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人,乌发凌乱湿润,银色铠甲因着雨水与鲜血的沾染,变得黯淡无光,而他原本温润俊秀的脸此刻满是血水,竟似没了生气一般。
我望了地上男子许久,终于走过去,自上而下睨着他。
尹墨寒睫毛上红色的水滴轻颤,慢慢地睁开眼,断断续续道:“阿瑾,我将……姽稚给你……带回来了,她……她就在外头……我说过……你想要的,我会尽数奉至面前。”
我挨着他蹲下来,道:“你身为战鬼的琅琊将军,怎会变成这般?姽稚她根本杀不了你,我晓得。”
说到这,我心底蓦地涌出一股恼恨之意,厉声朝他喝道:“她杀不了你,赢不了你,除非是你自己不想活!你自己不想活!”
尹墨寒喘了一口气,又咳出一大口血来。
我扭过头,质问那侍立在旁的两名战鬼:“你们两人,将方才琅琊将军阵前一事说与我听。”
其中一名为尹墨寒的副将,名唤谢缜,听我问话,面上毫无波澜地道:“将军方才与敌方首领一战,只管进攻,不做防御,任由对方长剑砍来,虽是将其成功擒拿,却也落得自身伤重。”
他果然是战鬼,即便是他的将军就要身死,他也没有丝毫悲哀。
战鬼,所谓怜悯与感情,根本就是多余。
尹墨寒咳了阵,嘴角牵出一个笑来:“阿瑾,我活得太久了,活够了。至此,再无遗憾。”
离开我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一个个慢慢地从我生命里消失,最终了无痕迹。我本来以为我的心已经随着他们死去,变得麻木,可是此刻,我竟也觉得悲哀。
我冷冷道:“尹墨寒,你以为你自己选择死去,你便能奢望我原谅你么,便能奢望我娘亲能原谅你么。我先前如何说的,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只能由我来取走,谁准许你自己现下就带走!”
“我……不奢望。”尹墨寒轻声回我,眸中暗红褪去,变得如初见他那般沉沉的墨色,里面仿佛蕴了江南春雨。他勉强抬起手,大抵是想摸一下我的脸,不过还是放了下去。
他哑声道:“阿瑾,你听我……韶儿她是最强的战鬼,所以她得到的化血珠反噬力便是最大,她这才会受不住化血珠而自我毁灭……可是你不同……你和你娘不一样,你只得一半……一半战鬼血统,你不要怕,反噬力你受得住。化血珠……化血珠我临行前交给了你姑姑,让她代你保管……你去找她……我不会……不会骗你。你……你往后寿命长久,一个人总是寂寞得很……你总要再遇上另外使你欢喜的人……只要你服下化血珠……除去战鬼戾血……你……便可以与他在一起……再不用害怕伤害到他了。”
“我说过,她死了,死了!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吼道:“你过了这千年,我娘亲死了这千年,你可有爱上过别人!你这个满嘴胡言的混账!你告诉我,你可有爱上过别人!”
他咧嘴一笑,血沫涌了出来:“所以……我很后悔啊。我该爱上别人,这样……我便不会犯这许多的错。”
“尹墨寒,你住口!你给我滚起来!”
“平日,我是可以听你话滚起来的……现在不成了。”他不断流血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伸过来,触了触我垂下的头发,道:“你……你可有什么叫我念想的东西与我……随便什么……什么都好。”
我着十四取剑过来,割下一缕长发,搁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指发着抖,连并都并不拢,我低头,将他的手指扣上。
“好,真好。”他握着那缕长发,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呢喃道:“韶儿,真好,我终于……终于可以来看你了。到了下面,我便只远远瞧着你和苍擘……”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再不打扰你们。”
说完这几个字,他的手不再颤抖,只是静静地,半握着那缕长发。
毡帐内柔和的灯光,覆上了他温润的脸。
他蕴着春雨的双眸,缓缓闭上。
千年尘埃,终究落定。
我站起身来,沉默了许久,才道:“将琅琊将军送去他的帐中,沐浴更衣,他生性好洁,让他走得干净些。”
谢缜道:“殿下,将军生前曾有过嘱咐,倘若他死了,期盼殿下能允他葬入凰都。”
“准。”
谢缜躬身作礼,与另外一名战鬼抬着尹墨寒的遗体出帐。
挨着桌案坐下,十四替我倒了一盏酒。
我端着酒盏,朝帐外道:“将外头的人带进来。”
很快,数名被大雨淋得透湿的人被押了进来,黑压压地在我面前跪了一大片,大多是披头散发,模样狼狈不堪。为首那个银发披散,一身黑衣,被神凰侍卫按着扣在地上,尚自不住挣扎,嘴里被塞了软巾,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除了姽稚,其余跪地之人我都不认得。
我端坐不动,淡淡觑着姽稚,道:“取开软巾,让她说话。”
一旁侍卫道:“殿下,正是因着她大声咒骂殿下,污言秽语,臣下才将其嘴巴堵住,免得污了殿下耳朵。”
“无碍,让她骂。”我道。
软巾一被取下,姽稚身后束缚也略松了些,她这才得以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望着我,道:“贱人。”
我低头一笑,慢慢抿酒。
她眼中神色越发恨恨,咬牙道:“你也不过是仗着尹墨寒那贱男人带了一批战鬼帮你,仗着神凰若繇人多势众,若论单挑,你必赢不了我!你还能在此这般逍遥?”
我轻哧一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取下缚眼白绫。
这些天我一直这么缚着,已然习惯,此番双眼陡然欺到姽稚面前,她瞧见我这双红眸,面色一白,下意识就往后退了退。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