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任何怒意,只剩下那冷心冷语:“你打算……幽禁我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想要锁着你,我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你,怎样才能让你不再受伤……”没有任何办法,他从来都不受他控制。最最心爱的东西就摆在眼前,却是连碰都不敢去碰,只怕是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让那人再度受伤。
“哈哈……单春秋,如今,还有什么人能似你这般伤我至深么?”杀阡陌一阵自嘲地冷笑,“那日……你为何要让那些不相干的人都知道你弓虽暴于我?你已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夺走了,就连这张脸面,也不肯留给我么?”
“我……怎么会……”不可置信!却又在脑中迅速回想。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这才是你那日杀尽众人、疯魔自残的真正缘由么?我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满心满眼全是无限愧疚和痛惜,“阡陌……我真的没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我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要伤你。那日……那香确实是被人动了手脚,但也并非我本意……我只是……是,是我的错!我没有把持住,而那日……我确实也并不想把持……但那些催情的香气,我也是进到殿中才感觉出来的……我……是设了结界的……可是,我也是才知道这七杀之内,真的有人可以打开我设的结界。自然……他也有能力伤到你。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你能独独在殿门之处劈开我设的结界?那是有人故意想要诱你出来……”
“是否诱我出来又如何?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废了的魔君……枉我一生自负清高,如今却只剩下这一个可笑的名号。如今,就连这绯夜都已经崩坏。单春秋,天意如此,一切……都挽不回了。你最好,现在便杀了我,否则,待我功力恢复之时,定是你的死期。”
你的一分一毫,我从来都不忍毁坏任何。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被小心捧起的莲,干净而纯粹。如今,竟然是我自己,亲手打碎了这片美好。捧起他的脸,轻轻吻在那长长的睫羽之上,“阡陌,不起你……”你且……再让我苟延残喘地多活几日,若你有一天恢复了功力,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我定当以死谢罪……
冥界,炼狱地火喷涌不息,却被那浮沉珠一并化了去。一群小鬼想要拦住他的去路,又怎堪一击?
媚眼蛊惑,玉音勾魂,一位红衣女子,见那人挥挥袍袖便粉碎了众多冥界小鬼,竟然仍是满含笑意地看着,并不加阻拦。“单春秋,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便找到这里,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冥界的?”
“你这一对紫眸,除了我妖魔二界,便只有冥界才能有。而这妖魔二界之人,还有谁能逃过我单春秋眼么?”
果然,一过千年,你还是这般锐利无比……只可惜,我已不再是我,而你仍是只记住他一人……
“说吧,你究竟是谁?”
“我早就说过了,我叫琵琶。”仍旧是调皮、明媚地一笑,那眉眼之间与那紫衣之人倒有着几分神似,真是很想多看她一些……阡陌,若你也能如此对我,我便是魂飞魄散也自当去换。
然而,眉眼再亲近,也不是那人。“你不愿说也无妨。我来此,也并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我只想要你手中的玄镇尺!”
琵琶的面上立时收了笑容,“不愧是六界第一精明算计之人,你怎知玄镇尺在我手中?”
这样简单无需费神的判断,简直不值一提,“若非是玄镇尺现世,还有什么能平白便将悯生剑封印?”
真是让她无法错目的喜爱。“不错,这玄镇尺就是在我的手中,不过……单春秋,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竟然见财起意,想要来抢么?”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也应当知道,我单春秋一向心狠手辣,想要得到什么,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他也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欲望,“不过,既然你救了我一命,我现在心平气和地向你要,就当是还你这个人情了。否则以我单春秋性子,自然是直接拿了便走,何须跟你废话?”
那女子闻听此言也并不生气,“单春秋,你可知这玄镇尺是我冥界之宝,自从花千骨散去十方神器,我父皇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寻得了它。”
原来,琵琶竟是冥帝之女!可是……
“你们五界之人,无论是谁死了,都会落入我冥界。有了这玄镇尺,无论生前道行多高,到了我冥界也只得任我摆布、做牛做马。如此重要的东西,岂是你随随便便就可要得的?”
“少说废话,魔君要的东西,我单春秋誓死都会为他拿到。”
“呦……啧啧,说的可真好听。”那红衣之下,花枝乱颤,笑得眼目全是眯成了一条缝,“我说单护法,我看……这杀阡陌现在最想要的,恐怕不是我手中的神器,而是你单春秋的命吧!那一日,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即便摩严一剑刺你不死,杀阡陌恐怕也留你不得。可惜啊,可惜,你这一片忠心为他,他可是一点都不领情。”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我的命,一早便是魔君的,他想要拿去自当随他。”想到自己对他做下的那许多错事,真是不愿再如此愧疚地多活一日。
他如此对你,你还是不肯回头么?琵琶暗自心痛,但那面上却笑容依旧,她只想给他更多阳光。“你若当真想要这玄镇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哼哼,父皇把这玄镇尺送与我之时就已经说好了,这可是我琵琶的嫁妆!你若想要,娶我便是!”
“做梦!”竟然还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这玄镇尺,你愿给就给,你若不给,我自会来抢。我单春秋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是么?你身边不就有个一直都得不到的人么?别以为我在冥界,就不知道你们妖魔二界的事。谁看不出来,你单大护法一心所求就只有一个杀阡陌?”只可惜,他却一心想要你死。你这又何苦?
被说中了心中长久的苦痛,单春秋面色铁青,“你既然知道我心里只有魔君,为何还要自我作践?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又何苦挂牵?”
“我就是……喜欢你有胆有识,有情有义。” 才不是一面——我永远记得你那一双绯绿眼目。上一次转世,还是我亲手送你入的轮回。
“这冥界……随时欢迎你来闯,不过,你要知道,这玄镇尺能封印万物,你那几方神器在我面前,恐怕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我冥界,最不缺的就是鬼,你妖魔二界人再多,能多得过我这五界之鬼么?哈哈哈……我等着你来!”
红衣隐遁,随着一阵烟气散去。
春秋,早知道还不如让摩严一剑杀了你。你死了,自然还是要落到冥界。转不了世,就还是我琵琶的人。虽然……我终究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是,你能陪在我身边,就够了……可是,我却总不能忍心……总是相信,你若有一天能感动他,我也有一天能感动你……
三十二、夺神器三界交战,讨欢恋冥女闯殿
最狠不过单春秋!
半男半女的面目之下,从来不会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有过多的感激和怜悯。是否有恩?他不会在意。原本就是人们口中的邪魔外道,再多一番罪孽也无妨。他只知道,那紫衣之人一心想要得到神器,归还她的魂魄……
心中的愧疚与自责,日盛一日。既然,再怎样努力也无法再挽回那份破碎的情意,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成全,哪怕要眼睁睁看着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哪怕要忍受神谕的惩罚。早就不再奢求他的原谅,若在他眼中,还能觉得自己有些微用处,还能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已是最大的满足。
回至七杀,单春秋只言玄镇尺在冥帝之手,誓要扫荡冥界,为他拿到那一缕魂魄。
杀阡陌如何不想得到玄镇尺?单春秋愿意去夺,自然不会阻拦,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更何况,那人所做的——都只是为了自己。
但是……冥界是什么地方?怎可能轻易被他所攻破?那女子,竟然是冥界之人么?打在悯生剑上的就是玄镇尺?!只怪自己当时一心都纠结于手中的绯夜,烈焰焚尽,是否真的就放任那剑刺下去?竟然都没有发现旁边有人观望多时,连玄镇尺出手都未看清。为何,明明没有见过那女子,却有着一过千年的似曾相识?
未出七日,妖魔二界便整军出发。
一干兵士早已被单春秋调教得以一敌百,冥界之人,无可抵挡。但是,正如琵琶说的那样,冥界最不缺的便是鬼。无论何人,死后便成为冥界的奴仆。渡不过奈何桥,喝不下孟婆汤,就只能供冥帝驱使。那些冥界之兵,全部灵魂都攥在冥帝之手,一个个都只是空有身形,没有意识和感情的傀儡。只是一味冲过去,用身躯抵挡来犯之敌。
妖魔二界的兵士虽然强悍,但并非不死之身,一旦在这场望不穿边际的征战之中死去,便立时倒戈转为冥界之兵,直至再被人砍去头颅,击破天灵,魂飞魄散,方能停止。如此连转世都再无可能的绝死之战,起初还有人愿意拼死搏杀,但直到眼睁睁看着身边并肩作战之人,倒下—爬起—倒戈—再倒下……才终于知道,这其实是一场完全不可能取胜的战斗。
冥界与其他五界完全不同,自成一脉。除了六界之中法力高强的人以及冥界的接引使者,能够突破地狱之门,其他小鬼,除非转世,皆不得出。但是,若是其他五界想要攻取冥界,也是万无可能。
几番征战,蔓延多日,单春秋始终找不到突破的方法。不能再这样盲目征战下去,虽然,他有绝对的能力可以控制住手下的兵士,但是,这样无谓的牺牲究竟是要不得的。倘若为此大伤二界元气,不知道仙界那些人,又会有什么动作。
偃旗息鼓,收兵作罢。极少以失败而告终,懊恼异常。听旷野天说,自己前几次出战仙界,也都是大有所获,若不是半路杀出来那个花千骨,若不是有杀阡陌一味地阻拦,说不定此时已是六界一统。此次虽说损伤并不算很大,但给单春秋的震动却非比寻常。原来,这冥界虽弱,却真的是一道无法突破的梗。怪不得那红衣之人,如此有恃无恐,当真是让他愁眉不展。
七杀之内,杀阡陌仍是禁于寝殿,既然知道无法出去,也用不着再大费心力去做那些无谓之事,倒不如安心修炼。那人给的牢笼,虽然一次次在他的心中划上伤疤,但他又何尝不知,那也是最好的保护?三年前,自己从冥界归反七杀之时,他不也是如此为他层层做设。有那道屏障在,外面的一切都不会伤到自己。但如今,真正能伤他的人,却是那一心想要保护他的人。多么可笑!
不愿挣扎,并不是想要妥协、想要放弃,只是看不清尘世,看不清情意,更看不清自己。怨恨、伤感、矛盾、心痛……几百年的相伴,当真就此割舍了去?心中再恨,却也并不是瞎子。悯生剑出鞘,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的身前。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将绯夜刺下去……而单春秋也是明明白白感觉到了他的杀意,才会放下手中的神器,一心只等着摩严持剑去取他的性命。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叫琵琶的女子出现,自己会不会真的忍心下手?虽然,口口声声说待法力恢复便会报此仇怨……可绯夜崩坏,真的会心痛!如他所问,到底是在意那把剑?还是在意它原来的主人?悉数过往忘不掉。他会伤他,却从不会害他……
幽暗冰魄,仍在按照他的叮嘱小心使用,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还愿听他的话。冰魄上的邪气虽重,令他阵阵腾起杀戮之心,却也并没有真的伤到他的身,反而使魔功大涨。
单春秋,你如此助我恢复功力,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有能力杀了你么?
结界波动,打破了妖魔之王的思索。
多日未见,那绯绿眼目之上依旧是愁眉紧锁,似乎很久之前,他和他便不再有笑容。
“玄镇尺……我拿不回。”从未有过的沮丧挂在面上。曾经,他也曾有过出战失利之时,却从不会像今时今日这般,渴望得到他的原谅和安慰。
杀阡陌并不言语,本就知道他此去定然是徒劳无功,只是兀自觉得殿中烦闷,透过他开启的结界,走出了寝殿。
七杀之内,自那日血腥杀戮之后,便难得见到魔君出来走动,甚至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和护法走在一处。一干侍者,统统退至一旁,不敢抬头,只是暗中窥望这主仆二人。
几百年的幽暗道路都不曾改变,拂过厅廊,略过殿宇,终至那一方王者宝座。他不恋那所谓的至上权力,只恋那曾经无欲无求的单纯时光。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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