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燕王府。
从外院沿着回廊走,能看到长廊挂满了大红灯笼,各处对联都换了新,大小牌匾擦得锃亮锃亮的,还绕上了红绸段。就连各院子高矮树枝上,都飘着红丝绸,唯恐别人不知道这燕王府有喜。
与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外院相比,里院就显得安静多了。
偌大的主院,门口有两个侍从把守,院里的一草一木因为春天而抽出了绿油油的嫩枝,给这冷清的主院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时莫北健步如飞地穿过笔直的石板路,走到主院的书房门前。书房门开放着,隐隐能见到镂空拱门后的厚重梨花木书案,以及坐在书案后面的萧衍。
在一旁伺候笔墨的莫东瞧见了来到书房门前的莫北,低声请示了萧衍之后,示意莫北进书房。
莫北抬步跨入门槛,脚步放缓地走进书房,莫北这才看清了坐在书案后面的萧衍:萧衍此时手持狼毫,正在看一本折子,并没有抬头看已经走至书案前的自己。
莫北也不着急,静静地站在一旁候着,等萧衍处理了手头的折子。莫北跟着萧衍已有四五年,这样的场景见了无数次,但是每次见到都会在心中感叹:若非上位者,岂有此风范?
萧衍一身华服,黑发束起,即使此时他因为查阅折子而微微颔首,看不清楚整个容貌。但仅仅是眉眼,莫北也能感受到造物神想在萧衍的容貌上淋漓尽致展示了“鬼斧神工”这个词的心情。
王者风范。大约说的就是萧衍给人的感觉。即使他此时一言不发,只是专心地批着折子,也在无时不刻地散发着既令人觉得压迫,又控制不住想要仰视的气息。
约莫半炷香后,萧衍放下手中的狼毫,抬头看着莫北。
莫北这才恍惚中从回过神来,说明自己的来意:
“云惠人昨日跟皇上请命,想日后在燕王府侍奉王爷和王妃,皇上准了。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到了府上,属下让红袖带她去西院休息,特来告诉王爷一声。”
莫北是皱着眉头说完了这番话的,皇帝昨日批准的事情,他们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直到人到了府上才得知,心中有些不安。
云惠人是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宫女,同时也是萧衍的奶娘。据说当年萧衍的母妃在军营中生下萧衍后去了,身边几个伺候的宫女年纪都还小,照顾不了小燕王。
于是皇帝便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也就是如今的云惠人去照顾小燕王。萧衍从小在皇帝膝下长大,除了皇帝,也就跟云惠人这个奶娘比较亲。
但是毕竟身份有别,而且云惠人也还一直伺候着皇帝,萧衍十一岁后跟着蒋振楷去军营,便与云惠人渐渐生疏了起来。只是过年过节的,萧衍还是关心她几句,送一些补品,但也止于此了。
云惠人如今年已四十六,按照宫规早就该放出宫里养老,或者去伺候老太妃,一起慢慢老去。但是皇帝似乎对她当初照顾小燕王很是感激,便一直让她留在身边伺候。
云惠人也不恃宠而骄,兢兢业业地伺候着皇帝,如今除了刘天庆她就是跟着皇帝最久的了。后来的内侍和宫女都要尊称她一声“云姑姑”。
如今她不好好地呆在皇帝身边,受着小内饰和小宫女的孝敬过完余生,而是跑到燕王府要来伺候已经长大成人的燕王和即将国门的燕王妃?
萧衍想起这位奶娘,从来不苟言笑,面容看起来也有些阴郁,并不讨人喜欢。不过在萧衍的童年里,她也扮演了半个母亲的角色,说半个可能还多了。
萧衍想,因为两人的身份悬殊,她虽照料着自己长大,却从未给过自己类似于母爱之类的温暖。无论如何是关心还是担忧的话语,听起来都十分地生疏强硬。
书房静默了一会儿,萧衍便问:“她是如何说的?”
莫北如实说道:“云惠人说,如今王爷要娶王妃,她不大放心府里的下人能服侍好两位主子,所以便跟皇上请求要到燕王府亲自伺候两位主子。”
萧衍面不改色道:“嗯,我知道了。”
莫北听到萧衍的话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萧衍会找个理由把云惠人打发回去,没想到萧衍竟然接受了,还让她留在府中?云惠人对皇帝说的那番说辞,萧衍不可能没听出来啊。
云惠人说什么不放心,要亲自伺候王爷和王妃,那都是台面上的话。要是真对燕王有感情,早几年燕王封王有了府邸,她怎么不跟这出宫来伺候?
其实就是云惠人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以为给王爷喂过几个月的奶,就真把自己当做王爷的长辈了。在王妃过门前一天进府,这不是明摆着要倚老卖老吗?
王爷肯定也知道云惠人突然说要来燕王府,肯定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至于背后是什么人,这就说不准了,毕竟皇宫里,除了皇帝,也有其他居心叵测的主子。
莫北有些疑惑,这么任其发展,不像是王爷的风格啊,但还是应下了。
就在这时,敞开着的窗台有一种通体雪白的鸽子收起扑腾的翅膀,停在了窗沿。
莫东反应极快地走过去,接下它脚上缠绕的竹筒,从袖中拿出一颗食粮,鸽子用尖尖的鸟喙啄了之后便飞走了。
莫东一边走一边从打开竹筒,从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萧衍。
萧衍打开一看,一片空白。
书房里的气氛一滞,莫北率先转身走出镂空的拱门,紧接着关上屋门,然后又去关刚刚鸽子停驻的窗户。
莫东则是迅速从袖中拿出一个瓶子,放在书案上,有些紧张地看着萧衍把纸条是塞入瓶中。
空白的飞鸽传书,说明是机密情报。
莫北和莫东做好一系列动作之后,有些紧张地站在书案前,看着萧衍把刚刚的纸条拿出来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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