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oo年夏季,欧洲杯在法国队最后时刻的绝杀意大利中落幕,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在这有着挺拔伟岸桉树和花香四溢衬托的小城西邻,方洛正托着下巴,安静地坐在市二中陈旧的教室里,头顶着吱呀吱呀作响的吊扇,目光清澈。
这是他十年前曾经把青春消耗殆尽的地方,堆满书本的课桌上有他用小刀刻画的娟秀隶书,栅格分明的窗户躺在树荫里,就是透过这扇窗,方洛注视着那个俏丽的背影,从教室综合楼的板报处的小道,走向教学楼下的甬道,风吹雨打,一看就是三年。
那个曾经令人怦然心动的女孩,此时,应该就坐在那栋掩藏在教室综合楼后面爬满藤蔓的低矮教室里,听着夏日里绵绵作响的知了声,面色从容地写着习题,嗯,应该是英语,她的英文一直都很好。
“方洛同学,窗外下雨了吗?”
忽然,安静的教室里,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课,任课的是小周老师,方洛对她印象很好。
中学时代的方洛学习一塌糊涂,二中是捐了好几万的建校费走关系进的,进了二中也没个学习的正经样儿,逃课,迟到,早退等等是屡犯不改,成绩万年的倒数第一,因此,任课的老师大多对他印象不好,觉得这个学生不可教,难有作为,唯独小周老师从来没有拿有色眼镜看待方洛,或许在她看来,方洛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调皮是难免的。
“没有,外面阳光很好,老师。”
方洛不知怎么,习惯地站了起来,认真地回答。
教室里一阵低笑,不少人在小声议论着,悉悉索索。
从师范学院毕业没多久的小周老师伸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同学们请安静!安静!好,现在请方洛同学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哼,提问方洛,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方洛坐在教室的后排,这是差等生的待遇,此时,他位置前面三排一个带着眼镜的女生略带嘲讽的说道,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忽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不少人还是听到了,包括方洛。
戴眼镜的女生叫李梅亭,方洛记得她是数学代表,是尖子生,属于学习很威猛的一类人,在方洛的印象里,她总是对方洛这样不学无术的人总是心存成见,觉得方洛是在浪费父母的钱,在二中这所市级重点中学里是害群之马,不仅浪费青春,蹉跎岁月,也在影响别人。
方洛身体里的灵魂比李梅亭要大出十年,早已经过了动辄就怒的年纪,因此,听到李梅亭的话,方洛很平静,他知道,十年前的自己确实很混蛋,受到别人的白眼是很正常不过的事儿,没有什么可好计较的。
好在如今,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老师,可不可以重复一下你的问题,我刚才没听清楚。”
小周老师手捧着课本,有一些愣,她怎么也没想到方洛竟然会这么回答,换做平常,他肯定是直接一句‘我不知道’把自己顶了回来。
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同……
“哦,是这样的,那就请你大概讲一下秦朝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政治制度的形成。”
方洛下意识地想翻课本,低头现课本早不知道被自己掉到那个旮旯喂老鼠去了,无耐一笑。
“没关系,随便说说就行,讲一两个事件,说到点上就行。”小周老师略带鼓励地话语像夏日里的么么茶,让方洛感到一阵温馨。
他略微思索一番,挺了挺胸膛,然后在全班一双双惊讶的目光中,以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洋洋洒洒说道:“恩……话说秦始皇统一了六国之后,国家版图大了许多,人口也多出很多,有一天,他觉得当大王的日子很没意思,觉得权利不够大,地位不够崇高,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很好的注意,他要当皇帝,这个皇帝的职权被他定得很大,全国的政治、经济、军事都归他管,比如哪里打仗,哪里有灾荒,哪里要裁员,这些都得听他的,全国的官员都得经过他点头同意才能任免,这样一来,他的权力就比原来当大王的时候大了很多,但是后来他现,权力大了也容易累,事事躬亲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他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设立了三公九卿的中央管制制度,让丞相帮助他处理全国政事,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太尉负责全国的军事事务,这些人都得听他的,这样一来,他的权利依然很大,但不那么累了。等到全国大体制度建立了,他又让地方按部就班找他的想法实施起来,在全国各地设立郡县,然后由他来任免郡守和县令,这样一整套从高到底的制度就像一座金字塔就被建成了。在最底层是普通的人民,而最顶端则是秦始皇自己,权利一步一步加强,恩,中央集权制就是这样形成的。”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格子窗,隔成一层层的光格,肉眼可见的尘埃在教室里肆意飘荡着,忽上忽下,仿佛可爱的精灵轻盈起舞,在有些淡黄的光影中,十六岁的方洛笔直的身躯像窗外校园里的桉树,挺拔,俊朗。
此刻,整间教室的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心里炸开了锅。
小周老师杵在讲台上,有些恍惚,她有一种错觉,仿佛现在讲课的不是她,而是站在台下那个面容平静且自信的男孩。
习惯了鸭填式教条的中国教育一直在寻找着创新的教育思路,但是,在十年前,在那个文化和经济都还沉寂的年代,创新还凤毛麟角。
而方洛说书般天马行空的另类回答就像死水中丢下的那颗石子,溅起阵阵涟漪。
“虽然中央集权制巩固了政权的统一,大大促进了当时秦朝社会的安定和经济文化的展,奠定了中国两千多年来政治制度的基本格局,但是这样也是有弊端的,皇帝的诞生,就意味着他的权利集团要不停地压榨广大的人民群众,这样很容易激化阶级的矛盾,随之产生暴动,后来的陈胜吴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此归根结底,还是社会主义好。”
回答完毕,教室里一片死寂。
半晌儿,小周老师才缓过神来,有些惊艳地笑着示意让方洛坐下:“呵呵,方洛同学的回答很生动,也很准确,不过要是这么答题,恐怕试卷没那么多的地方。”
偌大安静的教室里出一阵低低地哄笑。
人群中,坐在座位上的李梅亭有些不服气地看着被全班注视的方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哼,不学无术的差等生也能回答得,这么好?
方洛不知道李梅亭的心里话,他是重生之人,但不是人。
在这个美好的午后,方洛需要要做的狠狠地呼吸十年前这股游荡在空气中熟悉的味道,在时光荏苒,马不停蹄之前,好好地刻在心底。
生活有时候就像小时候用白纸折成的纸船,在童年单纯的期许里,放逐在清澈的河里,朝着那开满鲜花,有王子和公主的彼岸行驶,绚丽而浪漫。
铃声响起,整座教学楼一阵轰响。
下课了!
走在朝气蓬勃的人流里,闻着弥漫在光影重重的校园里的桂花香,身侧是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庞,方洛身轻如飞。
下楼梯,左转,绕过载满紫茉莉的花圃,沿着长长的一楼走廊,踩着碎步,朝着位于教学楼中间的通道走。
通道人流如织,欢声笑语,夹杂着讨论声,欢呼声,哀叹声,远处天边,夕阳残红,有独特的光线洒下。
方洛在通道边上停住,目光在人群里肆意地搜寻着。
他记得,十年前,自己曾鼓起勇气,站在这里,等待那个留着马尾辫,夏天里总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的女孩,然而当女主角出现的时候,他却没有开口。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人群里,高挑俏丽的女孩怀里捧着书本,诧异地看着众目睽睽下对自己说话,笑容灿烂的方洛。
这是泰戈尔的诗,她知道。
方洛说完,转身,对着夕阳,大步地走,一脸胜利的笑容。
谢缙,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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