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盐


那当日无盐离开后,若裴回头去是一脸兴味地看着清垣。他道:「你怎麼不澄清」
清垣不解,看着他问:「澄清何事」
若裴挑起眉,「他将你认作了我。」
清垣了然地点头,想了想说:「他这麼以为,但我也从未说过我是,又何须澄清。」
若裴登时哑然。他訕訕地一咳,又道:「可他喊你神君。」
清垣答道:「九天之上,至少百来位神君。我亦为上神,他要这麼喊,自然可以,左右不过一个尊号。」
青龙神君若裴向来知清垣x子,却首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沉了口气,不死心道:「他来这儿,自然求得是我青龙神君。」
清垣沉默。他想了想道:「确实在理。」
若裴无语。清垣这时则是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似的说:「方才你脑筋倒是动得快。」
若裴听出裡中深意,嘴角一弯。他开口:「总归是要在一起,想你们先培养点感情。」
清垣眉头轻蹙。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原不是那麼想。」又顿了顿,突然道:「他的模样与那幻境中的人一样。」
本来他就想过这点可能,但亲眼瞧见仍不免讶异。可也不对,不能说完全一样。此前他并不知道天帝叁子是何人,更不清楚无盐之意,是故感到意外。来的那无盐在左脸上有块半个巴掌大的青斑,而幻境的人却没有。
清垣隐约困h。
而若裴听了清垣的话,则是沉思了会儿,才道:「我想可能如你之前说的,你也许与他有着机缘,因而在幻境中看到了他。」
清垣沉默,一会儿才答腔:「兴许吧。」
若裴微笑,与之劝w:「好了,我看先别纠结,你闭关也是累的,暂时放下这些事,在这儿住下吧,好好歇会儿。」
确实是多想无益清垣同意:「也好。」
清垣这一待,便足了五日才走。中间更有两天,两人乘了船到湖上垂钓打发。过后清垣方回到灵墟海。他进到寝殿,马上看见案头上的一叠礼册。他翻着,想起来无盐的请託。对若裴的提议,他其实是没什麼所谓。他思考了一会儿,便取来纸笔。待字写好,他将信折了个形样,便放在掌心。
他心念微动。那掌心上的鸟形信笺驀地一动,即刻一展翅往外飞出。
而自无盐定下那桩莫名婚约,已过去了五天。天宫中动静一如以往,他并不曾感到周围的人如何忙碌。何况他心裡正记掛着别桩事情。这五天,青龙神君像是不记得了与他的承诺,半点消息也无。
无盐很感到懊恼,当时他怎麼就忘了问仔细。距离那日拜访已过了五天,他心裡不禁着急。他问零禹:「或许我们再去拜访一次」
零禹淡定地回道:「殿下,属下以为不必要,神君若在忙着,我们去只是打搅了。」
无盐依稀听出他话中的不赞同。他感到零禹在这方面的冷淡,不禁奇怪。当初找上青龙神君,还是零禹出得主意。他想不明白。
不过他觉得,零禹劝的这句还是有点道理。
这j天天后携了一眾仙子去往北海,探望他那已嫁去五百年的姐姐珠明。无盐至少一月的时间都不去无央殿,对此他是鬆了口气。不过他一样照时修炼,完后就去司y那儿。
今天亦然,直到零禹来请,他才离开。这时他俩是走在宫廊上,突然见到一鸟儿飞越而来。那鸟儿的maose极为洁白,无盐瞧了仔细,驀然发觉那鸟是用纸折成的。
那纸鸟在他俩周身不住盘旋,怎麼也不飞走。
零禹手裡掐了诀,却定不住那纸鸟。无盐看着,突然念头一动。他伸出手,那纸鸟霎时飞入他的掌心,瞬间还復成一纸信笺。
零禹惊疑,随即又想了明白,便c促无盐:「殿下,快看一看。」
无盐忙将信打开。信上写着:暮起之时,灭度石下。他一怔,盯着那纸上的如刀刻锐利的字跡,一会儿才驀然明白。
他看向零禹,脱口:「这是神君的来信。」
零禹心想果然,口中问:「殿下,信上写了什麼」
无盐不论做什麼向来都是不避讳零禹,遑论看信,又零禹站在他身侧,自该看得一清二楚。他隐约迟疑,仍然把内容唸了出来。
「信裡写暮起之时,灭度石下。」他道,看零禹若有所思,便把信递过去,「你看个仔细吧。」
零禹并不去接。他道:「殿下,这封信只有您能看见,在属下的眼中这只是一张白纸而已。」
无盐不由一愣,「只有我能看见」
零禹点头,流露些许颓败之se。他口中道:「这是极高明的传信术。」
无盐想到了方才,恍然道:「所以你才不能将它定住。」
零禹哼哼两声。无盐是不敢笑他的,忙把信收起来。他望向廊外,嘴裡道:「信上说暮起之时,那大概还有两叁个时辰,去到那儿也不远」
「殿下,我想到时候您要一个人去。」零禹出声打断。
无盐错愕了一下,他睁大眼睛,脱口:「我,我一个人去」
「我想帝唔,神君。」零禹面se木然,语气平直:「他用如此传信术,必然是有这样的意思在。」
无盐一愣,心中踌躇不定,但他也明白零禹的道理。再者青龙神君要指点他修为,全因他s下的请託,并非正式的拜师,若教别的人知晓也是不好。
虽然,他不以为零禹是所谓的旁人。
「我明白了。」无盐最后道:「到时我自己去。」
零禹看着他yu言又止。但终究忍住了原来的话,他只道:「殿下记着一切小心。」
无盐点点头。
那灭度石其实是位在叁十六天石头群山。主峰上有座无名泉池,是从前道德天尊为了炼y所闢,水中长年温热,y香瀰漫不断,据说下水去泡上一泡,对仙t养护极有助益。
只不过,要登上主峰并不是容易的事。无盐这时是站在灭度石下了,他仰望夜幕中耸立的群山。他从未上去过,山势越高,风漩越大,一不注意便要从云上摔落。
周围静悄无声,无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谁也没碰上。换在平时,他自然喜欢这麼独处,但今日为赴约而来,又迟迟不见青龙神君,心情实在不定。他将收在衣袋内的信取出来。自等在这儿,他已反覆看过好j次。该不会神君忘了这个事他正想,驀然感到一丝异样。
无盐不由抬起了头。前面佇立的身影,正是他在等着的人。清垣仍旧一袭青衣。不同於那日,今日清垣并未戴冠,只用了簪子。他面se淡淡,目光直视无盐。
无盐紧张不已不知神君何时来的他实在吃了一惊。他再看清垣一眼,忙垂下脸,恭敬地喊:「神,神君。」
清垣頷首,开口:「走吧。」
无盐抬头,清垣已然越步而过。他一怔,连忙跟上。
此刻月轮高掛,山林静悄无声。无盐随着清垣迈入石山之中,这儿的坡道尚算平缓,只是两旁c木杂生,时不时横来了道中,加上对这儿不熟悉,他不觉绊了j次脚,额间和后背隐约地发汗了,吐息也沉浊起来。
无盐望着走在前头的清垣,他不曾停下过,脚步平缓。无盐又注意到,清垣衣袍不曾沾上c叶。他突然又想着方才清垣来到时,他的毫无所察。他再不济,也不至於不能察觉谁靠近,除非对方刻意敛了气泽。他想,神君确实不愿教旁人知道这件事。
他暗中庆幸有零禹提点。
持续这麼的走了好一阵,树丛越发密集,路也越发不好走了。无盐跟着清垣,一路走得非常辛苦。他看前头分出了两条路,一条是向上的坡路,另一则树丛密佈。清垣则往那树丛后去。
无盐一怔,但不敢多问,脚步赶紧再快j分。穿过树丛后,他陡然停顿面前竟然是悬崖。
这时清垣总算掉过身来。无盐站在原地,不由忐忑。
清垣突然问:「感觉如何」
无盐一怔,脑中念头转了j转,不知怎麼回答比较妥切。他只好含糊道了还好。他看清垣面se没有不妥,忍不住心中疑h,便问:「神君,为何要上山来」
「修炼不能只着重内功,应要内外兼具。」清垣开口,语调平淡:「一路走来,你吐息却由沉至快且短促,步伐更不一。你方才道还好,但实际累得可以。」
无盐先一愣,脸上一阵滚烫。原来清垣暗中留意了许多,他羞窘地低头,说:「还请神君指点。」
「若你能走上主峰,必拿得起昊天弓。」清垣道。
无盐不由一呆,看向清垣:「走、走上主峰」
清垣点头。
无盐抬头望了望,有些苦恼地说:「真要上去麼」
清垣不答,只是转身走向山壁。无盐怔了下,才发觉那儿竟有着洞口,只不过并不显眼。他连忙跟了过去。
洞口狭窄,岩壁又凹凸不整,且裡中黑暗,无盐虽能感知前路,但仍走得吃力。他脚绊了下,忙往旁要扶,掌心擦过粗糙的岩石,他低唔了声,已往前一哉。
突然他的手臂被一握。他一怔,隐约闻得一丝像是优钵罗花的香气。
无盐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扶着站好了,接着眼前驀地一亮。他抬头,便望入清垣眼裡,其目光平静无波。
清垣收回握在无盐臂上的手,在他们身周这时是有一道光晕正飞舞闪烁。无盐瞥见,怔了一怔那是仙力所凝出的光。
清垣未言一语。不过他心中隐有疑h,他暂时按下,看见无盐无碍,便又转身前行。
无盐忙再跟上。那道光晕始终飞在他的身侧不远。
再走一段后,洞窟陡然变得宽广。无盐发觉裡头有一g风流,却不觉得y凉,且这一阵风吹过来,全身莫名舒畅,心绪也平静了下来。
他大感奇异,看向清垣,脱口问:「神君,这裡是」
「我从前的一个清修处。」清垣开口。他灭了飞舞的光晕,亮起石壁上的烛火,「天尊后来向我讨去,我便再没有来过.。」
无盐一愣,意外的往旁看了看,洞内除了灯火便空无一物。他想不到清垣在这儿该是如何清修。
「山顶盖有洞府,我一併给了天尊。」彷彿看出无盐所想,清垣忽道。
无盐点头。
「原是想往上走,但在这儿也行。」清垣说着看着无盐,又突然道:「今天来之前,我去了一趟神霄玉府。」
无盐一怔。他正是拜入神霄玉府玉清真王门下学习。
清垣续道:「玉清真王对法门颇有钻研,你拜在他门下,修为该要不差才是。」
无盐听了只觉得汗顏,微微低下脸。说起来作为玉清真王门生,他真是最差的一个。玉清真王每每对着他就是一嘆。他资质不差,时常一点就通,可不知何故进境极慢,勉勉强强才在两万年前歷劫成了上仙。而此刻无盐听清垣话意,似乎其找了玉清真王谈过。他隐有不安,担忧玉清真王对他s下找了神君一事不悦。
清垣并不知他所想,只突然伸手往旁一指:「你在那儿盘坐。」
无盐应了是,去到那头。他方盘坐在地,面前便罩了个身影,清垣是衣袍一撩,与他相对盘坐。驀然如此接近,他先一愣,一时有点不自在起来。对方一双眼直直地注视,他忍不住低下脸。
清垣此刻忽道:「把手给我。我将搭住你脉门,你且运行一段功法,好一探蹊蹺。」
无盐抬起脸,有些迟疑。他不知道清垣打算,但瞧见那面se平静也不c促,於是点了头,两手伸了出去。
清垣将手搭在他的两手腕上,说:「你可以开始了。」
无盐便闭上眼。他专心致志,默想功诀,霎时仙力便在t内流转,依序行过,原该是一层又一层,但不出意料,到了某处关隘便再不进。
若在平时,他即会打住,但此刻出於一种莫名,他仍持续c动仙力。
清垣马上察觉到指下行气的波动,他端视无盐,其眉心紧蹙,面se隐约一白。他即运起自身功法。
无盐难受的像是要透不过气来了,全身筋脉痛如火烧。平时他修炼并不躁进,遇到难处便会收手,从来也未有行功岔气。他不知如何是好,越渐感到不支。
驀然间凉意袭来,抚平了热痛的筋脉,他全身不由一舒。他感觉到有一丝暖流拂过,忽有种奇异感,不由再运功法。那一丝暖流却受他仙力牵引,源源不绝行过全身,此前他行功总觉得步步艰辛,这会儿是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关隘。
无盐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
至此,功已行过一轮。无盐睁开眼,对上了清垣沉静的目光。两人相互注视,不知何故,一时皆是无语。
p刻,清垣缩回搭在无盐手腕的手。
无盐感到腕上的温度退去,他不由低眼,隐约恍惚方才清垣的手搭上来时,似乎没那麼的温暖。
他朝清垣看去。清垣神se仍旧如前,他啟口,语气却隐约游移:「你方才太过躁进。」
无盐一怔,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是清垣助了他一把,他心中懊恼自己的急躁,面对清垣是又窘又感激。他只有道:「多,多谢神君相助。」
清垣不语,只缓缓頷首。他鬆开腿站了起身,走了两步,再回身朝也站了起来的无盐看去。方才他并不曾想要助他,不过意在阻止,可仙力注入却受到牵引这份牵引并非单方面的,他亦有所觉,另一仙力回渡至t内。
不知因何,他无从抗拒。
注意到清垣的目光,无盐往他看了去。他没想到对方直接帮他打通了关隘,虽然只有一小点,可於他已是极大的进步。
不过他心裡有g介怀,不禁问:「神君今日这麼助我,会使您受到影响麼」他们所修法门不同,其实不应如此。
清垣一怔,道:「自然不会。」
无盐这才鬆了口气。他这时又认真地答谢:「无论如何,实在多谢神君。」
清垣不作表示,只道:「时候已晚,今日便到这儿为止。」
无盐点头。他这次记得要问:「神君,那明日也是同样时辰等候麼」
「隔两日见一次即可。」清垣道,便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下山时,无盐马上感到丁点的不同。他脚步平稳地走着,也不觉得跟不上清垣的脚步了。
而同来时一样,一路上清垣始终沉默。无盐亦是。虽经过一小段相处,方才清垣又助了他,可由清垣神情实在难辨喜怒,因仍怀抱忐忑,不敢多发一言。
好一会儿后,两人走到了山下。清垣步伐略略一顿,他往无盐看去一眼,即招来云彩驾之离去。
无盐望了一望,才踩着轻鬆的步伐去往天宫的方向。
无盐回去时,零禹已提着灯等在宫门口。
两人走回寝宫。零禹问起情形,无盐自然讲了,不过对於山洞那段的事,出於一种莫名,他不觉避重就轻。好在零禹似乎没觉得哪裡不对,听完便听完,没有再往细处问下去。但无盐又要奇怪,往常他s下做了什麼,零禹都是不问仔细不罢休。
不过在零禹这裡,他并不觉得问太少。他更想着不应该问起来,那所谓青龙神君实际是清垣帝君,不说即将迎娶无盐,便说帝君为人自然不会对无盐怎样。
如今一问,是怕回头不好对天后j待而已。天后此刻身在北海,但仍时刻关心丽水宫的情况。
天后对无盐各项事情,一向分外留心。因此无盐去找青龙神君一事,天后是完全知晓她亦知若裴将错就错,使清垣替代一事。这非是零禹去她跟前多嘴,而是即使想瞒也瞒不住,不如对方问起时乾脆老实j待。
至於天后心裡如何算量,以及会否告知天帝,那不是他能管得了。
这一晚上,无盐睡了个好觉。
到隔日,他起来早饭用好,就与零禹一起去了神霄玉府。今天乃是玉清真王的寿辰。玉清真王一向是不设宴,不过各路仙神的贺礼仍旧纷沓而至,府中仙官正忙着清点造册。贺礼成堆又五花八门,玉清真王当然不会一样样看过,只是从礼册中挑拣一两样名称顺眼的,其餘全数送进库房,怕千年过去也未曾拿出来赏过一眼。
无盐到时,玉清真王座下其餘弟子也来了。神霄玉府定过规矩,不看身份,只重次序,先入门的便为长。这会儿来的都是师兄,有j个已入正殿与玉清真王话叙。
一仙官领了无盐他俩去偏厅等待。
偏厅中空无一人,无盐自在了许多。他择了张椅子坐下,零禹站在他身边,接过侍人奉上来的茶。
无盐是玉清真王最后收的弟子。玉清真王本不要再收徒,全因天后请託才收了他。他入府时,j个师兄们都已出府歷练,是故他在府中的叁千年裡,只有每年玉清真王寿辰才见得上那些名义上的师兄,因此彼此的情谊都不深。又加上他总是一人默默地修炼,更没有话与人聊。
前一阵子,无盐听闻他最小的一个师兄终歷劫成为上神。不过所谓的前一阵子,已是两万多年以前。那时他是不容易才成了个上仙。
零禹将茶递上来,无盐接过,只捧在手上。他这会儿是想起昨日清垣的一席话,不禁忐忑。虽然他是出府了,总归还是玉清真王座下弟子。
零禹看无盐把茶端着不喝,乾脆道:「殿下,那茶碗给我放下吧。」
无盐便把茶碗给了零禹。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零禹,假如师父知道我s下找了神君指点,他老人家会不会不高兴」
零禹道:「殿下您是有缘故的,玉清真王何许尊位,岂会在意这一点事。」
无盐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些不安。突然那帷帘之后传来动静,一仙官将之揭开。他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装。
仙官道:「无盐君,真王能见您了。」
无盐让零禹暂等,一人步出偏厅。他去到正殿门前,即听裡中一个浑厚的声音唤:「进来吧。」
无盐低道了是,跨步进入。殿内香火裊裊,瀰漫一袭馥郁的檀木香,他闻见驀地忆起昨日那一缕优钵罗花香,心头一时竟然恍惚。
殿前坐着一紫衣男人,模样威仪,正是玉清真王。他把手上的茶递给随侍,将目光扫向无盐。
无盐已经站到了殿中央,预备见礼:「见过师父,弟子祝」
「免了。」玉清真王打断:「你j个师兄一早把该说的都说了,该贺得也贺完了,本王听得都腻了。」
无盐垂下手,有点无所适从。玉清真王待底下弟子是严谨,但从不苛刻,只不过身份气势摆在那儿,每次单独与他面对,无盐总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突然要想起了青龙神君那人亦是威仪庄重,两次见上都是不苟言笑。他在这儿兀自出神着,而玉清真王则面se沉静,隐约地对他打量。
「一月不见,看来你修为似有j分进展。」玉清真王开口说了这句。
无盐霎时心头一跳,他瞅向对方,嘴中紧张地道:「是有一点。」
「修为提昇,该当高兴才是,怎麼你好像不安」玉清真王彷若随口地问。
无盐垂下目光,低道:「弟,弟子自然高兴的。」
玉清真王不再往下细究,只是看着他,讲起了别事:「为师已听闻了你同清垣帝君的事。」
无盐一顿,感到些许侷促。
玉清真王则自顾地说:「二十万年前,天妖两界大战,远古神祇为此牺牲不少,最后四方帝君合力将妖皇那怛封在破羽山。」他微顿了下,彷若感嘆:「这一句说得简单,四方帝君可是牺牲不少,各自祭出近八分修为,才将妖皇那怛擒住封印。」
两界大战的惨烈,九天八荒无谁不知,无盐听了是一怔,不明白玉清真王为何会特意说起。
「四方帝君失去好j十万年以上的修为,哪裡能轻易修復因此才有前任天帝感念,对四位帝君作下有求必应的承诺。」玉清真王再道,他看着无盐:「而今清垣帝君在凌霄殿前,以星辉琉璃灯向天帝换取一人,不能算为难。」
无盐是怔怔地看着玉清真王,没说话。
「天帝以那人非物,不yu答应,僵持不下时,司命星君提点了一句」玉清真王仍然说着:「那话是有些荒唐,帝君或许也未想得清楚,但总归天帝应了帝君的请求。」
无盐抿住唇他想着那话不是有些荒唐,而是很荒唐。
「本王说这一番话,是让你别过度纠结。」玉清真王道。
无盐踌躇了下,最后只点头应是。他并不傻,玉清真王话裡的意思是要他宽心接受也是明白的告诉他,始终是天族欠了帝君。他是懂了他师父要说的什麼,但他这时真不知道能答他什麼。
倘若帝君所求的是别个,他父君亦是要答应。
「其实这事於你也不坏。」玉清真王又说:「昨日清垣帝君来了本府,他虽未特意表明,但他提及了你,兴许日后要在你的修行上提点一把。」
无盐愣住,心裡一时百转千折。他想着幸好昨日没来,不然碰上了对方。他一点也没心裡準备要见到人。
只是玉清真王竟然一点都不提那青龙神君的事,难道神君昨日来时不曾见到玉清真王他想了想,或许玉清真王正好在同帝君谈话这也是可能。再说,他从前在神霄玉府修炼的情形,府中仙官都是知道的,或许神君不过是找了其中的谁一问罢了。
他看着玉清真王,对方已再次拿过茶喝了起来,是不yu说话的意思了。他心头虽然对着一点感到困h,这时也不敢多问。
他两手拢在袍袖一抬,低道:「师父说的,无盐都记住了。」
玉清真王点头,手势一摆:「嗯,出去吧。」
「是。」
无盐回到了偏厅。此刻在这儿等着的除了零禹,还有另一絳紫身影。他看见了愣住,而对方已是开口喊了他。
「无盐君。」
「师」无盐下意地喊,驀地记起其在五千年前已承袭了神位,他一顿改口:「水,水德星君。」
水德星君邇问一笑,「改什麼口还是喊师兄吧。」他从衣袋中掏出了一小锦袋,看着沉甸甸的,「我前一阵去沅水,那儿的河中有不少玉石,记得你从前最ai收集这个,正好师父寿辰,我想着能和你见上,可以给你。」
说着,邇问便直接牵起无盐的一手,把锦袋放到他掌上。无盐有些恍惚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千万不能拒绝。」邇问微笑着说,鬆开了无盐的手。
无盐微微犹豫,还是拿好了手上那隻锦袋。他垂下目光,低声:「多谢星君。」
邇问道:「说了不必改口的。」
无盐抬起眼,略微侷促。
「殿下。」零禹这时开口:「该要回去了。」
无盐忙点头,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邇问。邇问便说:「我亦要回洞府去,不如一道走吧。」
无盐无法拒绝,神霄玉府就一个大门,他们怎麼样都得一块走。他只能说好,与邇问一起离开。
走在廊下,邇问一面对无盐讲起去至沅水之因,「镇水灵石因故出现裂痕,沅水之神告请我去一趟,我查了许久,总算发现原由,沅水近靠」
无盐默默地听。从他的目光裡能瞥见一截絳紫袍袖。
从前邇问就喜欢穿这个顏se。他到神霄玉府来时,玉清真王之前的弟子们皆出府去歷练,包括邇问。
玉清真王教授无盐法门,在他修炼的j个关隘处作提点,其餘时候都是让他一人静修。无盐一人在府中,除了修炼,日子过得无聊,幸而玉清真王不避他去府中任何地方,所以他无事之时,会去玉石房打发。
天宫中自然有许多珍稀玩意,但他就喜欢那些未打磨过的玉石。玉清真王对这些不大上心,收进来的玉石其实多看不上了的,便无所谓整理,随意放置。
无盐时常把那些玉石仔细地挑拣,整齐的列在匣子中。他看着就欢喜。他时常想,这些玉石经过打磨就能变得好看,那他这麼勤於修炼,一定也会变得更好,有朝一日,他也能有法子把脸上那块青斑变不见。天帝天后也再不会看着他时,目光裡总要带着一丝复杂。他的兄姐、更甚是九重天上的每一个,也不会用着怜悯或尷尬的神情对他,又或一阵唏嘘。
当无盐在府中修炼的第一个千年,出外歷练的师兄们陆续回到九重天。他们听说了他的事,加诸他的身份,倒也没多热切。只有邇问来找他说话。
邇问那时早是一介上仙,故开始时,无盐对他的接近感到无措,除了兄姐父母,一直只有零禹与他亲近,但零禹不能与他到神霄玉府,所以千年来,他根本没有能閒聊的对象。
邇问对他只喜欢不经打磨的玉石,先是不解及好奇,过后j次就帮忙留意找来给他,两人熟悉久了,也会提点他修炼上的问题。
无盐逐渐自在,跟对方讲得话就多了起来。邇问看他不大出门,天天鼓动,拉了他四处跑。彼时许多仙眾,看他时常是跟着邇问一起非常讶异。
不说玉清真王,其餘师兄们都是意外两人的j好。对此,玉清真王倒不觉不妥,他把能教得都教了无盐,修炼上也是尽心指点,但无盐的进境实在慢得可以。若有一个亲近的,修为又有一定程度的人领着,或许会有助益。
无盐自己倒没有想太多,他难得有个可以j心的人,自然很珍惜。
不过老水德星君却是很不苟同的那个。他不以为邇问需要和无盐j好,假如换作天帝的另个儿子还另当别论。
老水德星君寻由头来到神霄玉府,寻了机会与无盐谈话。他委婉告诉许多,无盐并不太明白对方的顾虑,但他清楚察觉到,老水德星君对他与邇问的来往不喜欢。
老水德星君说到后头,大概很感慨,便讲了待邇问渡劫为上神就要同沅水之神玉露完婚。无盐才听出意思,老水德星君是觉得他拖累邇问修炼。邇问不快些成上神,那麼与沅水之神的婚约不知要延宕至何时。
他对成了邇问负累过意不去。而听到邇问有婚约一事,当时他心头更莫名闷起来。他想想,还是别耽误到对方什麼才好。
邇问那时也不是一直待在神霄玉府裡,他早已经能自由出府,去留全由他自己。待邇问再去了歷练,仍然时常给无盐传消息。
无盐一次都没有回了,后来换到他出府,每年祝寿都是一早即来,为了避开邇问。今次不知因何,他竟然就忘了。
总之,他与邇问是慢慢的疏远,对方不再递来消息。他听到邇问成了上神时,只想对方跟那沅水之神终於可以完婚了。
「殿下。」
无盐听得零禹低唤了声,这才回神过来。他转头,对上邇问带着笑的目光,以及零禹木然的神情。他往旁一看,发觉早已出了神霄玉府。
邇问这时一笑,说:「无盐君仍旧没变。」
无盐脸se訕訕,略低下眼角。零禹望着,突然说:「殿下,宫中尚有事要处理的。」
邇问听了,便道:「那麼你快回去吧,改日见面,你我再好好聊聊。」说完,他掉过身向着旁路走开了。
无盐愣愣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殿下,该走了。」
无盐连忙回头,跟上去,一时疑h地问:「零禹,怎麼宫裡会有事要处理」
零禹顿了顿,他望了无盐一眼,平静迈步,口中答:「宫裡无事要处裡。即便有事,大概也不用殿下出面。」
无盐抿了下唇,他晓得了,那是零禹为他而说的一个托词。他一言不发。
「殿下无须想得太多。」零禹慢下脚步,忽道。
无盐点点头。但他心裡却不由觉得,他也不愿想太多的,但哪裡能够不去想。疏远了这麼久,他以为有一天邇问看见他一定生气。
他紧紧地拿住了手上那隻装了玉石的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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