大了啊。”
他这些年过得始终不太清醒,梦里梦外都是妻子的声音,他却忘了,他也是个父亲。
而他的孩子,已经孤零零的长到了足以顶天立地的年纪,不再需要他这个父亲了。
陆沉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两分,又转头看向盛棠,“这是……女朋友?”
陆骁抿唇,“未婚妻。”
病床上的男人愣了片刻,轻轻叹息,“挺好的。”
时光弹指即过,当年跌跌撞撞学走路的男孩子已经有了未婚妻,他也可以放心了。
看出他脸上的放松和温柔,盛棠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
陆骁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要他直面父亲即将离世的消息,他做不到。
“其实还没订婚呢!”盛棠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陆骁哥哥只送了戒指,我还没答应呢。”
陆沉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哦?没答应?”
盛棠意味深长的眨眨眼,“是啊,我还在考虑进行时呢!”
陆骁还没说什么,陆沉先急了,“为什么不答应?阿骁……阿骁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盛棠掰着手指头仔细算,“唔,挑人生伴侣嘛,看得就是那么几样,看长相吧,阿骁哥哥是不错,不过也看了十几年了,总会看腻的;看事业吧,创业刚起步,以后万一翻车了呢?看家庭吧,没爹没妈的,以后要是闹了矛盾,连个能调解的人都没有……”
陆沉急得快要从床上跳起来,“谁说……咳咳,谁说阿骁没爹了?”
盛棠无辜的瞪着他,“我说的,有错吗?”
这位陆老先生不是都准备慷慨赴死了吗?
陆沉拧着眉毛,一脸不高兴,“他爹就在这儿坐着呢,小姑娘不要乱讲话!”
不过,好像也坐不了几天了。
想到这里,陆沉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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