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马皆是识主的,我已经有了‘轻尘’,不愿再接受他的馈赠。”
阿依丽一愕,似乎纳闷我的拒绝,却倔强的摇头,坚持道,“木将军,请你一定要收下,燕都王的命令,阿依丽不敢违背。”
阿史那公主正围着马儿打转,看得出来,这个小公主也很喜欢这匹马,她笑道:“木将军,叔父既然送给你,你就收下吧,他可是从不轻易送人礼物。我这匹雪儿还是求了好几年,他才找来送我的。”言罢,她又瞄了一眼那匹红马,艳羡道:“不过,还是比不上阿依丽的这匹宝马。”
“人世间最快的马,才能配得上诸神之最的太阳。这匹马,连大汗亲讨,燕都王亦未肯舍予。”阿依丽凝望着我,“可燕都王,却愿意赠予你。”
我未及再次谢绝,已被长恭拉至一侧,他低声笑道:“这匹马是牝马。”我疑惑不解,他唇畔漾起浅笑,低声道:“我的‘焰风’还没娶妻呢。”
长恭的‘焰风’是一匹未骟的牡马,亦是名马一匹,长恭一向嘲笑‘焰风’自视轻高,目无下尘,此时,它弃了阿史那公主的‘雪儿’,正在‘踏雪’身边,亲昵的打着响鼻。
我含笑斜睨长恭,明白了。长恭于是拱手笑道:“阿依丽姑娘,请你转告燕都王,这匹马,木将军收下了。”
阿倚丽微微颔首,却道:“你可是北齐的兰陵王?”
“正是小王。”
她于是扬手往东边一指,道:“燕都王让我转告兰陵王殿下,他在那边山下的河谷等你,请兰陵王务必单独前往。”
第310章:腾格里赐与的新娘 5
数个或明或暗的图案,将近午后,云朵越来越稀薄,太阳,便尽显威力了。
阿史那公主微睐双眸,鼻尖已被炽烈的阳光沁出细密汗珠,她焦急道:“兰陵王与叔父在谈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阿依丽与她年纪相仿,性子却沉稳许多,她坐在草地上,淡然道:“公主何必焦急,他们会赶回来的。”
远处的盆地宛如一块碧绿的翡翠,数万名矫健骠悍的草原骑手皆身着鲜艳的民族服装,襟飘带舞,勒马扯辔,他们身下的骏马低声嘶鸣着,不安地踏着前蹄,只需主人一声号令,就会毫不犹豫地冲出,一展雄姿。
我抱膝坐在草地上,脚畔,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在风中微颤,这不知名的花儿,开在春天的原野,哪怕只是短暂的生命,也要拼尽全力绽放最美,轻抚过花瓣,我在心里默数着,一瓣、两瓣、三瓣、四瓣、五瓣,与梅花一样,亦是五瓣,唇角有甜蜜浅笑,忆起那夜,慵然躺在长恭怀里,任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我额心,那时,他亦是这样轻数,一瓣、两瓣、三瓣……
这时,阿史那公主冲至我面前,她拽着我的胳膊,急声道:“木将军,你怎么也不急呢?要不,我们一起去下河谷去看一下吧,我担心叔父他们已经忘记时间了。”
我被她惊起,望望山下,果然,骑手们已经聚集在都斤山下的,比赛即将开始了。
不禁也有了几分焦急,为什么,长恭和燕都却还没来?
仿佛听到了我心底的疑问,连绵起伏的草丘,出现了两匹骏马,一匹火红,一匹枣红,马背上的男子,皆是英姿凛然,而我的眼底,却只有那身着白衫的俊美男子,衣袂飘然,有着倾城绝世的容颜。
他们二人越来越近,我的笑,却凝在唇边,只因,我望到了长恭脸上的伤痕,他的唇角,仍有丝丝血痕,凤眸微肿,似乎,也受了创伤。再看燕都,他亦伤得不轻,颧骨红肿,额间,亦有鲜红的血在渗出,两个人的衣衫皆有凌乱撕扯的痕迹,且沾了泥土草渍。
莫非,这两位在本国可呼风唤雨身份显贵的王爷,居然在山下的河谷,大打出手了一场?
第311章:腾格里赐与的新娘 6
“兰陵王。”阿史那公主绽开笑颜,撒腿迎上前去,嚈哒公主阿依丽亦起身,她向前行了几步,却又驻足而立,衣袂迎风,眸光痴痴的落在燕都身上。
“木兰。”
长恭远远的就向我伸出手来,将近时,他一把攫住我的手腕,顺势将我带上马背,旋风一般纵马向山下疾奔而去,一刻也未作停留,这一霎那,阿史那公主怔立在原地,小脸上写满了失落,而身后,燕都绿眸傲冷,当与我目光相接时,却分明掠过一丝炽烈。
“长恭,发生了什么事?”我仰首,指尖心疼的轻触到他唇角的伤痕,他一手扯辔,一手紧箍在我的腰间,薄唇紧抿,眸中分明难掩愤懑,听我问起,他迷乱的吻落在我鬓发间,“木兰,别问,现在别问。”
风,在耳畔,吹乱了鬓发,‘焰风’仿佛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四蹄如箭疾奔在草原上,踏碎花草,掀起润泥,一路疾奔,回到了我们所住的毡帐。
长恭翻身下马,对我说道,“木兰,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会出来。”
“我要跟你一起。”我亦要下马,
“不,你别进去。”他扶着我的双肩,那对清峻的凤眸,竟有几许慌乱,唇印在我颊边,却又急急移开,“你等着我。”说罢,他转身走进了大帐,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底渐有隐隐忐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燕都他究竟对长恭说了什么?为什么,长恭的情绪会如此失常?
柔软的和风,吹不散心中的阴云,远处,沉闷而悠远的铜号声响起,赛马,即将要开始了,然而,长恭却迟迟未出,我终于按捺不住,跳下了马背,当我掀帘走进帐中,却见长恭正坐在案前,臻首微垂,一手握拳置于案几上。
“长恭。”我轻声唤他。
他,一动不动。我不由得慌了,箭步向前,半蹲在他身前,连声问道,“长恭。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慢慢抬起头来,那对美丽的凤眸,此时如此绝望而脆弱,“木兰。”
“我在这时。”我忙握紧他的手。他凝望着我,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生在高氏皇族?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九叔?”
“长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抬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焦虑,想要抹去他眸中的痛楚。“为人臣者,须事君以忠,”他的唇角勾起讥讽笑意,额上一根根青筋暴起,切齿道,“然为君者不尽君道,为臣者,怎尽臣道?”话语未落时,他的手已紧握成拳,重重的砸在了案几上,一声沉重的响,木制的案几瞬时轰塌倒地。
我,呆怔在原地。
第312章:腾格里赐与的新娘 7
在这个封建君权至上的社会,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是什么原因,竟让长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深想,手无意识的伸了出去,声音,竟是涩然,“长恭,你莫要忘了河南王前车之鉴。”
那对黑如点漆的凤眸,透着凛冽寒光,他声音里有满满恨意,“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我……”
“不要说!”我惊得立即将手捂在他唇间,心中,渐渐生出莫名惧意,连连摇头,“长恭,你可记得,广宁王时常言道,不可说,不可说。”
是的,有许多话,为人臣者,唯有藏在心底,一次次告诫自己,不可说,不可说。
只因,齐自神武皇帝高欢建国以来,北齐皇族一脉,实在有太过数不尽的荒唐。
疯癫皇帝高洋,脾气荒残暴,喜怒无常,好人妻女,杀人如草芥,最后因嗜酒成疾,无法进食而死。
高洋之子高殷继位没多久,就被叔叔高演夺了皇位,贬为济南王,继而杀之以绝后患,纵然,高殷是他的亲侄子。
然而高演也是一个短命皇帝,短短一年后就因坠马得病而死。高演死后,高湛遵遗诏继统为帝,为齐国武成帝。
自高湛继位以后,更是秉承疯癫皇帝高洋遗风,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将荒残暴发挥至极至。
平秦王高归彦迎立有功,一朝得罪皇帝,一家几十余口尽被斩于闹市,令无数朝臣心寒胆颤。
长恭长兄河南王高孝瑜与高湛年龄相仿,自幼一处长大,却因出言进谏,遭高湛生厌,被罚大量饮酒,毒杀于西华门外。
幸臣和士开甚至谏劝高湛:“自古帝王,尽为灰土,无论是尧舜贤君,抑或粲纣昏君,死后又有何分别?陛下应乘少壮之年,及时玩乐,尽享千年之乐。国事吩咐大臣即可,何必劳心费神!”
此言,让高湛龙心大悦,从此后,他三四天才上朝一次,略无言,顺臾罢入,返回后宫继续玩乐。而和士开则因奸谄日至,宠爱弥隆,前后赏赐,不可胜记。
自此,北齐朝中乌烟彰气,后宫更是污垢不堪,皇后胡氏行为不检,与可自由出入宫廷的幸臣和士开相互勾搭,生出奸情,明眼人一望即知,而高湛却完全蒙在鼓里,对和士开依然是言听计从。
弑兄子,夺人妻,行乱,纵兽行,就是这样的禽兽皇朝,即使是皇室成员亦人人噤若寒蝉、个个朝不保夕,又哪里还有血脉亲情?
唯有深藏心底的一句,不可说,不可说。
不可说,罢了。
第313章:腾格里赐与的新娘 8
“翎儿。”
他的手,落在我颊畔,那般小心翼翼,仿佛,我是这人世间,唯一的珍宝。
当我着男装时,他一直是唤我木兰,只有在夜阑人静,轻解秀发,彼此相亲之时,他才会温柔的唤我翎儿。此时,他轻轻的唤我,清澈的凤眸中,痛意凝成了一泓深水,他伸手将我紧揽入怀,头深深的埋入我颈间,熟悉的气息将我萦绕,可是,我的心却莫名的痛,仿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手颤抖的环在他腰间,紧紧的,紧紧的,呢喃道:“长恭,不要离开我。”
他的手一紧,吻灼烈的落在我耳畔,“翎儿,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我绝不会离开你,哪怕失了一切,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了沉闷的铜号声,紧接着,锣鼓震天,呐喊声起,千万匹马同时疾奔,蹄声如雷,震动草原的大地。
一年一度的赛马会,开始了。
长恭紧握着我的手,凤眸凝霜带雪,唇角有讥讽的冷意,“翎儿,走,我们,去为他赢得一个公主。”
‘焰风’等在帐外,望见主人出来,兴奋得仰天长嘶,扬起了前蹄,它亦感觉到大地的异动,早已按捺不住争强好胜的心。
长恭伸手轻抚过‘焰风’火红光滑的马鬃,低声道:“焰风,我们一定要赢。”焰风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语,它打着响鼻,黑眸如滑动的水银,有着闪烁的流光,它微屈前腿,竟然低低屈起了身子,好让主人可以上马。
“翎儿,我们走。”他扶着我,将我送上马背,他亦蹬环上马,扬鞭喝声,“驾。”
火红的烈马,风驰电挚,带着我们,疾奔在绿色的大草原上。
渐渐的,望见了前方的大盆地,数万名矫健的骑手策马扬鞭,数万匹骏马扬鬃奋蹄,有如五彩的云霞凝聚,扬起薄雾般的烟尘,掠飞过碧草如茵的大草原。然而,在处,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仍独留在,马儿用前蹄刨着草地,几乎要按捺不住脱疆而出,马上的黑衣劲装男子,神情冷峻,望到我们时,绿眸中,掠过一丝暗芒。
“你终于还是来了。”
长恭勒马扯辔,冷声道,“你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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