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流萤

章节17

与失去黎箫的可能性相比,他的眼泪和伤心显得太微不足道。
“箫箫,你怎么不听话?我知道你难受,但移植了肾脏,并不代表着这事就完了,你知道手术后得受多大的苦吗?排异现象一出现,分分钟会没命的你懂吗?开玩笑,这事我决定就好了,不做移植了,继续做透析。”江临风口气冷硬地结束了谈话,站起要走。
“我自己的命,你凭什么帮我决定?”黎箫声音颤抖着,但仍清晰地传到江临风耳朵里。
江临风猛地转过身来,擒住黎箫的肩膀,一把将他从林玉芬怀里拽起来,摇着他的肩膀狠厉地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没——有——权——利——决——定。”黎箫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却颤栗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看来我真是对你太好,让你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了。”江临风冷笑:“记好了:你是我的人,你的一切都归我所有。”
黎箫抖得像筛子一样,却在脸上现出一个惨败的微笑:“江先生,我好象没有跟你签任何卖身契吧?”
江临风脸色阴沉,眯了眯眼,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他抓住黎箫肩膀的力度加大,疼得他紧颦了眉,但黎箫却仍仰着脖子,美丽的杏眼中含着点点赢弱的泪光,却又倔犟地与他对视着。
“很好,从没有教训过你,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江临风狠狠地说,有力的胳膊铁圈一样擒住黎箫。
林玉芬见状不对,不顾一切地上前试图拉开江临风,却被江临风手一推,收势不住扑倒在沙发上。林玉芬鬓发纷乱,大喊道:“临风,你疯了,放开他,你要弄伤他了。”
江临风恍若未闻,眼神燃烧着怒火,拖着黎箫踉踉跄跄的身子,就要往楼上带。
林玉芬急了,尖声大叫:“江临风,你可要想清楚,有些事做出来你不要后悔!”
林玉芬的话醍醐灌:“今天就算了,以后别找麻烦。”
他手一松,黎箫没有站稳,直直摔在楼梯前的地砖上。江临风眼中闪过一丝恻隐,却随即转头不再看他,大踏步走出这栋房子。
直到门外传来江临风发动车子,驶出院门的声音,林玉芬才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发现黎箫靠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眼神凄楚,慢慢地,却开始自嘲地微微勾起嘴角,两行眼泪静静从羽扇般动人的睫毛下滑落下来。
“箫箫,你怎么样,你别吓姑姑。”林玉芬忙扑到黎箫身边,捧起他的手只觉一派冰凉,林玉芬心里越发慌了,一迭连声地呼唤他:“黎箫,黎箫,你应姑姑一声,啊?”
“姑姑,我没事。”黎箫转过头来,笑容极美,却极荒芜,他说:“这都是我自己活该,是我没有做江临风的男宠的自觉,我自取其辱。”
“不是的,不是的,傻孩子。”林玉芬抓紧他的手,说:“你其实坚持得很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活,完全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这条捞什子,”她摩挲着黎箫手腕上的宝石手链:“就算有责任和承诺在里面,也不应该变成枷锁。”
黎箫嗬嗬地笑着:“就算明知是枷锁,我还不得伸出手乖乖笑纳?我就是这么贱,江临风不对我用强,我就已经感激涕零;他随便招招手,我就自动自觉爬到他床上去——”
他的语气太凄厉,林玉芬不敢再让他说下去,急得眼圈一红,掩住他的嘴说:“住口,你这个傻孩子,你说这些话,是想活生生地挖姑姑的心哪?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这栋房子就是一个监狱?我是江临风的帮凶,是他请来监管你的看守?黎箫,不要把自己看低,人最怕看不起自己,你要这样,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她见黎箫眼神空洞,不为所动,使劲板过他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是,江临风这个人有问题,他一向呼风唤雨,习惯了那种伤害别人还觉得自己特有理的思维方式。但这些是江临风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是因为他而自轻自贱,妄自菲薄,那真是要多蠢有多蠢。你这样看轻自己,让一向关心你,照顾你的弟弟如何自处?让我,让小薇,让阿卢这几个这个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一点点,让你开心一点点的人该如何自处?”
黎箫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林玉芬叹了口气,说:“箫箫,别胡思乱想,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不喜欢这种男人,把他蹬了就是。你不喜欢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方式,那么就去寻找一种能够自立的活法。但是,在你的力量成长起来之前,你不能贸贸然触怒江临风。对他,你的方式需要改进。要知道,跟江临风那样专横跋扈的法西斯用正面对抗是没有用的,换种方式对付他,让他急,让他恼,又偏偏拿你无可奈何,嗯?”
“我怎么可能——”黎箫睁开眼,摇了摇头。
“你可以的,你比任何人都有对付他的优势。因为他在乎你,那么自以为是的江临风其实很在乎你。你想想看,这段日子以来,你但凡随意表示对哪种东西感兴趣,江临风哪次不是立即派人给你弄来?他十几年来从没像现在这样,放下公事私事一堆不理,天天过来陪一个小情人,还不是因为你一句话?说实在的,连我这种看着他长大的人,都觉得他为你破例太多。你在他心里的位置,绝对要比你,甚至比他想像的还要重要。
但是,临风那个人,从来没学过,也不需要尊重身边的人。他就算对你好,也只会用这种施恩一样的,令人备感屈辱的态度,你难过伤心也是正常。不过,姑姑觉得,与其让他伤害你,不如你学着坚强一点,趁着现在他宠你疼你,给自己创造好以后离开他自立的条件。还是说,你打算真的一辈子,做他的宠物,被他牵着鼻子走?”
黎箫想起江临风阴晴不定的性格,身子一抖,低呼出声:“不——”
“乖,别怕。”林玉芬摸摸他的头发,说:“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好好用用江临风对你的好,你那么聪明,想想看,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姑姑,你,你为什么帮我?”黎箫迟疑着,终于开口问。
“因为你长得美啊,呵呵。”林玉芬笑笑,低头说:“老实讲,我刚刚也被临风吓到了。没有想到,我原以为那么成熟优秀的男人,其实有明显的人格缺陷,居然这么的刚愎自用,这么的自以为是。果然,人要太一帆风顺,会成长得很畸形啊。”
黎箫疑惑地看着林玉芬,模样有说不出的可爱动人。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这种眼神,比你刚刚跟江临风争辩的话更有杀伤力哦。”林玉芬狡猾地笑着,眨眨眼,说:“傻孩子,用对了地方,哭也会很有用,但有个原则,别一个人哭,要哭就到他看得见的地方哭,让他愧疚,让他心疼,让他不知所措,眼泪要这样才不算白流。你长成这样,一笑一颦,本就俱可成为利器,来,姑姑好好教你,肾脏移植这个事啊,你其实可以这么处理——”
第 15 章
发完脾气,冲出小楼后,江临风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环城高速上兜了几圈,心里一团燃烧着的怒火无处可泄。该死的,难怪朋友们都说不能乱宠那些小情人,这还没几天哪,小东西就已经恃宠而骄,开始懂得公开忤逆了。妈的,这回说什么也要好好晾晾他,舍不得下手收拾他,还舍不得冷落冷落他吗?不趁着这个机会,往后黎箫就该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江临风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不经意间,从车里的反射镜中瞥见自己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完全没有平日的威严和风度,看起来倒像一个赌气离家出走的丈夫。江临风心里愕然,原来自己脸上的怒气竟如此明显。他忽然意识到,在以往的生活经验中,还从来没有谁能把自己气成这样,应该说,一个是没人敢;二个是他从没让情绪掌控过自己。怎么一遇到黎箫的事,就能这么容易生气,这么容易感到被冒犯呢?自己引以为荣的那些从容不迫、那些成熟内敛都到哪去了?
这到底他妈的是哪里出了问题?江临风脑子转动着,发觉自己很不对劲。这几个月来,自己好像一头栽进了名叫黎箫的糖罐里,甜得浑浑噩噩,不分东西。莫名其妙地为他破例甚多,为他做这个,为他做那个。显然,所有这些,均超出了以往面对任何一个情人所应该把握的尺寸和界限。江临风脸色变得严峻了起来,怎么能允许一个小东西如此轻易地驾御自己的情绪?这样下去,往后还怎么能保持冷静客观,怎么管教驾驭家里公司那么多的人?江临风越想越不对劲,他带上手机耳机,拨通了天水山庄的电话。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david的声音清晰地从话筒那边传来。
“我现在回去。”江临风语气冷峻地说。
“好的,先生。”david回答得稍微迟疑了一下,又问:“您一个人吗?黎先生呢?”
“没他什么事!”江临风的口气骤然有些焦燥,顷刻间又和缓下来:“我说过每周回一趟,就每周回一趟。”
“对不起,先生,我知道了。”
江临风按挂机键,找个路口掉头,开往去天水山庄的方向。这个城市的夜色璀璨,通向天水山庄的很长一段路遍是桔黄色精巧细致的路灯,将这个高档别墅区的外围路段笼罩得分外柔和迷人。这是与黎箫所住的老城区老建筑群格外不同的地方,整个地方追求的是时尚感,线条感极强的后现代建筑设计,奢侈的大片绿化面积和高档的会所设施遍布其中。不知为何,往日很讨好江临风的这些冷硬风格的建筑今日让他分外烦闷。突如其来的,江临风脑海中闪现过老城区那栋古朴而雅致的小洋楼,那苍翠夹杂嫩绿的树下,笑容浅亮如一汪泉水,形容美得直可入画的黎箫。江临风莫名担心起来:刚刚正在气头上好像用力过猛了,黎箫那样娇弱,身上一定会留下自己暴戾的痕迹吧?那个小人儿脸色如雪,泪光点点,可怜又动人的模样,有没有被吓坏了呢?林玉芬到底有没有管着他,还是让他坐那一直哭,本来身体就差,再哭久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江临风心里闪过种种矛盾,随即哑然失笑。真是无聊,多少难缠的美人都没法让自己为之退让,黎箫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孩,再怎么招人喜欢,也断不能为他破了这个例。小东西爱哭就让他哭好了,大不了过后送他点值钱的玩意儿哄哄。江临风主意既定,握紧方向盘,一踩油门,快速朝天水山庄驶去。
江临风原本打算在天水山庄好好休息几天,等心平气和了再回去看看黎箫,哪知道自己躺在设计简约前卫的卧房里,总也睡不踏实,晚上模模糊糊的,总下意识想抱紧身边的人,抱了空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跟黎箫躺一张床上。一天如此,两天如此,一连十天还是如此。忙碌的时候还好,一到闲暇时刻,江临风发觉自己变得爱看表,一天平均要看好几次,看的时候,心里还会模糊地想着:这个钟点,黎箫该起床了吧?这个钟点,黎箫该在庭院散布还是去花房浇水?这个钟点,黎箫有乖乖喝常常被他故意忘记的牛奶吗?这个钟点,林玉芬到底有没有敦促他吃饭?这个钟点,已经在床上的小东西有没有思念自己?
江临风坐在自己卧室内大幅落地玻璃窗前,手指百无聊赖地敲着椅子扶手。他素来喜欢黎箫温柔腼腆的性格,此刻却嫌他腼腆过了头,明明知道自己在生他的气,竟然也不会来主动示好。林玉芬在做什么?都这么多天了,也不打个电话来劝自己回心转意,难道就不怕黎箫失了自己的欢心吗?
江临风不悦地抿紧了唇线,却又不得不承认,十天不见,还真是想那个小东西,想念他动人心魄的微笑和哭泣,想念把他抱在怀里温软如玉的触感,尤其想念进入他的身体那种无以伦比的销魂快感。江临风想道:都已经十天了,黎箫也该明白,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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