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是。”扶阙坦然相应。
胥青烨扯动嘴角古怪地嗤笑了一声, 神色莫测地开口:“国师, 别以为阿滟与你相处时发生的事情能瞒过孤的眼睛,也别以为孤真的会顾虑你的身份不能杀你。”
扶阙移开了目光, 看向昏迷的倪胭。
被胥青烨握住的手忽然颤动。胥青烨脸色大变,顾不得扶阙,忙转头望向倪胭。
“阿滟, 阿滟!” 胥青烨紧紧握住倪胭的手。
扶阙迅速走到床边,拉起倪胭的手给她诊脉。然而当他修长的手指刚刚搭在倪胭的脉搏上, 倪胭忽然歪过头一口血喷出来, 吐在扶阙雪白的广袖宽袍上。
扶阙下意识地想要去拿一旁的帕子, 胥青烨抢先一步。胥青烨小心翼翼地扶起倪胭,用帕子仔细给她擦拭唇边的血迹。待倪胭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胥青烨才稍微放心些松开手。
他扭头看向扶阙,双目微眯,冷声道:“国师, 你最好保证这药有用。如果吃了你的药,孤的阿滟反倒出了事, 孤定然要将你剥皮抽筋!”
扶阙似乎有些走神,并没有看向胥青烨。
胥青烨愣了一下,顺着扶阙的视线回头, 对上倪胭的眼睛。
刚刚苏醒的倪胭瞧上去虚弱极了,她望着胥青烨的白发, 动作极为缓慢地抬手, 用指尖儿去触摸胥青烨的白发。
胥青烨一下子握住她的手, 声色微哽:“阿滟,你终于醒过来了……”
倪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将目光从胥青烨的雪发上移开,望向胥青烨,轻轻勾起嘴角。
她笑了。
那一瞬间,胥青烨想哭。
他擒了倪胭的手辗转反侧地轻吻,千言万语在他垂眸的瞬间凝在落下的泪里。
倪胭悄悄望了扶阙一眼。
四目相对。
也只是一眼,倪胭便收回了视线,将眼底所有的温柔留给胥青烨。
扶阙悄然转身。
在他踏出门后,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早就焦急等在外面的几个太医急忙赶过来扶住他。
“国师大人,您怎么样了?”
“这连日夜不歇,自然是吃不消的……”
“无碍。”扶阙抬手谢拒了几位太医的搀扶,“解药起作用了。”
几个太医皆是大喜。
最近这些日子,每个人都崩得太紧。像是每一天脑袋都在脖子上面悬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了。如今终于能够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全身上下的疲惫劲儿彻底涌了上来,四下皆散。
又剩下扶阙一人了。
他望着远处的层峦半晌,低下头用指腹捻了捻衣襟上的血迹。
·
随着倪胭的苏醒,整个皇宫和朝堂都松了口气。胥青烨大手一挥,把曾经赶出宫的人又全部召回来。
各回各位?
不不不……
当初是倪胭情况十分危急,胥青烨什么都顾不上,颇有一副与她同眠的架势,只觉得这世间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都碍眼,所以将皇宫里的人全部赶走。如今把他们召回来,自然是要揪出来当初给倪胭下毒的人。
主谋、参与者,一个不放过。
春来喋喋不休地跟倪胭讲着胥青烨如何下令惩处那些人,所用刑罚是如何重。
倪胭懒懒打了个哈欠。
春来立刻停了话头,说:“主子您身子还没修养好,是春来话多吵到您了。您歇着,我给您抱一床被子来。”
倪胭没吭声,她靠在美人榻上,合了眼。
春来过来瞧着倪胭像是睡着了,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被子,又悄声退出去。
倪胭故意让自己中毒,也没有用格外手段阻止毒性扩散,任由毒物侵蚀这个身体。如今虽然得了扶阙和太医们研制的解药,她的身体仍旧很虚弱。
倪胭小睡了片刻,便被自己的一阵轻咳吵醒。
她略皱起眉,摊开掌心瞧向掌心里的星图。
她这具身体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三个攻略目标的星图也都有了变化,三个人都又亮起一颗星。夷潜和胥青烨都是六颗星了,而扶阙也有了四颗星。
不多时,胥青烨过来。他亲自抱着好大一坛青瓷鱼缸,鱼缸里浮着几片荷叶,两条鲤鱼在水中缓慢地游荡。
“给你解闷的!”胥青烨把重重的鱼缸放在桌子上。
倪胭的目光在胥青烨挽起的雪发上扫过,她笑着去拉胥青烨,让他在身边坐下,她慵懒靠在他怀里,说:“青烨,宫里好无聊。”
胥青烨稍显犹豫:“你的身体……”
倪胭不开心地皱起眉。
“好了,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你,都陪着你。”胥青烨立马改口。
倪胭展颜而笑,她挽起胥青烨的胳膊,亲昵地说:“病了一场闷得太久,就是想出宫去转转。陛下的行宫那么多,哪里都好。哦,还要陛下陪着才好呢。”
“好,都依你。”
都依你,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别再走。
倪胭靠在胥青烨的怀里,纤细的手指卷起一绺儿他的白发,目光有些微的空洞。
她安静地望着胥青烨的侧脸,在心里悄声问:“倘若梦境成真,你该很难过吧?”
倪胭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这世间恨她的人那么多,她不介意再多一个。
·
边疆战事越来越严峻,然而胥青烨仍旧不顾朝臣反对,带着倪胭大张旗鼓地去行宫。
倪胭的身子还没有养好,每日还需用药。这次前往需带太医随行随时照看。然而在出行前,胥青烨忽然改了主意,让扶阙同行。
扶阙每日需给倪胭诊脉三次。
时常倪胭懒懒起来,云鬓倾斜衣衫未换,便绕过屏风,让扶阙诊脉。扶阙每次给倪胭诊脉时,屋中必然有侍女,而且绝大多数时候胥青烨也是在场的。
扶阙从容淡定地给倪胭诊脉,正如寻常太医。他极少开口,但凡开口所言之事全部关于倪胭的身体。
就连眼神,都是克制的。
倪胭以一种同样疏离的态度对待他。
两个人如陌生人,好似未曾同生共死,也未曾旖旎亲密过。
这一日清晨,扶阙再来给倪胭问诊。他来时倪胭还没醒,被秋往安置在偏殿相侯,等了好些时候,才被请进寝殿。
倪胭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眉眼间带着几许惺忪倦意。她在八角桌旁坐下,没像往常那样伸出手,而是说:“国师,我昨天夜里做了很多梦,搅得心神不宁。不知道国师大人能不能帮我解梦。”
“且说。”扶阙一袭白衣立在桌旁。
“我梦见一个女人,她坐在竹叶铺满地的竹屋前,一边望着高台上的心上人,一边抚琴。她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把所有心思融在琴音里。可她的心上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的心乱了,曲子也弹不下去,成了一首又一首的残章。”
“国师大人,这梦何解?”倪胭嫣然一笑。
不施粉黛的模样,还有几分病弱的柔丽。
扶阙抬眼,望向倪胭的眼睛。他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身体尚未痊愈,应当少思虑。”
倪胭望了他好一会儿,垂下眼睛,握着帕子掩唇一阵轻咳。随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咳嗦,脸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苍白。
扶阙淡然的表情终于动容,他在八角桌旁坐下,朝倪胭伸出手,指腹搭在她的皓腕上为她诊脉。
屋外传来胥青烨的声音,他似乎在发怒训斥旁人。
“如今边疆吃紧……”
“一切按照孤说的去做!”
屋子里的秋往小碎步往外走立在门口相迎。
在胥青烨还没有走进来,秋往又背对着倪胭和扶阙时,倪胭忽然手腕翻转,握了一下扶阙的手。
扶阙一怔,抬眼望向倪胭。
倪胭轻轻抿起嘴角,带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妩媚笑意。待扶阙想要再细看,倪胭已经收回视线,起身迎接迈进屋中的胥青烨。
扶阙脸色沉下去。
他起身行礼,三两句话后便告退。他沉着脸走在行宫红墙绿柳之下。
这算什么?
愚弄?
先前的关切仿佛成了笑话。
而如今他抛下其他事物来这里当起她一个人的太医了。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秋往慌忙追过来。
扶阙的脚步一怔。
“我们主子又咳血了!”秋往急切地说。
什么愚弄没什么笑话都被他抛之脑后,扶阙眼前浮现倪胭苍白病弱的脸色,他心中惶惶,急忙折回倪胭的住处。
倪胭一手托腮靠在椅子里,见扶阙立在门口,她抬眸,浅浅地笑,语气温婉:“又劳烦国师大人了。”
那一刻,扶阙向来沉静的心起了许多茫然。她说他看得透天地万物看不透自己的心,可如今他看透了自己的心,却看不透她。
她妩媚起来似妖如魇,娴静时又温婉静雅,专注的神情让人动容,果断沉着的时候又让人安心。
胥青烨立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膳羹,搅动汤匙。
扶阙收起思绪,他迈入殿中,重新给倪胭诊脉、写下药方。
倪胭尝一口胥青烨递过来的膳羹,瞧着扶阙写药方的样子。她喜欢瞧他垂眸写字的样子。本就是俊朗如玉美公子,专注的样子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胥青烨冷眼睥着扶阙,他抬手抚过倪胭的鬓角,说:“阿滟,中秋的时候,孤再送你一座行宫。”
“好哇。”倪胭展颜而笑,温柔地伏在胥青烨的怀里。
扶阙抬眼看了一眼倪胭,微微皱眉。
无关其他,他是胥国的国师,有些事情,他必然要劝阻。只是向来一意孤行的胥青烨又怎么能听劝?
“一日服用两次,共服四日。”扶阙将药方递给秋往。
他起身告退,离开时和上次离开时同样沉着脸。这是这一次,他思虑的却是胥国的未来。
·
夜深人静,行宫中角落里的蛐蛐一声又一声地叫。
倪胭推开小轩窗,手握团扇,轻轻扇动。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阿滟姐,你要带消息给主上?”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习惯性地警惕感。
倪胭娇娇笑起来说:“告诉主上,阿滟思他成疾,快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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