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驯养

章节13

前一晚刚出意外,但哨兵们的训练还在照常进行。阮明征一边带他走过去,一边介绍。空地上的训练项目是力量、速度、瞬间爆发、耐力、战斗技巧,其他五感开发相关的都在旁边的楼房里进行。
宁飞全都记得。
这么多年,公会的布局都没怎么变过。
墙上挂着荣誉榜,记录了各种训练项目中最高纪录的保持者。第一个便是李政青,深入感知的最高分,时间是二十年前。
他的导师。
这记录竟然还保留着,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阮明征见他看了许久,出言解释:“李政青是以前公会最杰出的的向导之一,他能把测试程序的模拟人格摧毁之后,再重建出一个分毫不差的。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训练项目上,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宁飞点头,轻而短促地冷笑了一声。阮明征似乎有些诧异,他仰头看着记录,追问:“以前?”
“这几年被调去军方。”阮明征叹道,“他年纪大了,感知能力逐渐退化,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公会。”
宁飞继续向前,过了两三个不认识的人,在大范围高精度操控的条目下,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是成扬,右边有一行小字,表明记录是精神体一同创下的。
他还从没见过成扬的精神体,自己的猫却早就迫不及待地缠上去。
前面其他记录都是属于哨兵的。阮明征轻笑着提议:“要来我们的训练场试试吗?说不定还能创造几个新数据。”
29
成扬推门进去,发现会议室里不止谢彤一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坐在桌前,双手交握撑着下颔,正皱眉浏览屏幕上的损失报告。听到声响,转身看了一眼,站起来以眼示意谢彤。谢彤为成扬引见:“这位是军方的资深向导顾问李政青,曾在公会里当过多年导师。谭渊少将很重视公会的事情,专门派他来协助重建工作,并协同追缉纪永丰。”
她又回头向李政青介绍:“这是成扬,公会里的一个向导。”
“我记得你。”李政青说着,向前与他握手,“我离开公会的时候,你还不到二十岁,很有天赋。现在看来品行也好,没被纪永丰带上歪路。”
谢彤清了一下嗓子,成扬低头苦笑,心知她是在不满自己对宁飞的处置。李政青见两人反应,扬眉问:“怎么?我现在精神力虽然不剩多少,但经验还在。你们别想在我面前打哑谜。”
“也没什么。”谢彤解释,“公会内部的一桩丑事。”
她不愿说,李政青却反而兴趣高涨起来:“谢女士,我是代表军方来协助你们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是纪永丰留下的烂摊子。”谢彤叹气,“他向外面的组织泄露消息,害死了成扬的哨兵搭档,再嫁祸给成扬。那时公会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被蒙在鼓里。”
李政青恍然,手拍在成扬肩头,用力握了握:“想必是让你受了不少冤屈。”
在谢彤的瞪视下,成扬摇头道:“也没有。”
“我也失去过搭档,知道那种痛苦。”李政青说,“那你们当时执行的任务呢?被纪永丰干扰失败了吗?”
“失败了。”
谢彤补充道:“就是护送h310的任务。”
李政青的眉毛皱起来。“那个任务……”他缓慢地回忆,“还是我交到你们手上的。最终的结果是执行者一死一伤,目标下落不明。可除了研究之外,h310并没有太大价值,为什么纪永丰会去刻意破坏?”
“公会还在调查。”
“加快进度。”李政青下令,“资料共享一份给我,我也好调动底下的人。我们必须弄清纪永丰的一切意图,掌握他叛逃前的所有举动,才能避免更大损失。”
谢彤应道:“我马上派人着手去做。”她在屏幕上点了数下,传送消息,完毕后转向成扬:“成扬,我要听你的报告。关于那个佣兵,还有你们获得的所有情报。”
李政青屈起手指,饶有兴致地在桌面轻敲。成扬稍微犹豫一下,还是开始说起宁飞的雇主。琦姐——提到这个名称的时候,李政青面上没有任何反应,情绪却稍微波动了半分。那是极微小的变化,像空气里出现一圈涟漪,只有向导才能察觉。成扬不动声色,接着阐述琦姐的计划,先是打算杀三合会、华青、秃鹫首脑,后来放弃秃鹫首脑,换成谢彤。
谢彤冷笑:“那佣兵还打算来杀我?”
“他现在已经没有杀意。”成扬温和地解释,“我能感觉出来。”
谢彤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李政青抬手,让他继续。
成扬略过他们的相处片段,直接说宁飞发现琦姐能在哨兵脑内植入探针。而这探针,恰恰与昨晚失控哨兵腺体中的异物极为相似。
“有趣。”李政青轻声评价道。
谢彤脸色阴沉下去,显然难以体会出任何趣味。她点点头,问成扬:“还有别的吗?”
成扬松了口气。
她没追问是怎么发现的,也没说是怎么验证相似度的,大约是被这消息震惊到了——除了纪永丰,公会动乱的背后恐怕还有其他人。
“还有。”他迟疑地说,“夜鹰的雇主还想杀我。”
比起其他被悬赏的大人物,他的名字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为什么?”李政青问,“因为你拐跑了她的合作佣兵?”
“我也不清楚。”成扬说。
谢彤倒没这么好奇,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让成扬以后出公会自己小心。她通过屏幕下达了几条指令,抬头看着李政青:“上校,我需要借助军方的资料库。”
“请讲。”
“我想要海河市所有名字含有琦这个字音的女性名单。”谢彤说,“十四——不,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以及她们的基本资料。成扬,你继续跟夜鹰接触,套取更多关于这个琦姐的消息。我已派人去跟方文浩手下打听,看他们是否知道这个人。”
“军方在黑道也有线人。”李政青说,“我会让他们多留意。”
“多谢。”
李政青笑:“不必。”他环视一圈,又开口:“我会督促底下的人,今天就先这样?”
谢彤为他拉开会议室门,门外早已有人等着,准备带李政青去安顿。等告别完毕,谢彤重新关门转回身,问成扬:“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对琦姐这两个字有反应。”
她叹了口气,将额发拢到耳后:“先看看他会提供什么样的资料吧,我这就找其他老向导多留意的。我对此人了解不深,他出意外调去军队的时候,我刚好在海上服役。”
“意外?”成扬问。
谢彤轻而短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像嘲讽:“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听说他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自己学生击成重伤,还让人跑了。”
成扬点头,大约回想起来当初似乎是有这件事。
谢彤问:“你现在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吗?”
“和夜鹰一同调查琦姐。”
“是。”谢彤说,“公会的核心任务不方便让外人参与,你自己把握行动。看好夜鹰,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我让阮明征把他带往训练场,你去那边找他们吧。”
成扬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时间已近中午,他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越近,便越能感受到高昂的躁动的情绪。空地周边是一圈人,围着中央纷纷喊着乱七八糟的“加油”或者“加速”。成扬不禁好奇心起,艰难地找到一个空当挤进去,结果发现被围观的主角是个看不清的虚影。
因为实在太快了。
这是个用来做实战训练的场地,具体方式是规避程序模拟出的子弹。子弹最初速度稍慢,随时间增加而愈加快且密集,被击中一次便出局。宇晴生前最恨这项测试,她力气大,却不够灵巧,只能勉强坚持到恰好及格的时长。
成扬凝神观察了一会儿,动态视力跟不上节奏,子弹在眼中几乎化作雨点般密集的光斑。而光斑间的人影却仍在坚持,根据附近人的惊叹,似乎还游刃有余。
“再快一点!”不知哪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大喊,“已经接近音速了,再加把油超过光速,让我们见识一下时间倒流!”
成扬忍俊不禁,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聊。他不该在这儿看别人炫耀实力,出去找宁飞才是正经事。刚转身,手臂却被人抓住。
“别走,”一个略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名字的同事喊他,“成扬,你带回来的那个哨兵挺厉害。”
“啊?”成扬说。
对方指着场地中央:“就在那儿呢。谢彤想要他的数据,阮老师和我们一起撺掇他上场,他一开始还不肯。”
“然后呢?”成扬问,“怎么又同意了?”
同事耸肩:“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他推上去,只好先放着他自己逛,去和阮老师一起商量为你安排新哨兵的事情。隔壁组刚好有个合适的女孩子,长得甜美,能力也不错。他在荣誉榜边上看了一会儿记录,突然又自己凑过来,说想试试。”
“试了几个项目?”
“这是第一个。”同事说,“想不到他能这么快,而且坚持这么久,速度和专注力都相当惊人。”
说话的时候,十多秒过去,子弹的射速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一大片虚影沿着地面低低飞过。同事是个哨兵,绘声绘色向成扬描述宁飞的动作,怎么纵身一跃,又怎么在半空后仰,下腰躲过中间三排——“处理得干净漂亮!”他赞道。
成扬却感觉不太对。
宁飞的人影像是一根绷得太紧的线。
没等他走近一点确认状况,场上变局突生。宁飞极快地冲来,抢了什么东西退回去。明明路过了成扬身侧,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哔哔的警告声响起,表明受训者挑战失败出局。但事情并没停下来。两声枪响——不是模拟,是真实的子弹。周边的哨兵纷纷冲上去,有的按住宁飞的手脚,有的去抢他手里的枪。他们人数太多了,体型也是模拟弹片的千百倍。在这种四面受敌的拥挤的情况下,宁飞速度再快,也逃脱不开,只能如困兽一般被制伏在地上死死挣扎。
他的双眼因充血而变红,咬牙恨恨盯着对面的宿舍楼。
成扬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一个花白的脑袋,背对训练场。四周人声嘈杂,宁飞突如其来的攻击把他吓出满手心的冷汗。“让一让。”成扬在人群中大喊,信息素也随之四散,“我是他的向导,让我到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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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音速是骗人的,别信。
30
就是李政青。
宁飞不可能认错。
相较于周身的虚拟子弹,李政青的动作几乎慢成定格的画面。宁飞瞪大双眼,看到他缓缓转头,每个细微的变化都是一帧,每帧都漫长得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他的长相没变多少。灰白的斑驳的头发,嘴角深刻的法令纹,令整张脸看起来既苍老,又刻薄。
过去与现实突然交织成一张网,宁飞不能准确分辨出自己处在哪个时间点上。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以为有了安全的容身之处,结果却只是另一次轮回。层出不穷的体罚花样,无休无止的精神汲取。李政青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身往回走,宁飞瞪着,几乎能预见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恐慌铺天盖地涌来。
他想,必须杀了李政青。
然后他也这样做了。
攻击像是琴槌敲打在绒布上,或者石头落入泥潭,徒劳无功。李政青并未回头,四周人影幢幢,堵住他的去路。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动作仓皇而无措,没有任何章法。在混沌而激烈的碰撞里,宁飞恍惚听到几个字词的片段。“感官过载”、“幻觉”、“禁制环”。
最后三个字,让他仿佛浑身都因过电而疼得燎烧起来。
决不能妥协。
不能任由自己回到年少时不知所措的、孤立无援的境地。
接下来的反抗成了一种本能。没人护着他,他只有尽力保护自己。撕咬。挣扎。李政青逐渐走远,而他还困在原地。过度的紧张让他分辨不出面前的人的脸,视网膜上的光斑晕染成模糊的一片。探针只能把他钉在失控与理智的痛苦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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