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势力——这股势力现在对他还构不成威胁,相反的,他也许正需要这股势力来牵制住王守澄那一派的阉党,就像宋尚书所建议的那样。所以他并不介意暂时姑息花无欢,甚至这种姑息,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有必要……于是李涵愤然坐起身,系好衣襟后冷冷地对轻凤道:“这些事情,不该由你来过问,上次你就犯过同样的错误,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没想到你却仍是不知悔改。”
轻凤知道李涵已经生气,但是她急于让李涵明白自己的想法,于是也慌忙下榻跪在李涵脚边,再次大胆进言道:“陛下,臣妾过问政事是不应该,但是臣妾对陛下的一份心,天地可鉴。难道陛下不想除去花无欢一党吗?去除阉党,还权于君,难道不是陛下您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轻凤情急之下使用了激将法,虽成功地激起了李涵的怒意,却丝毫不能使自己的进谏生效。而李涵听到轻凤清楚说出自己的心事,非但不喜,反倒有种被人戳中心病的羞窘。于是他恼怒起来,一向温煦的眼眸这时狠狠瞪住了黄轻凤,咬牙切齿地低声道:“黄昭仪,今天你这番出言不逊,本是大不敬的罪过。我看在胡婕好刚刚薨逝的分上,暂且饶了你,你退下吧。今后若是再犯,可就没那么容易让你脱身了。”
轻凤张开嘴还待说什么,这时李涵却已经唤来了王内侍,径自吩咐道:“送黄昭仪回富。”
轻凤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无奈地跟着王内侍离开太和殿,一路上挨了他好大一顿训斥:“黄昭仪!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亏我还在圣上面前帮你说尽好话!你看看后宫这么多侍寝的嫔妃,有哪一个曾在半夜里被圣上赶出来过?”
轻凤心中暗暗着恼,忍不住也跟在王内侍身后唉声叹气,愤愤不平地心想:唉,他为什么独独在面对她的时候,就这么刚愎自用、不肯接epc她的好意呢?明明和大臣们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唉,看来她这一次想要成功,必须得剑走偏锋、另辟蹊径了。
于是这一天夜晚,轻凤一鼓作气,悄悄隐了身子前往神策军驻扎在禁苑中的大本营——神策军北衙,直抵神策右军中尉王守澄所住的宫室之外。
王守澄的宫室非常华丽,四周戒备森严,到处散布着他的党羽。轻凤一进入他的地盘,立刻就被神策军的侍卫给拦下:“大胆,来者何人?”
轻凤不慌不忙地揭开斗篷,唇角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对押住自己的神策军侍卫说:“我要见王守澄,你去告诉他,就说紫兰殿的黄昭仪求见。若是他不愿拨冗见我,就只需要问他一句,他想不想除去花无欢。”
第十六章 密谋
轻凤一语惊人,原本充满孩子气的小脸,在暗夜里竟显得分外诡异。此时拦阻她的神策军侍卫哪敢再对她小觑?于是匆匆往王守澄处禀告之后,便折回来对轻凤道:“昭仪娘娘,我们中尉大人有请。”
轻凤嘻嘻一笑,翘着下巴道:“好说,带路吧。”
说着她便跟随神策军侍卫一路走进北衙,到了王守澄所在的宫室,只见那里高堂锦厦美轮美奂,丝毫不逊于天子的宫室。轻凤见了这嚣张的排场,心里不禁暗想道:呔,先用这老贼除去花无欢,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这个老贼我也非除不可。
不过说来黄轻凤出山数载,倒是从没见过这个大名鼎鼎的王守澄,她不禁也有些好奇,在绕过大殿的锦障时,特意圆睁着眼睛端详堂上坐的人。
那是个紫赭脸盘、身材微胖的老头,这会儿正歪坐在榻上,腰下盖着条锦衾保暖。
他似乎没有察觉黄轻凤的到来,正专注玩弄着手中的两颗金胡桃,直到一名小黄门蹭蹭移到他的榻前通报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懒懒瞟了轻凤一眼,不掩夜半起身的疲惫,貌恭心慢地招呼道:“哟,原来是昭仪娘娘驾到,恕老奴无礼,不便起身相迎了。哎,人老了,一入冬腿脚就发僵,不中用了……”
轻凤忙摆出一副识大体的姿态,福了福身子,假惺惺笑道:“中尉大人千万不要这样说,妾身夜半前来叨扰大人,是妾身的不对。”
说罢她一直拢在袖中的手一动,竞从袖中掏出一只錾金红宝石莲花香盒来,递进侍立在一旁的小黄门手里。那黄门忙不迭捧了香盒,送到王守澄榻前请他过目,那王守澄慢条斯理地揭开盒盖,原也不指望瞧见什么稀罕玩意儿,不料定睛一看后暗暗吃了一惊,心想:也未曾听说过这黄昭仪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如何今日能这般出手不儿,竟送他一颗鸽子蛋一样大的珍珠来?
轻凤观察着王守澄微妙的脸色,内心暗爽——她作为一只神通广大的黄鼠狼,到哪里寻不出一点奇珍异宝呢?京城首富布满机关的藏宝库,不过是她的后花园罢了,要不是为了低调,莫说鸽子蛋大的珍珠,就连鸡蛋大的珍珠,她也是手到擒来。
当下王守澄收了大礼,也不得不振作起精神,对轻凤和颜悦色起来:“不知黄昭仪此番前来,找老奴有何贵干呀?”
他虽然自称老奴,可通身上下的气焰,绝没有半点奴仆的谦卑。轻凤望着他笑道:
“不瞒大人您说,妾身近同得罪了宫闱局的花少监,还想请大人您为妾身做主。”
王守澄闻言却笑道:“是昭仪娘娘太看得起老奴了。老奴虽身为神策军中尉,可是一向持盈守虚,不敢多过问宫中事务,黄昭仪这番请托,老奴只怕是不能胜任啊。”
黄轻凤听了王守澄这番托词,对他的欲擒故纵十分腹诽。这时服侍王守澄的小黄门恰好送上茶食来,黄轻凤手捧着茶碗,在白腾腾的茶雾里眯着眼谄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如今谁不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您老人家的地位举足轻重呢?妾身遭遇的难事,若不能仰仗大人您襄助,妾身介女流,义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王守澄闻言呵呵一笑,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安能看不透黄轻凤这点小算盘,只不过这丫头见面礼送得体面,谈吐也识大体,这一来倒也合他的脾胃。于是他在小黄门的服侍下啜了一口茶,漱了漱吐进唾盂里,这才清了喉咙开口道:“昭仪娘娘您这番话,真是折杀老奴了。那个花无欢向来不识抬举,和您过不去,也不奇怪。这事娘娘您想怎么办,就尽管放手去办,老奴这里不会多过问,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您是老奴的主人,老奴又焉敢怠慢?只不过……”
王守澄话说到这里却又顿住,轻凤听出他语带机锋,立刻虚心求教道:“妾身愚钝,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王守澄这时莞尔一笑,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闪出点狡诈阴险的寒光:“只不过,但凡这类事体,要想办得滴水不漏,总需讲求个里应外合、八面玲珑。那花无欢在后宫之中,一向谨小慎微,断不肯授人以柄,老奴义怎能奈何得了他?不过如果昭仪娘娘您能在内斡旋,而老奴在外朝替您穿针引线,到时候昭仪娘娘您的心腹之患,自然能药到病除啊……”
这番话正中轻凤下怀,她慌忙起身下拜,对王守澄恭维不迭:“大人您一席话,真令妾身茅塞顿开。只是妾身在这局中该如何作为,还望大人明示。”
王守澄闻言立刻对轻凤招了招手,一边咳嗽一边气喘着说:“昭仪娘娘,还请您上前一步说话。”
轻凤狐疑地瞅了王守澄一眼本有些踟蹰,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是只有法术的妖精,还能怕个糟老头子不成?于是她信步走到王守澄面前,昕他要说什么。不料那王守澄竞突然伸手抓住轻凤的手腕,将她险些吓了个半死:“大人,您、您这是……”
这是想占我便宜吗?轻凤在手腕上凝了个力字诀,打算这老贼要是敢不守规矩,下一刻她就会一口气将他甩出大殿去,哪怕摔碎他身老骨头呢,只当是提前为李涵除害了。
这时王守澄却没什么大动作,只是跷起一根小指,在轻凤掌心缓缓画下了一个“宋”字。轻凤眼珠一转,不知王守澄是何用意,索性一脸天真地望着他,静候下文。
果然就听王守澄低声往下道:“宋申锡。不知道这个人,昭仪娘娘您可听说过?”
黄轻凤歪头想了想,不甚肯定地反问:“可是近日受封尚书右丞的那一位?”
王守澄点了点头。
噫,这老贼,当真把她当木头木脑的棋子使唤昵!轻凤心下暗嗤。
仅凭那次无意中被自己撞见的密会,轻凤也知道宋申锡这个人,李涵是对他另眼相看的;而他们的密谋正是为了除掉王守澄,这个老贼,只怕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只是被李涵如此信任的大臣,能与花无欢有多少关系呢?轻凤皱皱鼻子,直觉王守澄接下来的提议,一定不会让自己占到任何便宜。
果然就听王守澄缓缓道:“老奴听说,这宋申锡与花无欢一向往来密切,只是这个消息老奴也没有十成把握。不过老奴相信,他们两个若背地里真的相互勾结,一定是在计划着一个对圣上大不利的阴谋。如果昭仪娘娘您能从中找到任何确凿的证据,将之交给老奴,不但能够解决娘娘您的心腹大患,也能成全老奴对圣上的一片忠心,娘娘您意下如何呢?”
轻凤听罢一声不吭,不敢轻易答应王守澄。她清楚王守澄这—招是在借刀杀人,也许那宋申锡对李涵两而三刀,当真也在与花无欢勾结,阴谋拥立漳王,这样自己除掉他也算一箭双雕;可如果他对李涵的确是忠心耿耿的呢?自己与王守澄狼狈为奸,以后岂不是将亲手折掉李涵的左膀右臂?
也许内宫外廷之中,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位大臣对李涵的重要性,可是花无欢的阴谋迫在眉睫,他的身边又有法力高强的翠凰相助,自己如果想要取胜,不兵行险招丢卒保车真的是没有胜算……一时之间轻凤左右为难,不觉讷讷问道:“大人您此话当真?那宋申锡,真的在与花少监勾结,想对圣上不利?”
话音未落轻凤便暗暗后悔——何必多嘴问这个老贼,哪能问出什么真相来呢?
老奸巨猾的王守澄这时仍不肯将话说满,只是一边观察轻凤的脸色,一边劝诱道:“昭仪娘娘,这事老奴虽没有十成把握,但也绝不是捕风捉影。我们替圣上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总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轻凤皱眉,一边低头装出害怕的样子拖延时间,一边左右权衡——牺牲掉一个宋申锡,以一换三,可以一并除掉花无欢、漳王,还有杜秋娘,又能让翠凰无计可施,倒也是划算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也许白己这样做,是对的。
于是轻凤隐忍住心中深深的厌恶,脸上硬是挤出一团和气,斜睨着王守澄笑道:
“多谢大人点拨,妾身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而与此同时,附身在杜秋娘体内的翠凰,也在积极推进着花无欢的计划。
其实作为有着高深修为的狐妖,顺应凡人迂回而低效的方法办事,至今仍使她很不习惯。她总是无法放开手脚恣意妄为,比如花无欢和杜秋娘想让漳王做皇帝,她虽然按照戒律不能杀掉真命天子,但大可以迷惑文武百官,令他们亲自逼李涵退位让贤,将紫宸殿上的御座禅让给漳王李凑。
只是她不可能让法术持续百年,当法力失效百官清醒之后,谁又能来收拾这个烂摊了呢?
也许被束缚在凡人的规矩方圆里,正是她自己画地为牢的报应吧?谁叫她也像只不入流的妖精一般,萌生了凡心呢?
翠凰借着杜秋娘的眼睛,淡淡望着侍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心底暗暗落下一声叹息。继而她打起精神,对花无欢沉声道:“如今漳王在朝中很有声望,有一批老臣相当维护他,只是他住在兴庆宫内,与群臣往来多有不便,不如我们为他拟一封奏本,奏请天子提前为他举行冠礼,也好令他顺理成章搬入兴宁坊的王子十六宅,如何?”
站在翠凰面前的花无欢闻言挑挑眉,一时竟分不清说这话的是秋妃,还是那不知名的妖精。他不禁想弄清眼前人究竟是谁,于是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反抛出一句试探的话:“此计好是好,就是圣上他未必答应。”
翠凰闻言笑道:“无妨,我们就说漳王他大了,人事渐通,宫中女眷众多,凡事多有不便。再者兴庆宫是太皇太后的宫室,更应该有所避忌,圣上他必然清楚这一点。此外我们提前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让大臣们也联名奏请一下,相信圣上他不会不准。”
花无欢听了眼前人的话,紧抿的双唇微微弯出一丝笑,刚要确信她是秋妃时,却见眼前人长袖一挥,铺在地上的毡毯中立刻跳出许多龙眼大的珍珠,晶莹剔透滚了一地。
“这些珍珠是东海的鲛人泪,足可以供你上下打点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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