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在我还用得着问你们吗」
「殿下殿下没要我们盯着她,所以我们也没注意。」一个侍卫嗫嚅道。
「对了,刚刚放饭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她往庭院那边走过去了。」另一个侍卫好不容易想起,急急道。
「庭院」羽帆眉宇成峦,愤然拂袖,高大的身躯穿过回廊,直往西厢院落走去,但除了将军府里负责巡守的侍卫,以及几个忙碌的家丁与婢女,他找遁了西厢各处,就是找不着佳人倩影。
忽地,一个念头如雷电般劈过他脑海,她该不会趁乱逃了吧
羽帆冻立原地,愕然思索着这可能性。她会不会逃出这将军府,妄想自己会安然回到千樱,和她那个私订终身的表哥会合
这傻女人她以为她能平安穿过边境、回到家乡吗
「该死」羽帆低咒一声,心下更慌,立刻派人在府邸四处搜索。
侍卫点燃火把,安静又快速地在府邸里穿梭来去,没多久,就在出了西厢附近,见到一道纤秀娉婷的倩影隐隐在树丛间晃动。
「站住」几名侍卫拔刀一拥而上,把云霓给团团围住。
她愕然颦眉,「你们做什么」
「没得殿下允准,竟敢私自在将军府里游荡,妳想潜逃出府吗」领头的一名侍卫喝斥,利刀威胁地架上她肩颈。
「住手」羽帆严厉的嗓音及时扬起,他赶过来,怒目横视躁进的侍卫,「你们在做什么统统给我退下」
「可是殿下」
「都给我滚」袍袖一拂,威风凛凛。
「是。」侍卫们见他动怒,急急收刀,安静地退开。
月光下,一男一女相互凝望,夜风吹来,两人衣袂翻飞。
「妳搞什么」郁愤的低咆率先掷落。
「你生气了吗」淡淡的、毫不畏惧地提问。
「我不是要妳待在屋里不许乱跑吗」
「一个人在屋里很闷。」
「妳」他瞠视她。她竟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究竟拿他的命令当什么了有没将他放在眼底他禁不住又咆哮:「妳别太过分了妳知不知道我方才见不着妳,还以为」蓦地顿住。
「你以为什么」水漾的眼眸漾开好奇。
以为她离开了。羽帆不情愿地想,脸一下涨红一下发白,深沉的眼逐渐堆积风暴。
「你以为我私逃出府了吗」她灵慧地反问。
他顿时语窒,教她猜苦了心思,又是狼狈,又是愤慨。
「放心吧,将军府戒备这么森严,我一个弱女子就算插翅,恐怕也难以飞出去。」云霓自嘲道,粉唇涩涩一扯。
羽帆不语,狠狠瞪她一眼,粗鲁地扯住她臂膀,一路将她强拉回去。
进了厢房,他一脚踢上门。
「你、你想做什么」云霓微慌地瞧着他铁青的脸色。
他紧抿着嘴,拦腰抱起她,不由分说将她抛上内间床榻。
她骇了一跳,连忙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戒备地护在胸前。
「怎么妳怕我对妳施暴」他冷睨她。
她默然,明白自己惹恼了他,聪明地不再说话。
「妳愈来愈放肆了,我要是再不对妳立点规矩,以后其他人还怎么对我眼气」羽帆冷笑着俯望她。
「你想怎么做」她低声问。
「我要惩罚妳。」
「怎样惩罚」
「还需要我点明吗」他探手抬起她下颔,邪佞地说道:「一个男人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惩罚一个女人」
她不语,羽睫翩扬,目光清冷如秋水。
他被那样的眼神逼得胸窝一震。「妳净瞅着我做什么妳胆敢挑衅我」霸悍地逼问。
「我怎么敢」她淡淡回应,丝毫没让他的霸气给惊着,羽睫低伏,似是陷入沉思。
「妳在想什么」他讨厌她对他视若无睹。
她静默,但这番静默更激怒了他,粗鲁地掐她下颔。「妳倒是给我说话啊别闷不吭声的」
她不看他,倔强地抿唇。
他怒极。「我警告妳,妳别妄想有一天能逃离我身边。妳已经是我的人了懂吗妳是我买下的女奴,一辈子都得留在我身边」
一辈子云霓胸口一紧,颤颤扬起眸,「你要我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当然。」他霸道地回应。
「你有那么多侍女随从服侍你,又何必一定要强留下我我手脚笨拙,什么也不会做,根本不懂得怎么伺候人」
「谁说要妳去做那些下人的粗活了妳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那些事自然有人会做。」
「可是我是个女奴」
「妳是我的女人」他阴鸷地咆吼,「我说妳不必去做那些事留在我身边,我自会让妳吃好的,穿好的,享尽荣华富贵。懂吗」
不懂。云霓咬着唇,瞅着他的眸,似怨似瞋。
良久,她才幽幽启唇,道:「你不是向我们千樱的公主求亲了吗」
「嗄」羽帆一愣。
「羽竹二皇子和雪乡国王同时派求亲使节来向公主说亲的事,早传遍了千樱,即便市井小民,也都略有耳闻。」她低声解释,水眸迷离难解,「难道你不是因为想娶她才派人去求亲的吗」
他皱眉,「我是想娶云霓,那又怎样」
「你想娶公主,就不能要我。」
「我就是要她也要妳」
「你」她又惊又怒,再也无法强戴冷静的面具,使劲甩脱他掌心的箝握。「你这是侮辱我吗我不可能一辈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你。」
「妳要名分,这就是妳的意思吗」他病计鹧郏负茫腋鴬叄 鼓腥巳匏逆匠5煤堋br >
「你给不起。」她冷冷回应,「在我们千樱,从来没有二女共事一夫的。你若是真成了女王的王夫,就更不可能在外头豢养香花。」
「妳担心到时让她知晓了,会对妳不利吗」他错估她的心思。「放心吧,我不会让她」
「不许你如此辱她」她冷厉扬声,面色铁青,「你若与她成亲,就需一心一意待她。」
「妳」他不可思议地瞠视她,「妳胆敢跟我顶嘴妳究竟明不明白我是谁」
「当然明白,你是羽竹国的二皇子嘛,殿下。」讽刺似地唤他一声。
「妳好样的」俊容瞬间一变,神色比她还难看,他怒视她,大掌高高扬起,「信不信我打妳」
芳颜不但不退缩,反而还微微高抬,示意他要打就打。
怒火焚上他的眸,他狠狠磨牙,气得头脑昏烧,大掌欲拍落,却又思及几日前他曾把她打得玉颊青紫,好不容易才好了。
想打,却不忍让她再受一回折磨,不打,又难消心口翻腾怒火,羽帆挣扎着,懊恼着,眼神瞬息万变。
末了,一声咆吼拔峰而起,震荡一室,他下不了手,只能恶狠狠地踢床脚。
「该死该死」连续踢了几下后,他甚至还抓起几上一盏香熏炉,使劲往地面砸。
暴怒的行举令一旁呆看的云霓也不禁心惊,可一身傲骨仍是不肯稍稍弯折,依旧硬撑着。
终于,他像是忽然明白自己如此泄愤也无济于事,忿忿横她一眼后,拂袖而去。
「你、你去哪儿」她忍不住追问。
他没理会,阴沉着脸,旋风似地卷出厢房。
羽帆喝得醉醺醺回房。
回到房后,他似是仍与她赌气,并不进里间,自行更衣后,便在外间的软榻睡下。
云霓躺在榻上,听着外边窸窸窣窣的声响,方寸大乱。从他负气离去后,她便一直捧着颗慌乱的心,在房里来回踱步,怎么也静不下来。
不愿承认自己是在等他,但见不着他回房,她就是无法安心睡去。
原本她还猜疑,他今夜或许会在雪色或其他任何一个侍女的房里睡下了,一念及此,竟还胸口揪闷,喉间泉涌阵阵苦汁。
那又苦又涩的滋味着实令她心惊,就连咽下一向最排斥的鱼肉,也不曾呛得如此难受。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不解自己何必要和他斗这一场气
他自以为能享齐人之福,就由他作梦去好了她尽可以和他虚与委蛇,想法子让他带她回千樱,待平安回宫之后,再将此人忘得干干净净便罢。
何必计较他向她求亲究竟有何目的何必强求他待她一心一意
反正她不一定要答应和羽竹联姻,反正她还有另一个选择。
回宫之后,她大不了就当这一切是场梦魇,永远抛诸脑后。
何必介怀何必在乎何必拿自身的安危与他对抗
妳真傻,云霓,傻透了。她在心底,不停喝斥自己。
可一再的自嘲,反复的开解,还是化不去沉在胸窝那股难以言喻的郁气,她依然烦躁,依然不得成眠。
终于,在月影盈盈攀上最顶端的窗格时,他回房了。他虽进了房,却不肯与她同床,宁可蜷缩起硕长的身躯,勉强挤在外间那张软榻上。
她知道,他还在生气。
哼他恼她,她还乐得他不来打扰她,老是要拥着她睡觉,她还嫌不舒服呢
她闷想,赌气地嘟起嘴,合落眼睫,强迫自己入睡。
可愈是想睡,愈是睡不着,过了大半夜,神智仍是清明。
可恶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云霓懊恼地放弃挣扎,她坐起身,怔怔地望着案上一盏明灭不定的烛火,发愣。
正心神不定间,忽地,外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闷吟。
她一凛,凝神静听。是他的,模模糊糊的,听不甚清楚,可她知道是他。
她心一扯,来不及细想便披衣下床,轻悄掀帘来到外间,就着昏沉的火光审视那背对着她的身影。
他睡得极不安稳,肩背一颤一颤,偶尔伴随几声闷吟,双手紧紧拽着毛毯。
她蹑手蹑脚走近软榻,俯,她能看见他侧脸紧紧绷着,下颔,一滴滴冷汗顺着紧绷的肌肉滑落。
那恶寒又发作了吗沉淀一晚的怒气顿时消散,水眸淡淡地、迷蒙地漫开一抹不忍,她取出手绢,轻轻替他拭去脸上冷汗。
他毫无所觉,眉宇仍难受地揪扯着。
她伏向他耳畔,试图唤醒他,「羽帆,羽帆」
他猛地侧过身,双手朝她的方向空挥。「不要不要走--」他沉痛且破碎的低喃。
云霓一震,排山倒海的惊涛撞击心窝,她伸手抓住他在梦中无凭无依的双手。
「我在这儿,羽帆,就在这儿。」
他紧握住她的手,紧得揪痛了她指节,好似怕略略一松她便会消失不见。
「好、好冷」他微微睁眼,在半梦半醒间诉苦。
「我知道。」她柔声安抚他,「哪,你靠过去一点,让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软榻不宽,要挤上两个人颇为困难,云霓无法,只得掀开毛毯,由上往下贴偎他,再将毯子罩落。
得了一具温软的娇躯,他毫不客气地拿双手双脚巴住,苍白的俊颜在她耳畔厮磨,也不知是那呼息太男性,还是那酒气太逼人,云霓只觉脑子发晕,全身滚烫烫的,好似连肌肤都要着火。
「你别抱我抱这么紧。」她偏过芳颊,大口大口吸气。
「妳太瘦了。」他模糊埋怨,「要养胖点才好。」
「怎么你还嫌弃」她又好气,又好笑,噘起樱唇。
「对不起。」他忽然低语。
她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对不起。」他密密拥着她,牙关还微微颤抖着,「我不能给妳名分。」
她眼一酸,也不知怎地,那不争气的水烟一下子便凝结成珠泪,一颗颗跌落。
「妳不要离开我。」他任性地、痛楚地呢喃,「我不要妳走。」
她颤着气息,哽咽难语。
「除了名分,找什么都可以给妳,真的。」他急切地想说服她。
烛火摇落一滴滴红蜡,正似她不停滑逸的眼泪。
「答应我。」他寻求她的许诺。
「你醉了,羽帆。」她哑声道,「快睡吧。」
「雨儿」
「睡吧。」她柔声哄他,脸颊侧贴他胸膛,倾听他不安定的心韵。
他不再说话,神智又跌回迷蒙,紧拥着她,抵抗体内那冰冻的恶寒,以及无穷无尽的空虚
她不肯答应留下。
数日后,羽帆和东方傲来到临海的城墙上,迎着海风,俯望镇海大将军齐威在下方广场上操练兵马。
望着那壮盛的军容,羽帆心神却是恍惚,挂念着那不肯对他许诺的女子。
那夜,他虽是挣扎于半梦半醒之间,但仍清楚记得自己曾求她留下,可她,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因着男人的自尊,他拉不下脸再问她第二遍,可心里,却老是七上八下。
她不肯点头说一声好,就代表她还怀有异心,迟早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吧
「没想到齐威这老狐狸贪归贪,军队还整治得不错。」东方傲清朗的声嗓忽地扬起,「我之前还担心他油水太多吃撑了,调不动兵马呢。」
羽帆愣了愣,一时没意会好友说些什么,半晌,才转过脑筋。
「齐威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握上这兵符,不会傻到任军心涣散的。」他定定神,涩涩评论,「这两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够他在朝中呼风唤雨了。何况父皇最近又依了他的建议,打算成立一批海上舰队。」
「说到这海上舰队,你猜这老狐狸心里在算计什么莫不是要渡海攻打西方大陆吧」
「谅他也没那个胆。我瞧顶多是攻下邻近几座小岛吧。」
「然后怎地占地为王」
「或许只是想为自己留条退路吧。」羽帆淡道,「朝中情势瞬息万变,狡兔三窟,方能自保。谁知道我那皇兄一旦登基,会不会突发奇想要来剿灭前朝遗老」
「你认为羽岩会那么做」
「就算他不会,我也会逼着他做。」星眸跃动无情的冷光,「不然你以为我三番两次前来造访齐威,所为何来」
「为了勾起羽岩的疑心,以为你和老狐狸钉勾结」东方傲会意地扬眉。
羽帆微微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东方傲也笑了。「我说你才是条滑溜溜的毒蛇呢。太子一向疑心病重,到时老狐狸有口难辩,也只有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了。」
「但愿如此。」羽帆冷峭勾唇。
「就算他不肯帮你,还有云霓呢。有朝一若真成了她夫婿,还怕她不帮你拿下皇城吗」
「那也得她愿意派兵帮我才成。」羽帆沉声道,「否则单凭我现在手上掌握的兵力,还不够改朝易帜。」
多年来,他表面浪荡堕落,私底下却游访四方,试探羽竹国内各方势力,经营许久,总算拉到了几名盟友,只是尚不成气候。
要想发动兵变,他得再想法子争取更多外援
「安心吧。」东方傲笑望他,看出他腹中疑虑。「你不是说过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吗只要你肯亲自出马,还怕那娇公主不手到擒来,乖乖就范」顿了顿,「话说回来,你究竟打算何时上路」
接到信鸽捎来的信息后,东方傲以为羽帆会立刻赶往千樱,实行他拐诱王女的大计,但过了几日,他却还是赖在这将军府里,丝毫没有动身之意。
「你不是一向性子急吗往常都是说风就是雨的,怎么这回动作如此之慢」他不解地瞅着好友。
羽帆不语,凝着脸俯望城墙下千军万马,半晌,才低低扬声:「此去千樱,车马劳顿,我想还是多休息几天好。」
休息东方傲惊愕张唇。这是他这个再怎么痛苦,也要装出神采奕奕的好友说出来的话吗他要休息
「你最近身子不好老毛病又犯了」他关怀地追问。
「我好得很。」羽帆冷睨他一眼。
「那又为何」东方傲陡地一顿,忽然懂了。「你是担心雨姑娘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怕她不堪旅途辛劳」
羽帆板着脸,面无表情,他虽不说话,但东方傲却完全能从这异样的静默中体会他言外之意,他更惊讶了,因料想不到他的好友竟会对一个女子宠溺至此。
「你不对劲,羽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摇头,啧啧有声。「别告诉我你对她动了真心。」
「胡说八道」羽帆冷斥,俊颊却微微发热。「我只是不想她在途中又病倒了,徒增麻烦。」
「那就别带她去。把她留在这将军府里,吩咐齐威好好照顾她就得了。」
「不成,我不放心。」羽帆直觉驳斥。其他任何一个侍女他都可以抛下,唯独她,非跟在他身边不可。他不愿想象一天不能见她的日子。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将军府戒备森严,你还怕她插翅飞了不成」
「总之她一定得跟着我。」羽帆恼怒扬声,不容争辩。
见他动了气,东方傲虽不害怕,却忍不住担忧,他淡淡拧眉。「你想清楚,羽帆,就算作戏也得七分像,若是让云霓公主知道你心中还想着另一个女子,她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我知道。」羽帆凛着下颔,眼神阴郁。「我明白。」
这当中利害之处,毋须好友点醒他,他也早清楚。只是,思绪虽明透,方寸却放不开,要他硬起心肠,拿雨儿和其他女子一般看待,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短短时日,她已成为他心上挣不脱也甩不掉的包袱了,对她,他无法豁达。
「你总有一天得放开她。」东方傲继续劝道。
羽帆心一痛。
「你不是说她是为了同她表哥私奔才逃家的吗不如你做个人情,将她送回她表哥身边」
「办不到」他蓦地惊吼,打断好友的游说。
东方傲一怔。
羽帆掐握掌心,眼眸泛开血丝,一字一句从齿间迸落:「我办不到。要我对她放手,万万不可能。」
「你不肯松手,莫非真想束缚她一辈子」
「不行吗」羽帆任性反问。
「也不是不行,只是」东方傲烦躁地抓抓头,叹息,「只是留着她总是麻烦,就怕有一天你因为她误了正事,后悔也来不及。」
「我不会后悔的。」羽帆强悍地声称。
「你」东方傲一时语窒,瞠视他,「唉,真不知你究竟看上那位姑娘哪一点我承认她是很美,聪明才智也不让须眉,只个过天下聪慧的美女何其多,我还听说千樱的云霓公主也是个绝代佳人,你又何必定要执着于一个平民女子」
「我要她,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才情。」羽帆辩道。
「那是为何」
因为她清灵的眼,因为她一身的傲气,因为她不怕他,敢与他相抗。
因为她即便与他睹气,见他为寒疾所苦,仍会温柔地拥住他,融化他一身冰冷。
因为当她拥着他时,那从她身上传来的融融暖意,她唇畔呵来的馨馨气息,令他心悸,也心痛。
可他,该如何对好友解释这一腔连他自己也不透的心意
「总之我要定她就是了。」羽帆索性不解释了。
「如此说来,你是非留她在身边不可了」
「非留不可。」
「真不后悔」
「绝不后悔。」羽帆坚决地宣称。
只要能留住她,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他绝不会后悔,都愿意承受,只要她肯留下
第六章
她绝不能留下。
她必须尽快回到千樱,回到王宫里去。
日落时分,橙红的日轮即将没入海平线,向晚余晖将天空海面染得一片凄艳,动人心魂,云霓伫立听潮亭边,看着这绝美景致,思绪如海潮,滚滚汹涌。
自那夜窃听羽帆与东方傲对话以来,已过数日,她原以为羽帆会急着启程上路,到千樱去实行他那「美男计」,可日出日落,一天天过去,他镇日不是跟东方傲在城墙边看练兵,就是领着她在这羽樱城内四处游赏,悠悠哉哉,不见一丝焦躁。
为何还不动身去千樱
她着实不解,又不好直接问他,只得迂回试探,问他打算何时离开此地,他才总算露出口风,说是怕她身子过于柔弱,打算将她养胖些才走。
是为了她他才迟迟不上路的得知羽帆此番心意,云霓又是惊讶,又是伤感。
羽帆待她确实尽心,吃穿用度一并比照他办理,也不必担任何劳动,除了伴他出游,她每日竟是无事可做。
将军府里上上下下,人人都知他格外宠她,就连齐威本人,也对她另眼看待,送给羽帆稀奇珍玩时,往往也附上她那一份。
没人将她当侍女或女奴,都拿她当羽帆的宠妾看待,而且,还是足以影响他喜怒哀乐的宠妾。
从何时起,她成了这男人的小妾了
对他人的眼光,云霓哭笑不得,尤其在面对雪色时,更加尴尬。
雪色似乎把她当成了情敌,总拿哀怨愤慨的眼神看她,碍于羽帆威势,又不敢对她冷嘲热讽,只能干瞪着。
「我可没想与妳争宠啊。」云霓苦笑着自言自语。她明白羽帆疼她,宠她,表面上老对她耍脾气,实际上护她护得紧,不许她受一丝伤害。
只是他再疼她,再宠她,她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
她必须回到千樱,回到属于她的国家,她是公主,对百姓有责任。
可若她主动开口要求早日启程,他肯定疑心她想在途中私逃会情郎,说不定反而更踌躇,最后索性先将她安置在这府里,自行上路。
不成她不但得想法子劝他早日启程,而且还非得让他带着她不可。
绝不能让他将她丢在这府里,如此一来,她回宫的机会将更加渺茫。有什么法子能说服他呢云霓咬唇沉吟,海涛声在耳畔回荡,更引得她思绪起伏不定。
或许,她应当先让他安心,表明自己对表哥再无情意,告诉他,她真正在乎的人,是他
「在想什么」沉嗓拂过她耳际。
云霓回眸,映入眼底的正是羽帆那刀削般,冷峻又立体的脸。
他锁望着她,湛眸一贯的讥诮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想藏又藏不住的温柔,这,让她心悸。
「我在想」喉咙有些紧,难以发声。「海边的暮色当真迷人,真好看。」
「妳初次来到城镇,自然是事事稀奇了。」他淡扯唇。
「啊,你是笑我少见多怪」她横睨他,矫瞋。
「呵呵,我可没那么说。」他笑,「只不过这羽樱城海景虽好,比这儿更漂亮的却所在多是。妳瞧。」伸臂往海面远处一指,「看见那小黑点没那座岛屿叫贝壳岛,形状好似贝壳,从那上头看的海景才真正教人难以忘怀呢。」
「你怎知道你去过那儿」
「当然。」
「真的」云霓眼眸一亮,好生兴奋。「快告诉我那岛上风光是怎么样的上头有人住吗多大也有树木花草吗」
「那是座无人小岛,不毛之地,树木花草没有,巨岩锐石倒不少。上岸走路得留神,一不小心可就会摔得狗了。」
「听起来不是个好玩的地方。」云霓失望地蹙眉。
「虽不好玩,却很好看。夜里在岸边扎营露宿,满天星斗近在眼前,好似伸手可摘,还有潮声陪伴入眠,惬意得很。」
「听你这么形容,我也想去了。」云霓向往地轻叹,「我还从没坐船出过海呢。」
「现下天气太冷,来年春暖花开了,我再带妳去吧。」
来年云霓身子一震。来年她与他,还能朝夕共处吗还能与他共游小岛,露宿海滩,指点天上那一带璀璨亮丽的银河吗
怕是不能了吧
「怎么妳不愿意」羽帆敏感地察觉她的犹豫,星眸浅盈的笑意敛去,霎时阴沉。「到现在妳还妄想离开我身边」
她非离开不可。「不,不是的。」云霓摇头,强迫自己说谎。「我只是想还得等到明年,有些盼不及而已。」
「果真如此」羽帆狐疑,不相信地瞅着她。
她扬起眸,樱唇一牵,娇颜绽开如花灿笑。「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我的心吗」叹息似地低问。
羽帆气息一颤,方寸在胸口急跃,如万马奔腾。
「羽帆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或者你希望我唤你殿下」
柔情款款的微笑如春阳,一下子映红了他的脸,他略别过眸,强抑窜上颊的热气。「妳可以直呼我的名,我允准妳。」
「嗯,谢谢。」她低声道,嗓音柔柔的,却又清脆如风铃,声声摇晃他的心。「羽帆,我有句话想同你说。」
「妳有话快说啊」他粗鲁地催促。「别婆婆妈妈的」
「我想,我大概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他瞠视她,脑海一时空白,无法反应,直过了好片刻,才勉强寻回神智。「那妳的妳的表哥呢」
「表哥与我,怕是今生无缘吧。」她淡淡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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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又如何」她静静反问,「我已不是从前那个雨儿了,他不可能要一个跟过别的男人的残花败柳。」
「为何不要」他心惊地、急躁地怒吼,不喜欢听她如此自贬。「妳还是清白之身,妳跟从前并无不同,妳不是残花败柳」
他为何如此激动云霓怔然睇他。
瞥见她的表情,羽帆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过于激昂,可满腔莫名懊恼却怎么也压不下来,他恨恨拂袖,来回踱步。
好一会儿,他才停住步履,落定她面前,揪住她肩胛,焦虑地俯视她。
「妳不是残花败柳听清楚没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更不许妳有如此自贬的心思雨儿就是雨儿,没有什么从前现在的,妳永远都是个聪慧善良的好姑娘懂吗」
她愣愣地瞧他。聪慧善良的好姑娘--这就是他对她的看法吗心弦,在这瞬间断了几根,她望着他急切想说服她的模样,喉头发紧,眼眸泛红。
她并非如他想象是个完完全全的好姑娘,她也有些坏,有匹自私,她骗了他,她对他,编了好多谎。
「雨儿。」他忽地唤她,看着她的眼,一点一点泛红。「妳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好吗」
她无语,震撼地看着他盛满痛楚的眼。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我不能给妳名分可我真的舍不得妳,真的舍不得。」他沙哑地低语。
珠泪盈于眼睫,他探指,温柔地撷取。「我会对妳很好很好的,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要妳答应留在我身边。」
她微微一笑。
「妳应允了吗」他颤着嗓问。
她不语,却主动偎贴他胸怀,他心一震,臂弯收拢,紧紧地、占有性地将她圈抱在怀里,不许她走,不让她逃。
「妳永远都是我的。」他呢喃,俊唇由她雪润的前额,一路蜿蜒单如春樱初绽的粉唇。
枝头初绽的樱花,在最娇柔粉嫩的时候,便让他极其呵护地接住,他不许风吹,不让雨打,要把她兜拢入怀,藏在心房。
他一定要待她很好很好,让她舍不得离开他、抛下他,伴他一生一世。
她永远,都是他的。
「这是我的,那也是我的,这国家所有的一切以后都将属于我,你休想跟我争这辈子都别想」
梦中,霸道的声嗓如冰石,冷酷地撞击着他。
「就连你亲娘,也是我的,她根本不在乎你」
「不是,我娘不是,娘是疼我的。」他无力地回应。
「她一见你这病痨鬼,烦都烦透了哪里还想理会你」
「我不是病痨鬼。」
「是啊,你不是,只是身体虚了点,每年冬天都会不小心发病而已。」不怀好意的嘲笑。「宫里御医一个个来瞧,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珍贵补药,你这身子骨究竟是强健一点没」
「我会强壮起来的。我会练武,学骑马射箭,一定会强壮起来的。」
「呵没人要的病痨鬼口气倒不小啊」
「你、你住口,不许你这么叫我。」
「来呀,有种来打我啊病痨鬼,没人要,爹不疼,娘不爱,活着不如死了好。」嬉笑嘲讽。
「可恶我打你,打死你--」
模糊的呓语,惊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眠的云霓,她睁开眼,神思迷惘半晌。
「她是我的,不许你胡说,不许」呓语持续传来,在静谧的夜里听来,格外沉郁。
是羽帆侧坐起身,她俯望躺在身畔的男子,俊容苍白,浮着颗颗豆大汗珠,眉宇揪拧着,似是身陷极大痛楚。
是梦魇吗云霓忧心地攒眉,衣袖轻展,拭去他脸上冷汗。
不是发恶寒,就是作恶梦,怪不得他从前怎么也不肯跟人同床共寝。高傲好强的他,怎堪他人看尽他的弱点
唯有她,能夜夜与他同榻,能亲眼见着他最虚弱无助的时候。
他待她,果然与众不同呵,只是这样的特别,令她难以承受。她幽幽叹息。
梦中的他又惊动了下,气息粗重而急促。
「没事了,羽帆。」她躺下,偎入他怀里,藕臂轻轻拥住他。「没事了,只是作梦而已。只是梦。」温柔的低喃如春风,在他耳畔轻拂。
「别、丢下我--」他破碎地呢喃。
她心一紧,「我不会的,你安心吧」
他似是听见了,脸上紧绷的肌肉略略松了些,亦不再呓语。
「没事了。」她柔声安慰他,像母亲哄自己的孩子似地,轻拍他的背。
只是掌心刚落下,她立即惊觉不对。他最恨人家他后背了她一时情动,竟给忘了。幸亏他还浮沉在梦里,没感觉到她这举动。
她舒口长气。只是气虽松了,好奇心却高高抬起--究竟他后背藏着什么秘密,如此介意他人贴近
是丑陋的胎记,抑或受伤结的疤真有那么不堪入目吗云霓实在压不下好奇,屏着呼吸,悄悄挪动身子,伸长玉颈,瞥向他宽厚的肩背。
薄薄的单衣,因冷汗而湿透,隐隐约约间,能认出他背上红痕交错,一条一条,并非杂乱无章,有一定规律。
是字吗他的脊背竟让人给刺上字了
云霓惊疑不定,想不透为何他要在身上刺字,又为何不肯让人瞧见,或者她看错了,那其实是伤疤她不解,愈发好奇,又挪挪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蒙胧间,他察觉到她的扭动,拥住她的臂膀下意识紧了紧,她无法,只得乖乖躺回榻上,却是整夜睁着眼,思潮起伏。
许是云霓的攻心之计终于奏效了,隔日,羽帆便当众宣布要离开将军府,将队伍分成两路,一路由二十名武士护送雪色等几名侍女先行回转宫中,另一路跟着他前往千樱王城。
云霓自然是跟着羽帆的,他特意命人准备了一辆轻巧舒适的马车,安排她坐着,而他和东方傲,则是与一群侍卫们一同骑马上路。
冬天赶路,最怕的便是碰上暴风狂雪,幸而这一路上天候虽是寒冷,倒未下什么雪,车马行走甚是顺畅。
不数日,便来到玉枫山区,过了这山头,便是千樱国境内了。
人边城前,车队挂上了羽竹国的旗帜,羽帆给了东方傲一块皇室令牌,命他扮成求亲使节,他则假扮普通文官。边城的将官检查了令牌及文书,确信无误,这才以外交礼节,迎一行人入境。
终于快回家了。
愈接近王城樱都,云霓思乡之情愈切。尤其在边城时,她迂回探得花信和火影已平安回宫的消息,又听说火影相千樱的护国巫女水月成亲,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奇怪,更是心急着想回去一探究竟,在车里按捺不住,常要掀起车帘,对羽帆等人说话,偶尔抑不住满腔喜悦,甚至也跟路过的千楼老百姓挥手打招呼。
「看来雨姑娘回家乡,很是开心哪。」东方傲见状,意味深刻地感叹。
他骑着匹白马,和骑着黑色骏马的羽帆并肩前行,两人自清晨出发,几乎不曾交谈,主要是羽帆一路沉默,总板着一张脸。
「至于你呢,就好像不太开心了。」见羽帆还是闷声不吭,东方傲索性挑明了说,「说真格的,你不会到现在还在担心人家会趁机奔逃,找她那个表哥情郎去吧」
「她不会的。」紧闭的闷葫芦总算开了一条缝。
「真不会吗」东方傲不怀好意地逗问。
杀人的眸光砍向东方傲。
「好好,算我多话。」东方傲单手举起,做投降状。「我这也是关心你嘛。今天一天你老绷着一张脸,我也是怕你肌肉太僵硬,导致气血不顺,所以才想跟你聊聊,替你活络一下。」委屈地辩解。
「替我活络」羽帆冷哼。「你没把我气晕就不错了」
「我哪有能耐气晕你啊能左右你脾气的人可不是我。」东方傲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羽帆瞪他。
「没,没,没什么意思。下官哪敢有什么意思」
「现下你是长官,我才是你的属下,别搞错了,大人」羽帆讥诮道。
东方傲浑身颤了一下。「算我求你了,老兄,戏都还没正式开锣,别急着粉墨登场,折煞在下了。」
「事先排演一下,到时才不易出错。」
「以咱俩的机智,哪需要排练这一套呢这声称呼你还是等正式来再叫吧,现下我听了全身不对劲。」
羽帆一勾唇,似是让好友有意的逗耍给牵动了,淡淡一笑。
总算笑了。东方傲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微笑。
这些天看好友明明情绪愈发低落,偏又装成漫不在乎,教他看了着实难受。
红颜哪,果真是祸水之前谁料得到这个风流个傥的二皇子有一日也会栽在女子手上呢啧啧,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东方傲暗暗摇头。这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训提醒他,一个男人要想活得逍遥自在,还是离女人愈远愈好。
「话说回来,雨姑娘应该明白我们为何来到千樱吧」东方傲多日来盘旋心头的疑念终于问出口。
羽帆闻言,眼神一黯,「出发前夕,我就告诉她了。」
「那她反应如何」东方傲试探。
「她没反应。」羽帆低声道,「她说我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酸味十足」东方傲皱眉,「好似不太情愿」
「她本来就不情愿。她曾对我说过,在千樱,从没有二女共事一夫的。」
「二女共事一夫」东方傲愕然。「你是说雨姑娘还妄想跟你这个皇子要求名分」
羽帆警告地瞪他一眼。「有什么好奇怪的」
「嗄」东方傲微愕。当然奇怪,怪透了一个女奴跟主人开口要名分耶这事问谁,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可他这个好友似乎并不以为怪,还很认真地烦恼这问题。
被洗脑了。东方傲摇头。这家伙,根本完全堕入红粉陷阱了嘛。
「你该不会就此动摇了吧」他忍不住问。
羽帆一震,敛下眸。
东方傲看不清他的眼神,更是狐疑。「你后悔了吗不想向云霓公土求亲了吗你想娶雨姑娘」
「当然当然不是」羽帆涩涩扬声,微微抽搐的下颔显现出他内心的挣扎。「这计画已筹谋多年,我不可能半途而废,无论如何,和云霓的婚事一定得成。」
「因为这场联姻可关系到未来大计啊」东方傲叹道,稍稍放下了心。「你没动摇最好了。到了此刻,才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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