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面具
作者：陆九慎
第一章
余西野。
念“余”的时候，舌尖轻抵住下齿齿壁。
念“西”的时候，嘴角向上弯曲，露出小巧的酒窝。
念“野”的时候，上下唇微张做出呼唤的动作。
我站在操场上，用一颗粗大的榕树遮盖住了自己肥硕的身体。
沉重的相机把我的脖子勒出一条很深的凹陷，而我却丝毫不在意，面向着操场的某处，不停的按下快门。
“西野！西野！”
不远处一个女生向他跑去，发丝在空气里愉悦的荡漾，我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一丝洗发水的香气。
他见她过来，眉眼都笑开了，就连额角上的汗珠都在散发着光亮。
女孩扑在他的怀里，两手绕过他的脖颈，在他身上轻巧的荡着秋千。
她是那样瘦。
瘦到我透过相机镜头可以看到她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手腕。
他揽着她的腰，两人向图书馆走去。
他们的背影晃花了我的眼，四处散漫的阳光似乎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金色。
好一对良人。
我微微颔首，准备拍一张再跟上去。
脖颈上挤出好几层下巴，肉跟肉的摩擦下，不停有汗水流下来。
夏蝉在头顶的树枝上一个劲的叫着，“知了……知了……知了……”
我心下烦闷，转身一脚踹在树干上，“知你麻痹。”
图书馆不许带相机，我只能把它寄放在前台。
没有相机，手机也是一样的。
我不能坐离他们太近的地方，因为偷拍会被发现。
我也不能坐得太远，这样就拍不到了。
折中之后，我坐在了离他们一个桌子之外。
桌面上不知道摆的谁家学生的书，刚巧可以替我作掩护。
我把手机靠在一摞书上，打开了录像。
毕竟动态的他会让我更加血脉膨胀。
他笑着跟她说话，语气很轻，他偏了头嘴唇轻轻碰上她的耳朵。
她也跟着笑，眯着眼，用肩头撞了他，娇嗔的眼神看的我心都酥了。
他越过她的手臂，在她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调皮的捂住不让她偷看。
她扒拉着他的手指，可是依然不抵他的气力。
她是这样柔弱。
我伸出粗粗的拇指和食指，把屏幕上他的容貌放大、在放大。
即使像素糊了也没关系，我枕着手臂，看着镜头下的他，心里觉得很是忧伤，也许我只能这样看着他。
我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手机不知道被谁碰倒了，背扣在桌面上。
我翻过手机，打开了录像，却看见他们亲吻的模样。
她羞涩的垂着头，他微微弯腰，偏着脑袋触碰了她的嘴唇。
毛茸茸的头顶正对着镜头，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我也知道他会有多幸福。
可是他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捂住脸，想掩盖住自己悲伤的表情，可是我的脸太大，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如果是我就好了。
“他有那么好？”
耳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线，我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女孩儿。
她正垂着头看着我手上的录像，绸缎似的黑发软软的搭在肩上。
她好漂亮。
我怔怔的看着她，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子。
柳叶眉淡的仿若虚幻，可你又能清晰的描绘出模样。
粉色薄唇像刀刃上盛开的花。
哦，还有秀气而高挺的鼻子……
如果我有这样的完美，余西野一定会喜欢我的吧。
她忽然抬起头看我，眼神明亮，直戳我的心脏。
我脸上一红，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东西，仓皇跑出了图书馆。
我抱着相机，汗珠顺着红彤彤的脸颊流下来，更令人心灼。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面对一个女孩子都会这样红了脸。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那声音就像是在我耳边吹着风，明明是炎热的仲夏，我却觉得背脊发冷。
我加快步子往前走，却突然觉得怀中一轻。
她速度快的出奇，等我缓过神，她已经坐在离我不远的花坛边上，摆弄起了我的相机。
“还给我。”
我冷着脸站在她的面前，用自己庞大的身子把她笼罩在阴影里，妄图给她施加一点点压力。
可她根本不怕我，即使我这样凶神恶煞的看着她。
“可是他配不上你呢。”
女孩儿仰着头，清澈的眸子映射出我丑陋的脸来。
那肯定的语气想让我撕烂她的嘴。
明明她那样好看，为什么却要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来。
是，我知道。我丑，我胖，我又懒又邋遢。
可这并不是你讽刺我的理由。
我冷笑一声，从她手里夺过相机，转身就走。
即使再漂亮，也不过是个神经病。
“别生气嘛。”女孩轻笑，从我背后探出脑袋。
她凑近我的脸，轻缓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一瞬间失神。
原来美人，连呼吸都是香的。
可那又怎样，她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不堪而已。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她眨着眼睛，也看着我。
慢慢的，她开了口，略带沙哑的、魅惑的嗓音。
“我可以帮你哟。”
“给你最好的容貌。”
“没有男人不爱美人的。”
“他会属于你，完完全全……”
她的眼睛像是深渊，引的人不由自主深陷。
我几乎都快要信了。
我呆怔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
“开什么玩笑。”
我努力保持着镇定，挤出一丝嗤笑来。
我转身要走，女孩儿却拉住了我的胳膊。
她抬起手，用食指在自己下颌轻巧的划过。
原本是那样柔美的画面，可我却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因为那食指像是刀尖一般，划过之处皆血肉翻飞。
女孩儿仍是笑着的。
我僵硬的转动了脖子，这才发现周围人竟然都视若无睹，是他们真看不到，还是我自己出现幻觉了？
我是真的想跑的，可是我挪不动步子。
脚掌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冷汗不停的从后背渗出来，我几乎快要冷到颤抖。
“别怕。”
她安抚的朝我挤挤眼。
然后我就看见那原本敞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大概是我怂，又或者大概是我有点相信她。
鬼使神差的，我们在花坛旁坐了下来。
所以，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抱着相机，转动着自己的粗脖子，想让自己放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