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

章节51

过来,你也没法看见她了。”
这时李玉溪却摇了摇头,平静地缓缓开口道:“我既然决心让她随您去终南山,我就存下了不与她再相见的心。那么一年或者百年,于我又有什么差别呢?”
第五十九章 新年
永道士闻言不住点头,赞叹道:“李公子你既然有此决心,贫道便也舍命陪君子,哪怕拼尽这身道行,也会救小狐狐一命,李公子尽管放心吧。”
“多谢道长。”李玉溪得到永道士的承诺,又深深地给他磕了个头,这才虚晃着站起身,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待到李玉溪走远了之后,轻凤这才瞪了永道士一眼,语气中不无埋怨:“你果然很缺德。”
永道士嘻嘻一笑,为自己的缺德找理由:“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不下这一狠招,怎么能考验出他的真心呢?”
轻凤对永道士的借口嗤之以鼻,胡乱与他告了辞,径自回大明宫紫兰殿休息不提。
只是此番轻凤与永道士联手设计李玉溪,委实缺德,所以老天偏心眼只惩罚了轻凤,让她在忙昏头之后闷头大睡了三天三夜,生生错过了李涵十月十日的生日。
待到轻凤从沉酣中醒来,发现李涵的生日已经低调地度过,真是气得她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再加上百密终有一疏,她当初只考虑到飞鸾可以借假死脱身,却没想到自己要为她服丧的问题,偏偏她还在李涵面前表现得无比重视自己这个妹妹,于是无意中把自己也栽了进去——李涵竟然认为她一定会为飞鸾服丧,所以特意给她送来丧服和朴素的银首饰,更要命的是连侍寝都不劳她费心了!此外宫中还禁止歌舞宴乐,日子过得简直比白水还淡,让轻凤泪流满面。
转眼到了十一月,长安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甲午日那天,李涵在圆丘祭祀,大赦天下,并诏令四方不得再进贡奇巧之物,就连纤丽的布帛也禁用,下旨烧掉了纺织它们的机杼。
跟着他又发布了举世称颂的《崇俭诏》,诏书中曰:
“盖俭以足用,令出惟行,著在前经,斯为理本。朕自临四海,悯元元之久困,日昃忘食,宵兴疚怀。躬绝文绣之饰,尚愧茅茨之俭,亦喻卿士,形于诏条。如闻积习流弊,馀风未革。车服第室,相高以华靡之制;资用货宝,固启于贪冒之源。有司不禁,侈俗滋煽,是朕之教导未敷,使兆庶昧于耻尚也。其何以足用行令,臻于至理欤?永念惭叹,迨兹申敕。自今内外班列职位之士,其各务朴素,宏兹国风。有僭差尤甚者,御史列上,主者宣示中外,知朕意焉……”
如此一来,就连曾经专为轻凤飞鸾姐妹打造的芙蓉歌舞台,也以胡婕妤薨逝不再使用为由,被凿下宝玉熔掉了黄金,以充内帑。轻凤虽然不大能理解李涵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决心要配合李涵,于是衣着简朴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太和四年春,正月戊子日这天,李涵册立他的长子李永为鲁王,发布了《封皇子永为鲁王制》,其诏书曰:
“朕恭承宝位,钦若璇衡,兢业戒怀,惧忝洪构。今皇嗣诞秀,既流庆于天枝;白茅启封,宜分王于土宇。用崇大典,式固丕图。长男永,植性端庄,禀灵聪哲。神气挺于岐嶷,和粹精于仪形,姿范蔼然,是用嘉慰。将奉闻《诗》之教,冀彰乐善之风,俾洽宠恩,允膺锡命。庶表祥于麟趾,爰建社于龟蒙,敬哉戒哉,无忝我列圣之休德。可封鲁王,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入冬以来,长安城已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大雪。新年的喜气却并没有给紫兰殿带来多少欢乐。自从胡婕妤“薨逝”之后,紫兰殿便已成了大明宫内臭名昭著的不祥之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里阴戾之气极重,所以才会害死了胡婕妤;也有人传说紫兰殿在大白天都会闹鬼,有时候能听见殿中传出男人的说笑声,大家都猜测那是先帝敬宗的鬼魂。再加上黄昭仪这个妃子也是阴阳怪气的,经常躲在帐中好几天不下床,也不要宫人贴身服侍,当初她在曲江行宫时撞鬼,可是有许多人亲眼看见的。她当时杀了鬼怪变成的胡婕妤,之后没几个月胡婕妤就真的暴毙了,这样一想,胡婕妤的薨逝,会不会也与黄昭仪有关系呢?
诸多猜测之下,大家纷纷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没事也要绕着紫兰殿走,如此一来,轻凤就更寂寞了。在飞鸾离开之后,她白日里更加无所事事,于是每天都隐了身子,到延英殿去看李涵处理政事。
她总是在晌午时贼溜溜地跑入延英殿内殿,这个时候李涵通常都端坐在御榻上,与宰相大臣们一同商议政事。每当他这般全神贯注时,侧脸英挺的线条俊美无比,而轻凤偏偏看得见摸不着,只能望着李涵心痒难耐、垂涎欲滴地直嘀咕:“哎,你呀你呀,什么时候才能再招我侍寝呢?”
她猴在李涵的御榻靠背上撒娇撒痴,无意中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奏章,看见上面写着李宗闵引荐牛僧孺云云。
这是什么东西?轻凤转转眼珠子,不大理解,也不以为意。这时就听李涵在座上对宰相道:“可以令刑部尚书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众爱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纷纷点头称是,交口称赞柳公绰如何如何有能力,只有轻凤一个人无聊地挠了挠脑袋,在局外一头雾水。她不禁懒懒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觉得做皇帝真是辛苦又无聊。
接着大臣们又开始和李涵讨论起正月就要举行的进士科举考试来,在众人热闹祥和的议论声中,轻凤蓦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年那李呆鹅似乎也是要参加科举的。
“哎呀,他现在的状况,适合参加科举吗?”轻凤吐了吐舌头,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内疚。不过转念一想,比起她家飞鸾的幸福来,那个李呆鹅的功名前途,也是可以退居其次的啦。她可没有什么想让自家妹妹做进士夫人的打算,毕竟她们可是连后妃都做过的妖精呢。
日子一晃又过了好几天,某日轻凤在延英殿里陪着李涵与臣下商议政事时,就听见前几天刚刚被引荐的牛僧孺,已经受封兵部尚书和同平章事。她眯着眼趴在金银错铜鹤香炉下,暗暗嘀咕这个人官升得可真够快的,然后就在香炉热力的烘烤下昏昏欲睡……连篇累牍的政事真是催眠最佳利器!当轻凤从一场小睡中醒来,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才发现殿中的人已经全都散了,只剩下几个宫女在那里拂尘。于是她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怔忡着心想:哎,不如还是出宫去溜溜吧,反正李涵的心思暂时也没空放在自己身上,她何必在这里灰心丧气的呢?
正月的长安虽然下了好几场雪,街市上却仍旧热闹无比。轻凤在街头东逛逛西晃晃,注意力完全被各色小吃吸引。毕罗、胡饼、炙羊肉;馄饨、肉脯、醴鱼臆,她从街市这一头吃到那一头,大快朵颐不亦乐乎,不经意间就转到了李玉溪所住的崇仁坊。轻凤不由得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又心想反正来都来了,好歹这呆头鹅也是自己的妹夫,不如就去探望他一下吧。
于是她走进李玉溪居住的邸店,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却不料好半天门都没开。吃了闭门羹的轻凤竖起耳朵,明明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呼吸,何况她鼻子一闻就知道是李玉溪,于是又用力拍了拍房门高喊道:“李公子,开门哪!喂,我晓得你在里面……”
她吼了好几嗓子,才把屋中人给叫起来,就听见门里传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跟着房门吱呀一开,露出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骨架子。轻凤这一看不打紧,差点被李玉溪的新形象吓掉半条命。就见他形销骨立,已经消瘦得脱了人形,哪还有当初叫飞鸾垂涎的白面蒸糕的风韵?
“天哪!”看着李玉溪这副样子,轻凤不禁惊叫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晃了晃他的身子,“喂,你不要命啦!瘦成这副鬼样子?”
那李玉溪没有说话,只懒懒搭了轻凤一眼,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轻凤心想这下坏了,这只呆头鹅不会是想绝食殉情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否则飞鸾那厢还没醒过来,李玉溪这头倒先饿死了,到时候她可如何对飞鸾交代呢,还不被给她怪罪死!
于是她立刻扯了扯李玉溪的手,异常热情地絮叨着:“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这可不像你啊!走,上街下馆子去。”
“不,”李玉溪却用力甩开轻凤的手,倔强地拒绝她的好意,之后又从案上捞起一卷书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这两天就要考试了,我还得看书呢。”
轻凤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没好气地反问:“就你这个状态,还看书?还考试?”
李玉溪躲开她的纠缠,径自虚弱地逞强道:“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客居京城,为的是什么?我,我可不光光是为了儿女情长,就忘掉举子大业的人。”
可是说着说着,眼泪就从他黑琉璃似的眸子里涌了出来,一串串滑下脸颊。轻凤看着李玉溪逞强的样子,一时也默默无话可说。半晌之后,她却忽然不由分说地虎起脸,一把扯起李玉溪:“什么不为儿女情长、不忘举子大业?你,你这个样子,也太没说服力了吧!走,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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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一鼓作气将李玉溪拉到街上,冲进一家汤面铺子,气哼哼地为他点了两碗热汤面,“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李玉溪面前:“吃!”
不待李玉溪有反应,她自己倒先拿起筷子,吸溜吸溜就吃下一碗面条,李玉溪默默看着她,好半天之后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你竟然也吃得下……”
轻凤此时吃得正香,闻言立刻抬头瞪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我吃不下?”
李玉溪低下头,黝黑的眼珠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竟又渐渐浮上一层薄泪,半天后才哽咽着欷歔道:“我以为你跟飞鸾是好姐妹呢。”
轻凤闻言一拍桌子,义正词严地嚷嚷道:“我和飞鸾当然是好姐妹,这还用你说?!”
李玉溪无辜地瞥了她一眼,继而小声抱怨道:“那她离世了,你胃口还那么好……”
“啊?”轻凤被李玉溪说得一愣,跟着心虚起来,干巴巴咳嗽了两声才道,“飞鸾过世,我当然伤心!可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好好过日子不是吗?我这是化悲伤为食欲,为了飞鸾才这样努力吃饭!就说你吧,你现在这样折磨自己,飞鸾她要是看见了,能安心吗?”
轻凤这一番老生常谈的说辞,根本打动不了李玉溪。他只是有气无力地瞅了她一眼,便默默地望着街心再也不说话。轻凤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顿时也没了胃口,在草草敷衍了他几句之后,便忙不迭地告辞。
唉,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路上轻凤心中暗想,忍不住就埋怨起自己的同伙永道士来。这刚天边霰雪微下,轻凤还有些兴致,于是忽然想起飞弯还在永道士那里,便拔腿匆匆往华阳观跑去。
当日李玉溪将飞鸾交给永道士之后,轻凤本不放心将飞鸾留在华阳观,可无奈永道土振振有词,说飞鸾服用了他的百日醉就最好待在他身边,这样万一出个什么事,没人比他更清楚如何处理意外。轻凤被永道士说服,只能无可奈何地听从了他的安排。
待到轻凤抵达华阳观时,就见道观上空香烟袅袅,从观内隐隐传出步虚笙磬之音。此时正值新年,道观里五花八门的节日自然也少不了。永道士今天身穿着一件绛红色盘金绣的蜀锦道袍,聊应新春节景。他见到轻凤前来,立刻兴高采烈地迎出门,站在一株怒放的红梅树下招呼道:“哟,小昭仪,好久不见。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还特意来向我拜年?”
轻凤嘟着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与他斗嘴道:“谁来跟你拜年了!我是来看我家飞鸾的。谁知道她被留在你这儿,你有没有好好待她?”
永道士听了轻凤的质问,立刻无辜地耸耸肩,万分委屈地喊冤:“天地良心,小狐狸她天天昏睡着,我能怎样待她?”
轻凤信手指挂在道观屋檐上的冰凌,煞有介事地说:“这两天下了好几场大雪,你不给飞鸾加几床被子,万一将她冻着呢?”
轻凤的话惹得永道士忍不住发噱,呵呵笑道:“有你这个婆婆妈妈的监令官,我哪敢对她不上心,不信你自己去查验好了。”
轻凤闻言轻哼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踱进永道士的厢房,就看见飞鸾如今已幻化为原形,狐狸身子团成一团,圆圆软软的,正盘在个蒲团上闭目沉睡。轻凤看着她不觉微笑起来,这时永道士在她耳边解释道:“你看小狐狸现在,已经是沉睡的样子,应该过几天就可以醒了。我给她睡的蒲团里填的可都是芝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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