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龙为粮(第一部完)

以龙为粮03

朱利安拜托伯德先让他预支这个月的薪水,然後留下下个月的房租後,剩下的全部揣进怀里,走进了他常去的,小镇上最便宜、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头。
「五十铜币的套餐,」他道,「十份。」
与他相熟的老板娘楞了下。
「小朱利安,你是帮人买的吗?」
「不是,全都是我要吃的。」
「吃这麽多会吃坏肚子的,小朋友。」
「不会的,没关系,如果吃不完我就带走当早餐。」朱利安的表情非常坚决,他拿出五个银币,「十份。」
「你是发财了吗,小朱利安?」
老板娘收下了银币,摇摇头,用奇怪的表情看了朱利安一眼,进厨房忙去了。
朱利安苦笑了一下,他也很希望自己发财了。
啊,如果有那个灯就好了,他想着地下走道的水晶灯。
一盏好像要两个金币吧,那个走道算一算好像有三、四十盏,那得是多少钱啊…
真想敲一个下来啊。朱利安幻想着自己拿着小凿子跟槌子在墙壁上忙碌的画面。
但他当然不会真的去做。先不说到底还能不能在进入那个地方,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许他未经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以往在孤儿院,要是被院长发现有哪个小孩偷东西,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拎进忏悔室跪一整天,向神忏悔你的过错,而且老院长陪你一起跪。
犯错的人跪就算了,为什麽院长也要一起呢?对於这个问题,司祭院退休的老院长说,你们忏悔自己的过错,我则忏悔教导无方,没有把你们教好。
於是孤儿院再也没有小孩子敢偷东西,因为没有人有办法看着如父如师的老院长跟自己一起在那窄小又不透气的忏悔室跪一整天。
好想念路德院长。
朱利安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抬头看着油腻的天花板,吸了吸鼻子。
补考一定要过。
他想。
最便宜的套餐就是一个从中间切开,抹上一点点奶油、夹着薄薄的炒蘑菇馅的黑面包,以及一碗很稀的奶油汤,不用多久就上来了。老板娘乾脆给他用两个小锅子装来,一个装面包,一个装汤。
「十份,一点没少,面包就算了,你真的要把汤喝完啊,我没东西让你装的。」女人没好气地说。她生平最讨厌就是看人浪费食物,而朱利安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她实在很难相信这小子能把十人份的套餐给吃完。要知道这东西虽然便宜,但是份量可是不少的,尤其是面包,这麽垫胃的东西要吃到十份?那还不把胃吃破了?
「好的,谢谢。」朱利安道了谢,然後像上工似地挽起袖子,「我开动了。」
这样真的能补足魔力吗?
朱利安一边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着桌上的食物,一边惶惶不安地想着。
算了…就算真没办法补,就当终於吃了一顿饱饭吧。
而在门外,一个戴着兜帽的高大男人经过了小店门口,望见正在跟食物搏斗的朱利安,停下了脚步。露在兜帽外面的红发泛着奇异的金色反光,兜帽阴影下的灿灿金眸幽深,眼神中带着怒气与不解。
「…这小子…是真白痴还是…」
他咕哝着,摇摇头,又看了一下,才迈开大步走了。
朱利安最後是打着饱嗝回到家的。他的确喝完了汤,但是面包剩了一半,老板娘给了他小麻袋装回去,念叨着虽然你真的挺能吃的不过下次点五份就好,然後别老是这麽吃,会吃坏身体,懂吗。
朱利安搔搔头,先道谢,然後又道了歉,拎着明天的早餐跟中餐回了图书馆旁的小杂物间。
「感觉好像吃饱了,但是…又好像没有…」
他坐在椅子上摸着肚皮,叹了口气。明明吃了那麽多东西,瘪瘪的肚子却也没有胀起来,还是扁的。
他又想了一下那个男人说的「吃饱就好」。
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现在的确是还饿着,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生理上是饱的,也感觉腹中满满,可饥饿的感觉却没有减轻,反而更加空虚。好像有什麽在体内烧灼着乾枯的内脏,不舒服的感觉亦发强烈起来。
朱利安咬咬唇,吃了这麽多还是「吃不饱」,他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而且,魔力好像并没有变化,他试了一下考试项目中最简单的「凝聚火焰」,明明咒语音调以及节奏都是对的,就跟教科书一样精准,但硬是什麽都没有发生,理应冒出一促火苗的掌心毫无动静,连四周的空气都没有升温。
他楞楞地看着手掌,又试了好几次,火苗依旧没有窜出来。
其实如果会成功的话,从念咒语那一刻开始他就会知道--去年他还能稍微驱动一些魔力,他知道那个力量从身体中心流向指尖的感觉,但是他现在就像一个乾枯的水塘,就算想把水从里面抽出来,抽到的也只是空气,什麽都没有。
「啊啊啊!到底什麽叫吃饱!还害我花了五个银币!」
朱利安绝望地在地上铺着的草席上躺成大字形,望着木制的腐朽天花板,还有墙壁上小小气窗外的那一方夜空。他摸摸口袋,数了一下剩下的钱,然後思考着明天的事。
「花掉五个银币,还有十五个…一天吃两餐的话好像还是能补过去…」
虽然不够下半个月…不过算了,补考,可能不会过吧。
他知道院长一开始就不同意他入学,所以不对安娜教授的提议抱有希望。就算检查出是身体的问题又怎麽样呢?没有魔力空有理论,是无法成为魔法师的,这是事实。而且,这个学校充满贵族以及富商巨贾的孩子,他这个孤儿在里头,就像白纸上的墨迹似的惹眼,要不是他一年级时学科表现优异,术科勉强过关,不符合退学条件,院长早就踢他出去了。
总之,自己的学校生活就到两周後为止了吧。
实在是无计可施。
朱利安咬着唇,挫败感在心中升起。
「唔!」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晕眩的感觉又来了。他扶着额头,感觉世界都在转。
而且这次还伴随着腹中越加强烈的烧灼感。
好难受…!
他张开嘴喘息,在地上卷成一团,细瘦的手指扯着草席,不住发抖。
「日光耀耀,神恩浩荡,我等卑微的…啊!」
他试图念诵起起以前老院长教给他们的祷告文。虽然他是魔法学院的学生,信奉的已经并非主神日耀,而是月及魔法之神月华,但每当心里不平静的时候,献给日耀的祷文总是能让他冷静下来。
可是他才念出了第一句,全身就从骨头中迸出剧痛。
「呜…!」
他想继续念下去,但是痛楚却让他无法继续,而奇怪的是,当他打消了念诵导文的念头後,痛楚竟然减轻了。
「为什麽…会这样…」
他害怕地缩成一个球,不停发抖。时值仲夏,空气相当闷热,但是朱利安却觉得很冷。手脚都是冰凉的,而且他不舒服得直冒冷汗,薄薄的夏衣早就被浸透,湿黏地贴在身上,这让他觉得更冷。
为什麽会这样?
我有做错什麽吗?
路德院长,你说神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如果觉得很痛苦,就当成试炼越过它。
可是,我到底是为什麽要接受这种试炼?
心里上的压力与生理上的痛苦终於让他委屈地哭了出来,泪水不停的滚落在草席上,沁出一片水渍。
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
「院长、路德院长…汉娜阿姨…」
他胡乱叫着以前孤儿院里面的老师们的名字。
「我该、我该、怎麽办才好…」
他紧揪着心口,心脏剧烈地跳动,一抽一抽的,每跳一下就带出灼烧的乾枯感以及骨髓里的疼痛。
简直像有十辆马车在身上碾一样。
他继续哭着,为了身体上的苦痛,也发泄长久以来的压力。虽然每喘一口气胸口就会发疼,而且因为哭泣的关系,他喘得更用力,肺部简直就像针在扎似的。
我会死掉吗?
朱利安的啜泣声越来越小,他的意识开始混沌,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甚至开始暗下来。
我还想成为魔法师呢,我想研究那些晦涩的字母,那些拗口的发音,还有、还有…
忽然,朱利安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费力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紧闭的小木门。
有什麽东西带着强大的气场靠了过来。
他心中冒出从来没有过的渴望。
--好想要那样东西。
他舔了舔乾涩的唇。
--好强,好猛烈,我应该要去掠夺、要去诱惑,然後吃了他,吃了他…
我…
就在朱利安终於失去意识的时候,小木门的锁砰地被撞坏,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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