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珲英听得合不上嘴,这温兰一肚子鬼谋,居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她缓缓坐下身来问道:“那……苏佑他真的是……”
温兰皱眉道:“珲英,他是察克多国主的独子,虽然是你的亲侄子,但已任了国主位,你怎可直呼其名?”
说着,神色一缓又道:“我知道叶氏夫妇会尽心照料,但我也担心年头一长,未免会有懈怠。我这么设计第二次送了孩子给他,便是为了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养育。果然,这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虽费了些工夫,但也算颇有成效不是?”
珲英已是半信半疑,对温兰的话她有种本能的不信感,但温兰的话有一点也要命,那就是总有种很强的说服力。
“珲英,叶知秋从未见过察克多国主和穆拉,自然不知道那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样貌,更不会知道孩子与父母像不像。但你是知道的,察克多国主是你的兄长,穆拉更是你曾经的闺中密友,那孩子和父母长得像不像,难道你心里没有数么?这密信上说的话,我知道能骗过其他人,但我没想到竟然连你也会上当,你即便不信我的话,还信不过你自己的眼睛?”温兰说着,接过温和递过来的一杯茶,放在珲英的跟前。
珲英低头细想了一番。
像,那孩子的面庞与神情和兄长几乎没什么分别,这是她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感觉到的。
那种相似的程度已经到了不需要语言的描述便可打消疑虑的地步。这么想来也是,为何自己方才会那样方寸大乱呢?
还不是因为温兰说谎太多了,实在真伪难辨,连真话听起来都让人觉得该反着听才放心!
珲英没好气地瞥了温兰一眼,但眼神中已没有方才那样严厉了。
“大巫神,你的心思实在太深,让人捉摸不定。”
“哈哈哈,你捉摸我来做什么,我又不会害国主。”温兰见她不再质疑,笑道:“不过你也应该记得当初我曾劝过你不要替国主推骨之事,如今可是棘手了?”
“那也要怪你里里外外藏着掖着的事儿太多!”
“好,那咱们就不提旧事,只看眼前。国主这么跑掉了,你这个亲姑姑就不想让他回来么?”
“怎么回?”珲英心中一动,其实她对苏晓尘出逃一事一直都很矛盾,而隔的时日越长,便越是有些后悔,毕竟是兄长唯一的血脉,若说当年是被温兰巧言令色才放的手,这一次在落霞湾任凭那孩子离去却完全是自己的抉择……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国主在外的这段时间咱们只当他是去散散心,不过差不多也该让他回来了,眼前就是个机会。”
“嗯?怎么说?”
“国主之所以会出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有退路。他觉得不做这个国主,还可以做回苍梧国人。我们只有斩断他的这一丝希望,才可以逼得他走投无路,到那时你这个亲姑姑出面劝一劝他,不怕他不肯跟你回来
。”
珲英听了,暗想这倒是个办法,不觉追问道:“说得轻松,要如何逼他?”
“这世上有一个人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让国主做不成苍梧国人。”
珲英想了想:“苍梧皇帝李厚琮?”
“正是。李厚琮从江对岸传来这封密信,是希望我三族内讧。那我们就遂他所愿,让他以为伊穆兰大军三族人彼此不和,也可以故意装成一些人相信国主是真国主,一些人觉得是假国主的混乱局面。李厚琮聪明得很,这种局面之下,他定会觉得国主会成为三族混乱的根源,那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国主送回我伊穆兰来,因为这样才可以让矛盾激化到极点。”
“你觉得李厚琮会让人送国主回来?”珲英一脸的不相信。
“客客气气地送当然是不会,国主也没那么老实会就范。我猜想李厚琮会给他安个罪名,然后逐出苍梧国去。这么一来,国主无处可去,不就入了困境了么?到那时,你这个姑姑便可以出面了。”
“大巫神,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国主身边还有碧海的朱芷潋一干人,你怎能确定他不会回那边去?”
“这个么,我早有安排。你大约还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曾经派人俘虏了一艘琉夏国的蛇形舰,让那碧海格致世家的鲁秋生连夜制图赶工造船,那些舰船不大,再过不几日便可完工不少。到了李厚琮驱逐国主之时,我便会让这些舰船拦在瀚江附近,不让朱芷潋在旁接应。”
“倒是可行,但你又如何能确定李厚琮什么时候驱逐国主出苍梧国呢?”
“这难道还不是鹰语王来说了算的么?”温兰笑道。
“我?”珲英不解。
“什么时候想让李厚琮动手了,鹰语王大可将今日带来的这些人马重新再闹一次,闹得动静越大越好,回头便会有风声吹到李厚琮的耳朵里。”温兰言语中颇有些揶揄之意,说得珲英脸上一红。
“可万一李厚琮惜才将国主留下了呢?”
“不会的。李厚琮生性多疑多猜忌,在他得知国主是伊穆兰人的那一瞬间,国主就不可能再在苍梧国呆的下去了。”
珲英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暗自感慨这温兰的心思果然自己远不能及。当下点头道:“也罢,那我今日便先回营去,过个两日再来登门造访!”
“好,若是血焰王祁烈那边觉得无聊,鹰语王不妨也相邀一阵,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哈哈哈。”温兰说了一个让珲英觉得很不好笑的笑话。
待珲英走后,温和轻轻问道:“兄长,当初第二次才把国主送去给叶知秋的这件事,真的只是为了让叶氏夫妇尽心养育才这么做的么?”
“当然不止如此。”温兰嗤笑道:“我早看出叶知秋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既然暗藏反咬一口的心思,我又怎能不防着些?他这个人谨小慎微,不太容易有破绽,那我就卖个破绽给他。让他觉得手里有个咱们不知道
的秘密,可以在某个时候来‘败事’,可是他绝对不会想到,他败的这个事会被我将计就计,反过来败到李厚琮的头上去。他们二人君臣一场,这缘分也算是妙不可言了。”
温和陪笑道:“兄长这一场算得精明,我原还担心国主去了李厚琮那边带着苍梧国的兵士来打咱们,现在李厚琮要是自毁城墙驱逐国主,那可就求之不得了。”
“嗯,叶知秋的这封信送来得很是时候。原本我还不知道他在万桦帝都的情形,不过他把这最后一招使了出来,我便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温兰漫不经心地用手叩着粗陶茶杯道:“他已经死了。”
* * * * * *
帝都陷落,焦土一片。
龙鳞军的十之七八都已葬身火海,还有些残余的兵士四处逃散,也都一一被徐孚堵在城门口尽数擒获。
唯独有一人不见踪影------郑崙。
曹习文比谁都想知道郑崙的下落,陈麒被砍了脑袋,叶知秋和青槐山庄一同被烧成了灰,那一夜宴席上的恶人就只剩下郑崙了。
可是他寻遍了整个帝都,都没有发现郑崙的踪迹。
鹫尾十分仔细地提前将曹飞虎的首级从城门处取了下来,又稳妥地葬在了隐秘之处。
大事虽定,但紧接着坏事连连,全然没有喘息稍歇的机会。
先是叶夫人在被救出来的当夜服了毒,第二天被苏晓尘和叶茵发现时已是冰冷。俩人自然是大哭了一场,尤其是苏晓尘哭得昏厥过去,醒来后也全无精神。
曹习文搜寻不到郑崙,心中又惦念叶茵,只得先回来陪伴。他现在才明白那一夜叶夫人与他郑重嘱托的真正含义,他也没想到叶茵会在一夜之间成了无父无母之人,不禁怜惜更甚。
紧接着没过几天,温帝又鸽鹞送来了信。命苏晓尘即刻赴瀚江边的王帐大营听封受赐,又命徐孚等其余人等就地驻扎,恢复帝都秩序。徐孚虽然觉得有些诧异,想不明白为何要苏晓尘孤身前往瀚江,然而圣命岂可违,当即好言相劝了一番。
也许所有人中唯一忧思全无还心花怒放的人就当属裴然了。
如今朝中无人,补给匮乏,正是他裴然大显身手的时候。他日圣上归来,必然少不了自己的一份封赏。
当然,裴然的思路向来清晰,当他从城外回到帝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确认某一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樾王爷。
他活着,自己便不能越俎代庖,他死了,自己才能放开手脚。
然而奇怪的是,樾王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裴然知道樾王府上奸仆淫妾一堆破事儿,保不定是被人趁机暗算吃了挂落,也就懒得去理会那许多了。
帝都便是这样,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含元殿被烧得七零八落青烟未散,宫墙内的纷争已再次露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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