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这个胖子一定死上好几次了。两世为人,赵有恭的性子却没怎么锤炼过,喜怒哀乐全挂在了脸上。
身宽体胖,肥头大耳,明明一副草包,却偏要拿把折扇眯着绿豆眼装才子。赵有恭特瞧不起这种人,猪头就是猪头,难道披上身好皮,就能变成金钱豹了?
“高胖子,你需要减减了,这么一肚子肥油,不怕被人点了天灯?”
就知道赵有恭说不出好话来,可是高衙内还是被气的不轻,他瞪瞪绿豆眼,跟个王八样伸出了头,“赵有恭,你说话放尊重点,别人怕你,高某人可不怕你!”
高衙内确实不需要怕赵有恭,别看赵有恭是个郡王,可他也只能是个郡王而已,顶着一个名号,什么职权都没有,就连平常挥霍的钱财都是靠变卖家产得来的。对于赵有恭来说,是能享受几年就享受几年,说不准哪天当今圣上一不高兴,就把他送进地府里去了。高衙内不是聪明人,可他也明白赵佶和赵有恭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现在的情况,是圣上想杀赵有恭,却又不愿意被人说三道四的。
说白了,圣上就是当又要立牌坊,恰巧的是赵有恭还非常配合,一副吃喝嫖赌一无是处的样子,倒让他省了不少心。这些年,赵佶还不断地给赵有恭送钱,有意无意的让这个侄子变得更混账一些,如果没有赵佶的资助,就楚王府那些家产早让赵有恭败光了。
高衙内笑得肥肉狂抖,赵有恭却是满脸寒霜,瞪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看到这种情形,李妈妈脑子嗡的一下差点哭出声来,这两个衙内不会要在得月楼里打架吧。
嫖客们之中不乏一些为官之人,可他们全都没说话,一副抱着膀子看热闹的样子。
师师很生气,贵为京城花魁之首,又有官家护着,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搅她的场子了。像以前,每次出面献曲献舞的时候,哪个男人不是把心全都挂在她身上,甚至连大声叫嚷下都舍不得,可今日倒好,那个赵有恭摆明是要闹事了。
轻蹙黛眉,师师的性子颇有几分男儿气概,否则也不会得那“飞将军”的名号,颔首微动,秀发上的朱钗缓缓摆动。师师提着看似拖沓的折裙,灵巧的走上了台子,美人一怒,却是风情万种,生气的师师更冷也更美,“诸位久等,师师弹一曲《浣溪沙》如何?”
师师的声音轻而悠扬,如琴瑟绵延般悦耳,即使如此,台下众人还是听出了一点味道,师师生气了?
见李师师如此说,李妈妈反倒松了口气,只要师师出面,想来都会给几分面子的吧,整整有点散乱的袖子,李妈妈笑呵呵的走到了赵有恭旁边,“赵小官人,师师要奏曲了”
“一边去!”赵有恭伸手推开了李妈妈,也许用劲太大了吧,李妈妈踉跄一下,直接撞在了旁边桌子上,“哎哟”一声,李妈妈可怜巴巴的看着台上的李师师,现如今,也只有师师能说得上话了。毕竟有官家那层关系在,哪个男人敢不听师师的呢?
“高胖子,本公子的事情,你最好少管!”
“你的事谁愿意管?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家二狗子?”
赵有恭怒发冲冠,“晃当”一声,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一根木棍子,在桌面上狠狠一敲,把水杯啥的震了个东倒西歪的。
“高胖子,你再敢放个屁,本王就当你爹,你信不信?”
高胖子没留意,被那巨大的响声吓了个哆嗦,他眨眨绿豆眼,一副怕怕的样子,“呼好怕哦,当我爹?行啊,明天你就跟我爹商量下啊”
果然是有恃无恐,去找高俅要儿子,不被打出来才怪呢。赵有恭是混账了些,可他也知道高俅是什么样的人,这家伙可是赵佶身边的大红人,就连蔡京和童贯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就凭他赵有恭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破郡王,值得高俅给面子么?
看来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斗不过高俅,还整不过高衙内么?
师师当真是怒了,她美目眯着,看似随意的扫了一下台下的人,“小郡王高公子,给师师几分薄面可好?今日月色迷人,何必做那些惹人不高兴的事情?”
有李师师开口,高衙内自然要听的,就算不听李师师的,怎么也得给官家面子吧。站起身,高衙内笑眯眯的拱了拱手,“师师说的是,今天大好的日子,只听曲,只听曲,哈哈”
一句漂亮话说的不卑不亢的,这对于青皮无赖出身的高衙内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如今高衙内表了态,剩下的就看赵有恭了。
楼里的男男女女都屏住了呼吸,有几个姑娘还不断地打着眼色,她们觉得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虽然心中嫉妒李师师,可也不得不承认李师师的地位,一般情况下,她说句话,往往比朝中大臣们的话还管用。赵有恭的脸色越来越黑,好不容易开口说了句话,却把楼里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师师,你很漂亮,可本公子凭什么要给你面子?”赵有恭咧嘴冷笑一声,还扭头冲着台上的李师师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眼神。
一时间,得月楼里静得落针可闻,唯有李师师粗重的喘息声是如此清晰。师师气坏了,就算没有官家宠幸的时候,也没人这么跟她说过话呢,那眼神里几分鄙夷,几分傲慢,好似她李师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师师愤怒中还夹杂着几丝伤感,她柳眉倒竖,俏脸含霜,当所有人都觉得她会留下几句话的时候,她却轻轻的转过了身。拖着长长地裙摆,师师慢慢走上了台阶,木质的台阶发出微弱的咚咚声,藕色的绣花鞋一下下踩着,就像踩在了她的心里。真可笑,她生什么气呢,赵有恭说的也没错吧,以色娱人,总有人老珠黄的时候,所有人都懂,可也只有那个放浪不堪的赵有恭敢说真话,因为他蠢,因为他无知
曾经鄙视赵有恭,可如今才发现,在这个京城里,只有赵有恭才活得最真实
师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楼里的人却傻乎乎的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李妈妈睁着桃花眼满是迷惑,师师是怎么了?
高衙内心中乐开了花,这个赵有恭不仅是没脑子,还是相当的没脑子,居然敢对师师姑娘挑眉瞪眼的,他不知道枕边风有多大的威力么?哦,不,赵有恭那么蠢,他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枕边风了。
师师走了,高衙内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他合上折扇,胖手一挥,狗腿子们就围了上来,“大胆的赵有恭,你竟敢如此对待师师姑娘!”
“怎么?想打架啊,本公子奉陪到底,小子们,挡着,看谁敢冲上来,就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嘶”李妈妈不断的抽着冷气,此时她都想哭了,还是那种真正的嚎啕大哭。高衙内和赵有恭也是得月楼的常客了,相熟的姑娘也有不少,李妈妈冲姑娘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下去劝架,可过了好一会儿,就走出来一个姑娘。那女子面貌清秀,身材高挑,只是眉宇间总有种说不出的忧愁感。
挽住赵有恭的胳膊,清秀女子小声哀求道,“公子,莫要闹了,奴家怕”
出乎意料的是赵有恭居然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搂着清秀女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雨柔,莫怕,本公子吓那个胖子的,咱不打架,不打架”
说起来雨柔也是个可怜女子,她有着出色的容貌,悦耳的嗓音,原本可以不输于李师师的,可就因为年纪大些了,得月楼就选择了放弃她。女子永远就是这样,有人捧着的时候什么都好,没人捧着了,就算你以前再风光也是无用。这些年,若不是赵有恭经常流连于雨柔的房间,也许她就要沦落到洗衣做饭的地步了。
师师说话不管用,雨柔一句话却让赵有恭重新坐下来,这不是裸打李师师的脸么?赵有恭贴着雨柔的耳朵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弄得雨柔掩着嘴笑了起来,只是那对美眸却有些红红的,两滴晶莹的泪珠噙在眼里,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高衙内摸摸大胖脸,确定没在做梦后,他拍拍桌子,瞪着绿豆眼怒吼道,“赵无赖,你说停就停了?”
赵有恭想息事宁人,高衙内却不肯,不过这倒遂了赵有恭的心思,他让雨柔站在旁边,单脚踩在椅子上,大咧咧的笑道,“不想停啊?高胖子,那这样吧,咱们给楼里的诸位表演个节目如何?”
“赵疯子,你到底想干嘛?”
“简单,一会儿咱们去台上划拳,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最后嘛,要么裸奔,不啃裸奔,就趴台子上学狗叫!”
划拳?裸奔?脱衣服?学狗叫?
看客们立刻嗷嗷叫了起来,这个节目比师师姑娘的一曲霓裳舞还要来劲儿啊。赵有恭站直身子,右手搂着雨柔,歪着脑袋看着屋顶。
赵有恭不怕,他高衙内怕什么,再说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半盏茶功夫,万众瞩目下,赵有恭和高衙内站在了台子上,两个人抡圆了膀子一阵大吼,他们双目喷火,似乎要烧死对方一般。
“剪刀石头布”
高衙内大笑两声,赵有恭厚着脸皮脱了件衣服
“剪刀石头布”
高衙内输了,脱衣,继续
如此往复,最后赵有恭仰天长笑,高衙内却是面色如土,是脱掉最后一件亵裤?还是趴台子上学狗叫?
最后,在赵有恭的挤兑下,高衙内一咬牙,闭上眼睛趴在了地上,他那身白白胖胖的肉膘子,在灯光下显得是如此喜人。
“汪汪汪汪汪汪”
楼里一阵冲天爆笑,最后高衙内胡乱穿好衣服,临走的时候还回头瞪了赵有恭一眼。
“赵无赖,明天月拱桥继续赌,谁不来谁是王八养的!”
“怕你啊高胖子,走好,不送”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结束的,高衙内要打什么赌呢?看看外边的月色,赵有恭朝雨柔招了招手,管他的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有美人在侧,又有月色撩人,想太多,何必呢?
春雨迟迟不来,却有春风抚摸着清澈的汴梁河,月色流转,这里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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