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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灭族之罪,岂能逃脱?琉夏国疆域不大,又是个岛国,能躲在哪里?”秋月实奇道。
“他躲在王后的腹中……”
秋月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鹫尾萤却好像瞬间领悟到了什么,只觉浑身酸软地瘫坐在原地。
“你……你是说王后的腹中已经有了土歧氏的……”
“儿子。”林通胜接上了秋月实未说完的话。
琉夏十二皇子中竟然有一位是土歧氏的血脉?!
不等秋月实理清头绪,林通胜已厉声质问道:“此事国主与王后心知肚明,却为了琉夏王室不受世人耻笑,心照不宣地缄口不提。说到这里,你难道还不明白你秋月氏究竟是谁的血脉吗?不错,你秋月氏是十二皇族中与我林氏比肩的大族,族人中也不乏英才能匠。但是国主至始至终把你秋月氏视作心底的一道刀疤,既抹不去又不能愈合。而且国主自知灭了土歧氏所有人的血脉,日后若被你们知道了真相,势必会想要替族人报仇。所以不管你秋月氏历代领主如何忠心如何能干,国主都不敢重用你们,更不敢让你们把控京城,他只能把你们全都迁去遥远的筑紫半岛!但表面上国主又不想和秋月氏公开对敌,因为他的杀机永远说不出口,他又怕你们生了疑心。于是到最后,还是我林氏秉承国主暗地里的意思,大张旗鼓地与你秋月氏做敌,剪去你们在京中的党羽,并奏请国主彻底把你们赶出了京城。世人都说我林氏擅权跋扈,为了私欲党同伐异,让我林氏背尽了骂名,然而又有谁人能知琉夏十二皇族只有我林氏才是真正为国主效忠至死的正统血脉?当初鹫尾高广正是看过了国主的亲笔密旨,才发现自己之前因冷面无私而处死的林氏子弟都只是在替国主行事,真正在一步步夺取琉夏王位要将正统血脉取而代之的正是你披着皇族外皮的秋月氏,他还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去了秋月城,桩桩件件都是让他悔恨不已的错事,所以自绝了性命!”
鹫尾萤已是泪如泉涌,她看着手中紧握尚未松开的丝线,忽然觉得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牵动哪怕分毫。对林通胜的话秋月实信不信她不知道,但她在雾隐门中的时日少说也有三四年,她知道其中是有一些蹊跷的。
国主生性平和爱民如子是真,从不听信谗言不近奸臣也是真,可惟独对秋月氏的事,从来都是任由林氏把控,无论其中公正与否,也从不主持裁定。鹫尾深知秋月氏受的冤屈不少,也觉得奇怪,但从来没想过是国主在后面暗中摆布,因为出面和动手的永远是林氏。
按这样说起来,其实就算父亲看了国主的密旨不肯自尽,林氏也一定会杀了父亲。但要父亲死的,却不是林氏,而是国主……因为父亲嘴上说与秋月氏断了情谊,暗中仍在维护。国主定是因为知晓了此事,才命林氏奉旨去取父亲的性命。
父亲……你没有做错事,你只是遇上了错误的人。
鹫尾思绪未断,忽然听到远处刀锋呼啸而过,抬头
一看,已是齐刷刷地倒下三棵树。
显然秋月实已是心神大乱,刀法不成章法,刀锋过处,连自己的脸都被枝杈划出数道血痕,在月色下显得十分可怖。
他当然无法接受林通胜的说辞,尽管方才的那一席话游刃有余地解开了他甚至是他祖父疑虑了一辈子的事------为什么无论秋月氏多努力地奉公尽忠,国主都永远不肯亲近秋月氏。
因为有些事从根开始就是错的,它注定会有一个错误的结局。
“林通胜……我秋月实不是三岁小儿,也决不会被你这种信口谎言所蒙骗!即便被你林氏排挤了这么多年,我秋月氏也从未想过要为了国主之位而仇视你林氏。我现在明白地告诉你,今日我在此处截杀你,不过是为了助碧海明皇夺回她该有的国土,再请她赐予我琉夏族人的一方庇佑,与你的那些私仇旧怨无关!”
“哈哈哈,怎么?你如此害怕提及旧事,不正是因为信了我方才的话么?你说我信口谎言,假如我能拿出证据,那你敢不敢看呢?!”
敢?还是不敢?
一句逼问,秋月实忽然发现从心底里升起一阵恐惧,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地想从这个话题逃离开去。
“住口!”秋月一声暴喝,双手擎起荒鹰,将全身所有的真气再次凝结在刀锋处,继而朝林通胜的声音发出的方位砍去。
断霞!
鹫尾见状大惊,因为林通胜一定不在出声的方位,秋月实将刀锋劈向前方,身后必然露出破绽,如此孤注一掷,几乎没有胜算!
她大声惊呼道:“大人,不可……”
话音未落,秋月手腕一转,霞光已跟着回旋了一圈,荒鹰的刀锋在空中划了道银弧,直指身后。
只听“叮”的一声,林通胜果然出现在秋月实的身后,而手中的那柄短刀已被荒鹰震成了三段。
林通胜将身形一晃,犹如鬼魅一般忽然分出三个相同的身影,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地将秋月实团团围住。
鹫尾在一旁已是看得瞠目结舌。
天底下竟然有人能将替身术、赶蝉术与缝影术合三技为一同施展出来,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些五行之术已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秋月实将霞断中途折回改为无息斩,已是突破了迄今为止不曾有过的境界,即便是大極密妙流的师祖也从未有过双式连击的创举。然而这样精妙的招数依然不能一击而中,秋月实已经感到自己的心境不再坚如磐石,手腕也跟着微微作颤。
他只觉得眼前到处都是林通胜的身影,每一个身影都伸手扣向他的咽喉要害,仿佛要将他的脖子就势拧断。
也许……真的命数已尽。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握紧荒鹰。
秋月实绝望地将刀锋朝前方刺去,只听沉闷的一声“噗”……
所有的幻影在一瞬间全都消散不见,林通胜的右手停在了离秋月实的
咽喉不到半寸的地方,而他的身体已被荒鹰从腹部刺穿,刀锋倔强地从他身后破背而出,带着一抹血色在月下隐隐泛着光。
秋月实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右手已迅速地往下一探,揪住他颈中的一样东西往后一拽。
八尺琼曲玉!
林通胜不顾嘴角已汩汩流出的鲜血,嘿嘿一笑道:“你要看证据,我就给你看!”
话音刚落,他已将那枚琉夏国主亲赐的象征着皇族血统的曲玉握在掌中,然后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捏去。
“不要!”秋月实惊呼了一声,然而已是来不及。
只见林通胜的手掌慢慢展开,随风飘落的是一堆晶莹的粉末,而掌中已空无一物。
“真正的八尺琼曲玉连刀剑都斩不断的,国主从一开始就故意把假玉赐给了你秋月氏。你若还不信,大可拿你的荒鹰试一试我身上的……真玉……哇……”林通胜被长刀刺穿,终于忍不住一大口血吐了出来,左手仍是坚持从自己的颈中一拽,拽下了一颗一模一样的曲玉来。
秋月实感到脑中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为什么他要撞上刀口来寻死?为什么他要捏碎我的曲玉后又将自己的掏出来?为什么!
他有无数的疑问想要林通胜给他答案,他更不敢在此刻抽出荒鹰,因为那只会让林通胜死得更快。
“鹫尾,鹫尾!快!给他敷药!”
鹫尾飞一般地跃到秋月实的身边,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这个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杀父仇人”。她刚要把金创药敷在刀口上,已被林通胜牢牢地拽住了手。
“功夫……不到家……还须,还须……多练!”林通胜的气息渐弱,语气却俨然依旧,和当初鹫尾师承门下时没有什么分别。
鹫尾这才感到林通胜拽住自己的手时还塞了一样东西。
一枚小小的铁牌。
这是雾隐门的首领方可持有的东西,鹫尾只见过一次。林通胜此时交到她的手上,其中的意思已不消多说。
鹫尾做梦也不会想到,再次见到这块铁牌的时候,竟然是被托付整个雾隐门的时候。
他曾是“仇人”,也曾是师尊。
但此刻,他只是个垂死之人。
秋月实接过林通胜的那块曲玉,那块每一支琉夏皇族都会舍命护卫的曲玉。事已至此,他还需要用荒鹰去检视这块曲玉的真假么?
“为什么?”秋月实问道。
林通胜苦笑了一声,“今夜过后,这世间便只剩下一支琉夏皇族,他手中握着的也是真正的曲玉……”
“可是……”
林通胜吃力地伸手打断了秋月实的话。
“你若要承袭我琉夏皇族的血脉,就要有抛弃一切的觉悟,无私,无欲……若不然,日后必败。我林氏……为了效忠国主,已是背负了几世的骂名,不在乎再多一个……”言语间,声势渐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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