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噬长空

他看了眼散发光彩却不虚华的天珠，却也于这一刻，他突然忘却了素衣带来的困惑，而只在眼中闪现出了一个在夕阳中红扑扑的脸影，那长长的睫毛将橘红的阳光分散，条影没入了那紧贴耳际的发丝之中，连耳垂都是如此好看！
“真美！”罗元嗫嚅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经意侧头看去，却不见了夕阳的余晖，而只见漫天无际的雪山，与遮盖千里的层层乌云。
他回过头来，眼睛之中倒映的乌云却似依旧没有离去，而只是渐渐隐藏，入了罗元不可见的灵识深处，不见了踪影。
这，难道也是死亡的感觉么？
罗元盘坐空中，绿蚁灵剑开始围绕他不停旋转着，发出欢快的剑吟声。
而那体内气种之中的金龙，则陡然一吼，巨嘴化出一道巨大的漩涡，带动了罗元整个经脉的快速运转。
那些绿色的、蓝色的、红色的苍龙之眼，都开始松动起来。
那些融入了罗元身体每一寸发肤的圣灵体液，也开始沸腾起来。
甚至是罗元识海青藤之中的那只红眸，也于这一刻，开始散发异样的光彩！
罗元的声音渐渐于这空旷的白龙天池处传播开来，声音洪亮而低沉，清晰而坚定，直将那尚未进入云雾，正要御空而行的一白一粉、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完全淹没：
“待我将你散落天地间的灵意聚集，汇入天珠之中，你就有了一丝存活的希望。
待有朝一日我灵眸道决大成，破开大千世界的种种限制，将你三魂七魄尽数找回，就是你复活的时刻。
待我有朝一日修得命门九重灵眸道决以至天灵，天地万物于我手中呼风唤雨，生源变化，肉血重组，便是你能亲自站在我眼前的时刻。
我要你亲自站在我眼前，向对我造成的过错道歉。
我要你亲自站在我眼前，为你杀害的万千生灵忏悔。
我要你亲自站在我眼前，为你所不愿伤害的人而刺出你该还的一剑。
我要你活着，无论如何，我要你活着！”
罗元眼神渐渐变得通红，他体内的金龙于气种的气云中翻江倒海，每一次呼吸，都是比血肉撕裂痛苦百倍的苦楚，他每一次运转元气，都带动了全身肌肉骨血的分解重组，那种冰凉到心底的感觉再次传来，金龙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壮大着、肉血充盈着。
渐渐的，那金龙金色鳞片所覆盖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充盈，血肉长出来了，筋骨也长出来了，那本来似无神采的眼珠，也第一次散发智慧的光芒。
而罗元此时，则变成了一个血人，他衣衫被血液浸得通红，身体每一处血肉似乎都以一种微小的幅度起伏着，连眼睛都被自气孔中溢出的血液盖住，完全睁不开双眼。
他识海青藤绽开，不过四周的情形终究尽数被照在了他的眼中，素衣侯被他以托于天珠数丈之下，绿蚁灵剑围绕他盘旋飞舞，而本来空无一物的四周，也因罗元元气运转、身体变化生出丝丝红雾来，那是罗元的血液雾化而成。
那只悬于识海之中、被红色光影扭曲的眼睛，终于再次显现出真实的形状来。
苍龙之眼于圣灵体液本来于罗元体内维持微妙的平衡，此时这种平衡却陡然被打破，罗元本来顺畅无比的经脉，却于这一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而那奇妙非凡的圣灵体液，则不由自主地向罗元体外溢出。
“昂！”气种中金龙长啸一声，他双目仿佛终于从混沌之中解脱，正瞪得炯炯有神，略带好奇地看着罗元丹田处的一方地域，那身后巨大、能量无穷的气云，罗元丹田之中无尽的虚空，以及仿佛来自外界隐隐的吸引之力，都让巨龙变得腾跃无比。
它化为一道金光，倏地朝外界钻去，可那身后处的气云却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于那金龙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时，陡然一股巨力传来，硬生生将金龙重新拉回丹田气种之中。
它连续冲撞了数次，每一次冲撞都带起罗元吐血连连，却每每无法冲出气种之中，而只能限制在这一方极小的区域。
罗元皱眉道：“金龙每进一步，都需要我付出极大的心力重新控制，可如今于这紧要关头，我若耗费精力强行镇压，只怕于之后的连乌天罡术之中力量不足，出现差池！”
他大开苍龙之眼与圣灵体液而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就是为了让金龙力量增强以为自己布置连乌天罡术所用，可若是反而耗费巨大精力要去控制这金龙，则未免得不偿失。
他心神微凛，终于内视识海之中，看着那条匍匐于气云之中，时而向外急速冲撞的小金龙，这金龙与金龙神剑所生的金龙着实相像，不过若单论气息，则自己这条小金龙相对那条威力通天的金龙而言，又多了些许活波，少了几分肃杀。
它不过也是想逃离罗元气种丹田的限制，逃脱罗元的利用罢了！
罗元内视一阵，突然心生感慨，这小金龙被自己的气云限制，与那雪龙之祖被白龙天池之中的天珠所限而不能四处走动，又有何区别。
他本来还想好言相劝，又或是温柔安抚，突然想到这点，他便摇摇头，这金龙既然如此，便是自己无论如何做，也终究是将它得罪了。
最大的仇恨，莫过于将自由的权力剥去。
他叹口气，这金龙因自己习灵眸道决而生，一呼一吸都离不开自己的元气滋养，此时若离开自己的气云，即便真的脱离了丹田来到了外界，也不过是徒留一条龙尸罢了。
既不能出，由我所生，为了我的目的，也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他眼神陡然变得寒冷，那丹田中诺大的气种突然散发惊悚般的狂啸，元气因旋转的速度而化为一把把刀剑，这些刀剑击打在那小金龙身躯之上，每一击竟然都发出黑色的火星，每一击，都带得金龙身子扭曲不止，痛苦不堪。
“昂！”金龙身子一缩，终于不敢再拼命外非，而只重新缩于气云之中。
它这一缩，那气云立马变了姿态，反而缓缓缠绕金龙全身，道道元气充斥着它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一种舒服无比的感觉传来。
那金龙眼珠微转，于气云中享受了一阵，却于罗元意料之中的，突然又化为一道金光，朝外面腾飞而去。
罗元摇摇头：“我岂不知你的想法，若这么点好处能够让你屈服，你便不是高高在上的龙了！”
可金龙又怎么可能逃脱气云的束缚，那气云只于金龙逃出的一刻，又化为刀剑漩涡，硬生生地将金龙再次拉了回来。
如此整整过了数百次，那金龙缩于气云之中，终于暂时不动弹了。
罗元内视己身，声音响彻于丹田之中：“金龙，你因我而生，限于气种丹田之中非我所愿，可既然你已困于其中，我不得自在，你便也不得自在，何必苦苦挣扎！”
那金龙陡然听到虚空之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只抬起头来：“嗷”地一声长呼，竟显出几分悲凉来。
罗元听到这声音，心中莫名起了涟漪，见金龙终于不再闹腾，他终于抬起头来，强行睁开被血痂遮住的眼皮，那素衣侯依旧悬浮于空中，他体内的道胎不见动静，而绿蚁灵剑，则浮于自己身前，散发淡淡的荧光，看起来温顺而柔和。
时而有极其剧烈的气血翻涌，不过都被罗元一一压制了去。
可那苍龙之眼与圣灵体液的力量终究太过强大，纵然金龙因此生出了血肉筋骨、变成了完整的生命，所消耗的力量也不足百分之一！
大部分力量被罗元尽力压制，于体内开始形成新的、微妙的平衡，可时不时有巨大的痛楚传来，那是某一小部分失控而导致的对罗元身体与经脉的损害。
每过一刻，他的身体就要损伤一分。
若是他依旧不停止，一个时辰之内恐怕就要被这种强横无比的力量直接冲散。
罗元淡淡一笑，笑脸于血色之中呢显出几分狰狞来，那哑虚却丝毫不惧，只定定地陪伴于罗元身边，他发出有几分稚嫩的声音，语气轻柔而温和，罗元渐渐听到了，那语气，好似魔女胤洁的声音。
“终于要开始了！”罗元看着绿蚁灵剑，微微笑道：“你是在高兴么？”
他将乾坤腰袋拿在手中，从其中掏出了许多颜色各异的丹药来，也不管这些丹药究竟都是何作用，凡是对身体滋补的，都被他一颗颗吞入腹中。
他身上的血痂随着罗元的动作干裂开来，于他元气运转的过程中，往下方视若无物的白龙天池处飘去。
金龙不再挣扎，只于气云之中偷偷钻出一个小头，它好奇的双眼感觉到罗元身体的变化。
那手中、脚上、胸膛、腹部乃至脑海中传来的元气，本来只是寻常的运转，却仿佛受到了冥冥之中一点灵意的操控，变得无比炽热，便是金龙于丹田之中不能看到罗元身体直观的变化，也能够感觉到罗元的体温于这一瞬间，起码提高了十倍。
恰如烈焰燃烧，焚山煮海，无所不能！
连乌天罡术，所谓乌，便是至阳，便是世上最热的东西。
灵意，是世上最冷的东西。
于世上最冷的灵意之珠周围召出乌，再将元气以一十二天罡术连接，待阴阳相斥相和时，就有那么一丝机会，将混杂于万千世界之中的特定灵意显露出来。
而这个时候，就该是金龙上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