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马并不是很多。”
“哦!”
唐天重随口应着,似笑非笑地望向我。
我也不接话,只是向前迈着脚步越发沉重。
其实我是懂得的。
庄碧岚可以舍我而去的,而不肯舍南雅意而去,并不是因为看重南雅意更胜我。他舍不下南雅意,自是因为南雅意曾两度舍命救他,他不能做无义之事,放着南雅意落入虎口,九死一生。他敢舍下我,也是清楚我中户谅解他的苦楚,并深知无论唐天重或唐天霄,都有心维护我,绝不舍得伤我性命。
不舍得伤我性命而已,其他的,在他看来.已不是报重要了吧?
就像在我看来,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同样不是很重要了。
走入后面的院落,正中长了一株极高大的槐树.笼下一地请凉,早将夏日的炎热一扫而空。带了槐花清香的微风吹在脖颈间,凉得我脊背发紧。
暗卫并未跟进来,只有我和唐天重走到了后院的门前,对着掩住的门扇一时怔忡。
廊间一对燕子正在粱上啁啾而呜,似乎在商议北风来临前的迁徒,见了人来也不躲避,只是扑闪着翅膀,跳到另一根梁上去了。
我不知该不该敲门,抬头望了一眼唐天重。
他正盯着我,似在等着我下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手叩门时,里面传来了熟悉的悠悠叹息。
但听南雅意柔和悦耳的声线存耳边轻轻萦叹,“到底,还是我对不住清妩。”
接着,便是我梦里回旋过无数回的庄碧岚的声音,“我爱你敬你,与我惜她疼她,应该并不矛盾吧?她和我有过婚约,我一直也将她当做最亲的妹妹看持,所以不惜一切想救她出宫。可如今……又遇见你,我才想着,也许……我们没能在一起,也是命中注定有缘无分吧。”
抬起的胳膊僵直,然后无力垂下。
隔着薄薄的窗纸,依稀看得到窗边的瑶琴旁,那对紧紧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男子长身玉立,女子袅娜多姿,依偎呢喃着那温柔,将这样的秋日都卷出了三春时节的韶光明媚。
唐天重默不作声,却伸展了结实的胳膊,紧紧地揽住我,似乎怕我一时承受不住,会失态地倒下,或冲进去和他们叫骂。
南雅意还在问这庄碧岚:“碧岚,你说……唐天重真的会放了我们吗?”
庄碧岚沉吟着答道:“也许……会吧。”我瞧着他对清妩,也算是喜欢得走火入魔了,真会为她放了我们也未可知。算来……清妩能得到这样的痴情男子照顾一生,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手足俱是冰冷,低一低头,转身向外走去。
唐天重皱了眉来拉我,我垂了头,勉强一笑,低声道:“我不去见他了,只在外面等你吧。”
唐天重忧虑地望着我,神情很是忐忑,但终于没再说话。
走到前面那间屋子时,我才听到唐天重推开那扇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庄公子,交州的人在外面等着你……”
庄碧岚作何回答,我并没有听到,也不想再听,只默默地走出这座院落,站在丁香树静静等候。
风吹过,又有几瓣紫色的小花落下。
我仰起头,正对着那一丛丛开得正艳的丁香花,正优雅地挂在枝头,随着清风摇摆,送出独特的芳香。
其实这是种不能细看的花。
人道是,相思点点,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挨挨簇簇,十头,百头,千头,其实不过是豆蔻少女愁肠千百结。
不想让人觉得我过得怎样不如意,我穿的是件粉霞色牡丹暗纹锦衣,未着披风。若是在莲池或马车中,这样鲜艳的衣衫看着就会觉得燥热。可我此时望着丁香,却只觉冷了。
抱着肩,我有些发抖,而仰着的头,终于把所有的委屈和泪水倒灌进了胸腹间。
这时,不急不缓的脚步传来,唐天重已与庄碧岚并肩走出。
唐天重的面色甚是和缓,庄碧岚更是一贯的尔雅清逸,素青的长衫随风猎猎,潇洒一如既往,再看不出久困于人的落魄和局促。
他们边走边说着什么,一时并未往我这边瞧,倒是紧随其后的南雅意,一抬腿便发现了我,暗然木然的面庞即刻就露出惊喜来,高声地唤起我的名字:“清妩!”
一行人站定,都只望向我。
又有几片落花飞下,掉过青砖红瓦的围墙,从眼前飘落而下。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目光从唐天重脸色掠过,投到庄碧岚的面庞上。
他张了张唇,似想唤我,终究却没唤出声来,只是唇角轻轻地抬了下。
那笑容,还是那般温润,似一触手,便能感受到往日那沁入心扉的温柔和暖意。
南雅意却已飞奔几步,走到我跟钱握住了我的手,一边笑着,一边已落下泪来,“我只当在野见不着你了!”
我也笑了起来,“是啊,能活着再见面,便是我们的幸运。”
她的手指颤抖,却比我的手要温暖些。她说话也比一向的声调要高亢,有种强自压抑地激动情绪,喷薄待出。
“我要和庄碧岚一起去交州。你明白的……是不是?”她小心地问着我,眼底有浅浅的泪光。半旧的杏色外衫,将她的面庞衬得更加苍白。
庄碧岚不惜一切代价,总算从阎王爷手中抢回她一条命,可那场重创对于她身心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我从未见到南雅意如此瘦削单薄的模样。
“我明白。”我抿着唇角,抱了抱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我很好。你自己保重。”
南雅意点头,泪水却在她扬着唇想宽慰给我一笑时直直地滚落下来。
这时,只闻马蹄声声,一辆马车并着十余骑武者打扮的男子从村落的西边飞奔过来。
他们的目光,第一眼均落在了庄碧岚身上,并在顷刻间泛过惊喜。
而本来潜在各处的暗卫已在无声无息间涌上前来,汇聚在院门内外,悄然与他们对峙。
“公子!”
那边有人按耐不住叫出声来,眼见有暗卫阻挡近前,但闻铮铮声响,那些曾随庄氏父子出生入死的庄氏子弟已纷纷拔出刀剑,分明打算冲上前来抢人了。
“慢!”
庄碧岚扬声喝道,将手摆了一摆,静静地看向唐天重。
庄氏子弟并不放心,依旧各自摆好阵势,小心地关注着眼前的动向。
暗卫门也不肯容让,握紧了兵器纷纷向这边靠拢。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我和南雅意十指交握,同样紧张地盯着唐天重,再想不出如果他出尔反尔,在这里大打出手,又会闹出怎样的纷争来。
而唐天重只是皱眉望着眼前的局势,居然半天不出声。
“侯爷!”
我忍不住唤他,声音却是沙哑。
唐天重回头看我一眼,又是皱眉,却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说道:“庄公子,请!”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南雅意与我交握的手也放松开来。
庄碧岚上前两步,向南雅意伸出手,“雅意,走吧!”
南雅意点头,压了嗓子又轻声向我说道:“我走了。清妩,珍重!”
我应了,看着庄碧岚携了南雅意的手,无声地将目光从我面庞一掠而过,便徐徐向前行去,忽然便忍耐不住,高声唤道:“庄碧岚!”
庄碧岚回了头,微微扬着眉望向我,眼睛却有些红。
不知什么时候,唐天重已经走到我身畔,不动声色地又揽住我肩膀,显然不容我近前了。
我吸了吸鼻子,微笑道:“雅意曾和我说,希望我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幸福着。我希望……她能幸福。好好照顾她。”
南雅意望着我,本已经止住的泪忽然又滚落下来,忙转过头,拿丝帕掩住脸,并不让我看到她的伤感。
庄碧岚依旧携着南雅意的手,沉静地望着我,一对眼眸,清澈见底,映着蓝天,仿佛又是多少年前那莲畔少年的纯净如水。
我胸口发闷,手脚也似软着,一阵阵地透不过起来,只是双眼依旧盯着庄碧岚,等着他的回答。
庄碧岚转眸,望向飞洒而下的丁香花,轻轻笑道:“我会照顾雅意,就如……当初照顾你。”
我哽住,再也说不出话。
而身畔的唐天重仿佛舒了口气。
庄碧岚携了南雅意走向接他的马车,一路走,一路叹道:“雅意做的莲子羹,真的很好喝,每颗莲子,都剥得干干净净。”
我的泪水顷刻落下,只是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努力稳着自己的身体,望着他们上了马车,在庄氏众高手的护卫下,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风忽然大了,吹迷了眼。
无数丁香花簇簇飘落,乱舞襟前。
人不见,梦难凭,自此红纱一点灯。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千结。
回到摄政王府,便听说摄政王又提起我来,意思是让我再去帮他按跷这松松筋骨。
唐天重一路只盯着我瞧,也是心神不宁,闻言便道:“你若身体不适,我让人去说一声,明天再去侍奉吧!”
我心绪凌乱,明知唐天重不放心,这天必是要守在我身边了,宁可先避了他,遂道:“我哪有身体不适?能得王爷欣赏,也是我的荣幸,又何必推搪?”
唐天重只得由着我去了,自己也去书房处理公务不提。
有了前天的相处,唐承朔和我已经很是熟络,精神略好些,便和我提些当年纵马执戟驰骋沙场的往事。
他多半也只想找个合他脾胃肯倾听他说话的后辈,我素来话不多,但出身武将之家,对这个从沙场拼杀出来,换了一身荣耀、也换了一身伤病的老人颇是敬重,的确在听他说话,恰到好处地评论几句,居然让他很是高兴,遂让人为我备了碗筷,要我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我倒是无所谓,无双已在身后拍手道:“哎呀,估计侯爷晚上要吃不好了。”
唐承朔疑惑道:“咋了?”
无双笑道:“王爷有说不知,侯爷自从得了姑娘,如果没有姑娘陪着,那是吃饭都吃不香的。奴婢瞧着这会儿子天色已晚,侯爷大约又在那里等着姑娘一起用晚膳呢!”
她一推我的肩,笑道:“瞧瞧咱们姑娘怎么就这么好人缘,得了侯爷欢心便罢了,这会儿还投了王爷的缘法呢!”
唐承朔闻言却哼了一声,叩这案沿道:“喜欢吗?喜欢为什么把人家弄得哭哭啼啼的?”
我和无双俱是愕然。
唐承朔却眯着眼睛道:“以为我眼花了看不见?这丫头进门后眼睛还泪汪汪的。别说我偏心,帮着这丫头说话。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清楚?那性子不冷不热,总是带着那么股子偏激古怪,若非有着几分才气,我真不敢让他协理什么朝政大事呢。可对女孩家,还是得温存些。我瞧着清妩这丫头的性情就好得很,如果不是十分难受了,大约也不会被气得哭出来吧。”
我只得赔笑道:“侯爷一向便对我好,哪里会让我受委屈了?傍晚过来时那边回廊里风大,有沙子吹到眼睛里了,揉了半天才过来,所以眼睛红着。”
唐承朔这才不做声,摆摆手道:“罢了,也别说我不知体恤他辛苦。清妩,你便回去侍奉他晚膳吧!如果他再待你不好,只管来告诉我。别瞧着我这把老骨头,一样拿大板子打他!”
不晓得无双有没有把唐承朔这话搬给唐天重听,但我至少明白,唐天重起气来时,连他父亲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唐天重的确守诺放了庄碧岚,我也的确打算守诺侍奉他一辈子。
只是晚膳时我的确胸口闷得厉害,连肋部都阵阵地涨疼着,再精美的饮食也是难以下咽,不过喝了两口汤,便匆匆洗漱了,也不等唐天重,先会床榻上躺着。
白日之事历历在目,自是心绪翻滚,无限凄凉,加上胸口闷疼,便在床榻间辗转着,更是无法入眠。
正难受之际,眼前闪了一下,便见唐天重立在床前,还没来得几招呼,他便上前一把捏住我胳膊,几乎将我半身子拖下床来。
“你闹够没有?给我起床,吃饭去!”他声色俱厉,满脸的阴霾将烛光压得都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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