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一两,我叫银一两。”这回她总算回神,但回神后却神情不悦地瞪向李少。“你这人脾气真坏,该学学你家主子,瞧瞧他多慈眉善目,待人多客气,脾气好得没话说。”
银一两的话一说完,铺子外的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气。这普天之不敢说七王爷慈眉善目、好脾气的人,这位离死期不远的姑娘可说第一人。
众人等着见王爷的反应,哪知他竟仰天畅笑。“说得好,本王的心肠有多好,恐怕只有你看得清了。”他自我讽笑不已,难得没有怪罪之意。
“是吗?那表示你朋友太少,少人能了解你。”她煞有其事的说。
“是吗……”他也煞有其事的沉思起来。
众人大气不敢喘上一下,只能灰着脸,觑向主子的脸色,然后又一致的责怪那不知轻重的丫头身上。
爷已经是够教人难捉摸了,这丫头还来找麻烦!
银一两愕然的睇向众人责备的目光。怎么,她说错了什么吗?
“你说你叫银一两,才初到金陵?”朱战楫再开尊口。
“嗯,是啊,怎知第一天上工就遇到这事儿,真对不住了!”她弯腰再次道歉。
他蹙眉。“既然你初到金陵,自然不知规矩,恐怕连本王是谁也犹未闻吧?”
“是啊,我才在想您是哪号大人物?瞧您这排场、这穿着,定非凡人,您要说您是皇帝,我也铁定相信呢!”
“这样啊……”他但笑不语的把玩着从不离身的镶金边玉扇。
面铺外的众人也频频点头。这丫头总算开窍了,眼前的人可是比皇上还要尊贵上几分的人物呢!
“银姑娘──”他正要开口,却遭她打断。
“公子不用客气,叫我一两便成,别姑娘姑娘地叫,怪别扭的。”她笑起来露出两颊的小巧酒窝,顿时增加了几分爽朗俏皮。
他有些怔然,然后低笑出声。这丫头果真不知他何许人也,放肆之余倒也有趣,不枉他特地下轿来吃她一碗粗面,不过她既是老天派来让他耍乐的,那么他得好好乐上一乐了。
“呃……一两,”居然取这等低俗名字,可以确定她出身低下,父母大多跳脱不了一般的市井之流。“既然你弄脏了本王的轿子,自然得给本王一个交代,你说是不是?”
银一两颔首称是。
朱战楫见状,满意的接着说:“既然如此,你所说会做到的赔偿都当真?”
“自然,我会请你们一人一碗面食。”她承诺的事自然会做到。
“好,那你就煮上……三百碗面,这样应该足够这些人吃食了。”他环顾自己带来的人,加上看热闹的,少说应该也有三百人左右。
“什么?三、三……三百碗!”她惊叫出声。不会吧,三百碗,这岂不是要她破产!
“怎么?反悔了?”他微变了脸。
瞧见他乍变的神色,她吃了一惊。这人怎么变脸变这么快,好脾气公子竟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还真有些吓人呢!
“反悔是没有,不过这三百碗面吃完后可会让我一穷二白,更让初入金陵的我夜宿街头了。”她苦着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是你答应要请所有人吃面的。”三百碗面换她一条小命,该是值得了,就算要她今后露宿街头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好吧,既然公子硬要我赔我就赔,公子请稍坐,我这就煮面去,马上来。”她说到做到,立即神色认真的要煮面去。
“慢着!”他唤住她。
“嗯?”银一两回身,听他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过,你煮的面连皇帝老子吃了都要称好,所以别忘了,若煮不出让人称赞的好面食,本王可饶不了你,非要治你一个诈欺之罪不可。”
“咦?”
“害怕吗?”他心怀不善地欺向她,撇嘴一笑。
“怕?怎会,我做的面天下第一,您吃过便知。”她自若回笑,嘴角一扯动,酒窝又浮上双颊,让他一时间呆愣了。
“是吗……下去吧!”他迅速收回失掉的魂,也恼自己的失态,因此有些许的闷闷不快。
银一两手脚颇快,不一会功夫便端出七、八碗香喷喷的汤面,第一碗当然先请朱战楫尝,不待他评论,回身又赶紧为其它人煮面,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不相信他会有不满意的可能。
他愕然的盯着眼前的汤面,发觉它香气浓郁,配料上的搭配色泽鲜美,看上去确实令人食指大动,看来她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要治她诈欺之罪恐怕不成了。
接过李少呈上来的筷子,他竟难得有胃口的挑起面条吃了起来。果真不错,色香味俱全。“李少,你们也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没他的吩咐,底下的二十人无一敢动筷。
“是。”这声吩咐一下,众人立刻大快朵颐一顿。边吃边暗想,想不到在这不起眼的铺子内竟有如此上品面食,难怪连嘴刁出名的爷都忍不住动了筷子,可见这碗面真是绝品。
三百碗面煮得并不轻松,见银一两忙进忙出的煮面端面,忙得她香汗淋漓,却始终带着酒窝笑容,认真的端上每一碗品质一致,不会因数量甚多而偷工减料的面,朱战楫远远打量着,这笑容让他觉得刺目。
好不容易等她终于将整整三百碗面端上,才累极的走向他,瞧人人皆将碗中面吃了个碗底朝天,大赞料多味美是一等一的好味,唯独他一碗面只吃了一半,她愣了愣。难道他不满意?
“不好吃吗?”她口干的探问。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铁定是不满意,否则不会留下这许多──”
“错了,爷是满意极了,否则以爷的习惯,餐桌之上同样一道菜不会动上两次筷子,你这碗面已教爷破了戒──”李少在瞧见爷的脸色时倏然闭嘴。糟了,竟在爷面前多了嘴!
都要怪这面太好吃,所以才会不忍煮面人误以为爷不喜欢而一脸难过,一时多嘴说出爷的习惯,瞧爷拉下脸,他这才知闯祸,立即低首躲回主子身后,不敢再造次。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公于是满意我的厨艺了,那么应不会治我诈欺之罪了吧?”安心后,银一两笑嘻嘻的问。
“嗯。”朱战楫淡然的点头,似有些不甘愿。“继续下一件吧!”
“呃?”什么下一件?
他慵懒的支着下巴,简单提醒,“清洗轿子。”
“什么?还要我清洗轿子?”
“没错,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相信在座人人都听得十分清楚,你可别赖帐。”
“可是……”谁教她多嘴,这不可真要累惨了。“好吧,我清洗就是了。”拉长了脸,她只得振作起精神来打水洗轿。
见她正直好欺,他心境一转,那就欺到底吧,反正他正无聊得紧。
“洗完轿,别忘了将我随从的衣物一并洗净,不可有一处脏污。”他又加上一句。
“你!”她气得转身瞪视。
他嘴角上扬,笑得好无辜。双指轻弹,李少即刻躬身向前,听候吩咐。“去,回府要人送上我的碧螺春,本王要在这打盹监视。”
“可是,爷,您忘了,相爷正在府邸等着求见,您要是不回去,相爷岂不──”
“叫他回去,有事明天再报。”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玩心正起的盯着卖力刷着轿子的身影,只见她个子娇小,遇上轿面高处,却踮着脚也要认真的擦洗干净。
有趣!原来看人刷洗轿子也是一种乐趣。
事实上,他和宫王爷的轿子每日固定有人清洗,再加上他的洁癖,轿子只要有一丝不洁,他绝不会登轿,而清洗轿子不力之人轻则鞭刑,重则摘下脑袋,至于刑责轻重完全按他当日的喜怒而定。
这丫头其实只须将泼到污水之处稍加洗净就算完事交差,但她认真过了头,这会竟连轿顶也要人帮忙扶着她,危险十足地爬上去刷洗个彻底,令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有趣得紧!
李少见自家主子多变的心思竟会专注在那奇怪的丫头身上,便不再多嘴的转身回府,执行主子交办的任务。
转眼天色已黑,在银一两卖力尽心之下终于将原本就洁净的轿子刷洗得更一尘不染,漆金雕面正对着月光闪闪发光。
王爷分明是有意刁难,她却做得这番卖力,人人都当她是傻丫头,因为她实在是正直得过了火。
她虽疲累,却笑意不减的恭请正惬意啜着茶,吃着小点心的王爷移动尊驾检查。
“洗净了?”朱战楫展现难得一见的无比耐性,盯着她刷洗轿子的所有动作。
“洗净了。”她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成就感十足。
“你可知你花了多少时间清洗这顶轿子?”
她侧着头,瞧瞧天色。“两个时辰以上吧,花的时间是多了点,但成果保证您满意。”
“很好,那么本王问你,眼下天都黑了,但这一干随从的衣物却连一件也还没清洗,你说这该如何是好?”他斜睨她,眼光瞟向他早命人,包括他自己已脱下像小山高般的“污衣”。
“放心,就算熬夜,我也会洗净还您以及您的随从们一身干净的衣物。”瞧瞧那座“小山”,明明一脸疲累,她却依然笑着保证。
他忍不住对她审视再审视,好像没有人可以让她不快,没有事可以令她挫折,她可以乐观认真的做好每件她承诺过的事。“好,你干活去吧,你做多晚,本王就陪你多晚。”他脸上兴味更浓。
“咦?”这王爷还真闲,她正想建议他留下衣物,明日一早必将洗净的衣物奉上,不需他辛苦陪伴的。
“王爷,相爷到。”银一两未能开口,李少就指着门口道。
朱战楫皱眉。“他来做什么?”双眼瞥向无他旨意,正被挡在门外急得满头大汗的丞相。
“禀爷,下午属下回府时就见相爷似有急事要议,但属下告知爷有事无法回府,请他明日再来,但相爷却说今日一定要见到爷,愿在府邸等您归来,这会怕是等不及了。”
“嗯,让他进来吧!”他不耐的传令。
李少这才领着丞相进到面铺。
丞相躬身问安后,见七王爷竟在这破烂铺子待上一天,不可思议的打量起这铺子,想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方才就讶异的发现所有随从全都衣衫不整的立于门外,见到七王爷后更是吃惊,他居然也褪去外袍,仅着中衣简衫,在这与他尊贵的身躯格格不入的地方品起茶来,这……
“什么事?说!”一见丞相,朱战楫开门见山的问,仿佛十年所有的耐性都已在这一天里全数用尽。
听这口气就知这趟前来怕是惹恼了七王爷,唉!要不是国事紧急,他何尝愿意来吃这顿排头。“禀王爷,只河又溃堤泛滥成灾了,大批饥民正等着朝廷开仓赈灾──”
“慢!开仓赈灾不是一向由米仓司负责办理,且赈灾米银早已拨发,这会怎么会十万火急的找上本王,难道丞相糊涂到不知这是谁该负责的吗……慢!难道宫中又有人闯祸?”思绪一转,他厉声问。
“这……”
端看丞相欲言又止,他心中已然明了出了什么事。
“走吧,随本王进宫。”他起身要走,却又想起什么的回头。
见他回头,银一两立即上道的说:“公子不必理会刚才的承诺,尽管放心留下衣物,明日一早我就会将洗净好的衣物亲自奉上。”
朱战楫挑眉,睇了她一眼,没有开口朝她说话便瞥向李少迳自交代,“带她回府,命她今晚定要将所有衣物洗净,你在旁陪着她,她工作多晚你就陪她多晚,一步也不许离开。”虽不是亲自陪伴,但派李少陪着应不算食言!
他为人一向随兴,处世亦正亦邪,诺言这玩意他可守可不守,但瞧她卖力守诺,也不由得对她的诺言重视起来。
“真小心眼,还怕我洗不干净吗?”见他都要走了还不放过她,非要抓她进府劳役,还派个人监督,她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一旁的李少也苦着脸。这不表示他今晚也甭睡,得陪着做苦工?
唉!都是这命大的丫头害的!思及此,他不由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她也双手一摊,无辜的回他两眼、三眼,不,四眼!
要恨大家一起来恨!
第二章
和宫王府内厅
“烧了吧。”朱战楫方由宫内夜宴回来,才进府就嫌恶的命左右为他更衣焚服。
“是,爷。”总管应声后,悄悄以眼神询问同爷一起入宫的李少。
李少眨了个眼,他便立即会意,八成又是皇上在宴中硬塞什么美女贵妇要爷收下,这些狂蜂浪蝶一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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