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玉道:少主觉得呢
燕归休心想再装糊涂,便要惹毛他了,只得道:那我让人送他回家去,如何
凌尘玉道:只送他回家去
燕归休愕然,难道还不行
凌尘玉道:少主,我不能容忍柳云,你身边的其他人,我难道便能容忍
这一下燕归休真的呆住。他身边其他人,虽然比较起来,在他心里的分量比不上凌尘玉和柳云,但也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尤其能够被他带回总坛的,哪一个不是才色双绝骤然要他尽数遣散,他哪里舍得
凌尘玉淡淡道:少主既然舍不得,属下自然也不勉强。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酒,又拿起空碗给他布菜。这自然是说,燕归休若是不如他的意,那麽少主便只能是少主,属下也只肯做属下。
燕归休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尘玉候了片刻,平定地道:少主,属下告退。
他转身便走,燕归休慌忙站起身来,脱口说道:阿玉等等,我,我答应你
凌尘玉吃惊地转过身来。
方才那一句脱口而出,燕归休脑海里闪过一堆身姿各异,或清雅或秀美,却都十分诱人的身影,登时深感後悔,但眼见得凌尘玉回过身来,怔怔凝望自己的模样,心头忽然一跳,不由得便想,唉,他若真要如此,那也没有别的法子,罢了
凌尘玉道:少主不用再考虑下麽属下不想等日後少主後悔了,再来重蹈覆辙。
燕归休又愣住了。他本想只送走柳云了事,结果凌尘玉说要送走所有人,他慌乱之下,一时冲动答应了,还没确定是否後悔,结果凌尘玉居然还担心他日後会故态复萌
他一时还真没想到以後,若要细细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多半是会的。他此刻觉得凌尘玉比其他人都重要些,可不见得日後不会遇上比凌尘玉更重要的人。但这时又怎能如此说
他道:阿玉,你是要我起誓麽
凌尘玉道:人若是要变心,起了誓又有什麽用当年少主什麽样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没跟属下说过
燕归休苦笑道: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凌尘玉道:这个属下得仔细想一想。
燕归休走过来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央道:那现下便仔细想一想,好麽我实在是一刻也挨不得了
凌尘玉摇头道:现下不成。
燕归休道:怎麽
凌尘玉道:等少主什麽时候将人都送走了,属下才能安安心心地开始想这件事。
燕归休恼得简直不知说什麽才好。原来自己得先把人遣散,还不能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回心转意
转念又想,自己确是委屈了他,也难怪他心怀怨恨,既如此,只好让他如愿,左右他人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己小心哄著他些,他回心转意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想到此处,轻轻叹道:依你
凌尘玉道:那属下便等少主的消息。挣脱了他怀抱要走。燕归休求道:让我亲一亲罢低头吻下去。凌尘玉将头一偏,让他亲到了脸上。燕归休哭笑不得,眼见他目光闪动,眼底脸上尽是得意调皮之色,同当年一无二致,不由得心头酥软,恨不得此刻便将人抢回去锁到床上再不许他离开,又不得不忍下这念头,只柔声道:我会尽快
但他想著尽快,这事又如何快得起来他身边这些人,个个对他痴恋,听说要送走自己,哭哭啼啼还是好的,寻死觅活的十分不少要他置之不理却也不忍,少不免要仔细哄劝一番,又承诺日後必定再谋相会,忙乱了几日,终於将这些人一一送走。
这其中最难的,不消说,自是柳云。他本是名满江南的才子,出身名门,受尽宠爱长大的,只因倾心於燕归休,便随了他一个江湖人跋山涉水来到这紫金山头陀岭,甚至连他种种风流之处也不得不忍了,如今居然还要被他送走,怎能不伤心欲绝
但燕归休既然心意已定,他再不愿又能如何他顾念身份,更做不出死皮赖脸之事,眼见余人果然都一一被遣走,便知自己也不能再留,便对燕归休道:日後你要到杭州探我便来,但这头陀岭,我是不来了,除非说到此处,忽然住了口,拭去满脸泪水,匆匆便走。
他想说的是,除非燕归休定下心意,要跟他一生一世,但想这事如今哪还有可能他不愿自取其辱,便住口不说。
燕归休心里自然也是伤感难免,两人情分虽然比不上同凌尘玉,却远在他同余人之上。他将柳云直送到山脚,又安排了人一路护送他去杭州,这才匆匆返回。
回去之後急不可待地便去练武场找凌尘玉。好容易办妥了事情,他哪里还肯再等虽然大白天做不了什麽,但看看他也是好的,更重要的是告诉他人已送走,好让他赶紧消气,早些回心转意。
凌尘玉正在练枪,见了他来,又见他脸上神色,便知他果然是将人都遣散了,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吃惊,面上只不动声色,如常练完一套枪法,走到场边躬身道:少主。
燕归休扶住他手臂道:别目光飞快地瞧了瞧四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办妥了,今晚你来我房里罢
凌尘玉眨著眼睛道:今晚不成。明日又是大比了,少主难道想让属下再不合格一次
燕归休一呆,失望已极,道:是麽我忘了忙乱之中不知时日之过,居然又到了大比之期。
凌尘玉微笑不语。
燕归休道:你放心,我怎会再让你不合格明日你想接多少招一百招可好有了两日假期,我可以带你去金陵城中好好转转,咱们许久没一起去过了。他这少主也是个不靠谱的,这事儿是祖宗规定的挑选教中未来中流砥柱之法,他居然拿来随意利用。
凌尘玉板著脸道:你是在羞辱我麽
燕归休吓得一跳,慌忙道:哪有此事
凌尘玉哼了一声,道:你只别故意对我使坏就好
燕归休道:我哪里敢
凌尘玉一笑。以前也不知是谁故意了一次又一次
燕归休居然也难得地红了脸,悄声道:迟些还是到我那儿去罢,我让人备些酒菜,咱们说说话。
凌尘玉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看见湛蓝的天空,有和煦的风从他脸上拂过,和隐约的花香从不知何处传来,让他一瞬间心神有点恍惚。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最适合远行不过。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
燕归休候了片刻,惶惑地道:阿玉
凌尘玉转回目光,摇头道:不去。
燕归休垮下脸。
凌尘玉道:属下说过,等少主将人遣散了,便好好想一想,今晚想好了,明日才可以告诉少主。
燕归休登时又欢喜起来,道:是了,你今晚好好想一想。
凌尘玉嗯了一声。
燕归休道:那我先回去了。他心里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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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舍,但两人说了这麽一会的话,那帮子师兄弟已经开始探头探脑,明明在偷看又竭力掩饰的模样看得人心烦意乱,他虽然不怕人嚼舌,凌尘玉日日跟这些师兄弟一起,却总得顾忌一二。
凌尘玉点头。
第二日他同往常一样来到练武场,在大比开始之前认真练了一次枪法,燕归休到来之後,大比开始,他也同旁人一般站在边上认真观摩。谁也不知道,这已是他最後一次出现在这练武场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比试终於轮到了他。
他仍然用的是碧血枪,燕归休便也用了剑,站在他对面,满脸都是温柔笑意。他已经盘算好,最少让凌尘玉接到一百招,两人便可以去金陵城里呆上两日,好好弥补一下这一年的空缺。
场上安静下来。虽然人人都知道两人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回想必不会再如斯惊心动魄,但上一战余威尚在,凌尘玉的手一握住碧血枪,人人便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凛,不敢再随意说话。
碧血枪带著刺耳的尖啸声毒蛇般钻出,枪影霍霍,直向燕归休攻去。
燕归休长剑递到一半便收了回来,在身前舞了个水泄不通,竟是个只守不攻的架势。
边上人等面面相觑,心道便是要放水,好歹也不要一开始便放
但只有燕归休才知道,他虽然一开始便存了个放水的念头,这几招却本不是故意放水。凌尘玉这几枪看起来不如前番来得霸道凌厉,然而绵绵密密,每一枪都使得无懈可击,恰到好处,在在都显示出他对枪法的掌控已经炉火纯青。他不是不想反攻,而是一时之间,本找不到反攻之机
这时他才想起上一回凌尘玉击出的最後一枪,心中恍然,这几日凌尘玉的枪法必是有了真正的突破,自己便是不故意放水,只怕他也能轻松撑到一百招他想通这一节,心中顿时一松。昨日他跟凌尘玉说道要让他接到一百招,凌尘玉分明是不高兴的,并不愿自己放水,既然他有这本事,那麽自己便跟他公平公正地打一场
他武功毕竟远在凌尘玉之上,过得七八招,便找到了凌尘玉枪法中的一处细小破绽,长剑一抖,直刺了过去。这一个破绽微乎其微,绝对不足以让他就此奠定胜局,但至少能让他改变目前只守不攻的局面。
这一战,和两人的上一战几乎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从开始到结束,它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燕归休开始反攻的时候,众人已经从一开始的认为燕归休放水,到终於明白凌尘玉的枪法确实进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然而就在人人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期待,期待这一场很可能是势均力敌的一战之时,情势却急转直下。
那一剑刺到凌尘玉身前一尺之时,凌尘玉长枪回收,迎上了这一剑。这本来是很好的一招,枪长剑短,挡住剑势之後顺势一甩,枪尖便能直刺燕归休面门,再度反守为攻。
但事情却偏偏出了差错。其实也不过就是出枪角度稍有变化而已,然而高手过招,出手角度稍有不同,结果便会千变万化,只因这细微的角度变化,这一枪便由挡变成了斜压,而且是压在了剑锋上。
本来这也没什麽,碧血枪柄乃是紫檀木所制,坚硬异常,只要燕归休不存心使出内力削他的枪,便绝不会有问题。
燕归休当然不会存心要去削他的枪,但凌尘玉自己却存了心。枪剑相接的一刹那,燕归休只觉剑上一股大力瞬间传来,他还没想明白这是不是凌尘玉的新招式,便听得极轻的噗的一声,紧跟著是叮的一声,碧血枪居中而断,落下地来。
凌尘玉往後一跃,抛下断枪,躬身道:属下输了
燕归休慢慢收回长剑,定定看著对面的凌尘玉。他又赢了,而这一次,大概十招都没到。
这最後一招,表面上看来,是他抓住时机致命一击,而凌尘玉仓促防守,以至失手落败。但观看的人虽然看不清究竟,却人人都知,他绝不会去削凌尘玉的枪,哪怕真碰上了,也必定会放水让他过关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凌尘玉是故意落败
他慢慢走过去,用只有对面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为什麽
凌尘玉道:昨晚属下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已经不可能再相信少主的什麽真心。
燕归休道:昨晚
凌尘玉微笑不答。
燕归休一字字道:你早已做了决定。他顿了一顿,冷笑一声,道:临走之前,还能骗得我遣散所有人,闹一场大笑话,此刻你心里,想必十分得意
凌尘玉仍是一笑。
自动淘汰,他确是早已做了这个决定,但骗得燕归休遣散所有人,却是临时起意。
上一次大比,他一则已经决意离开,二则实在受逼不过,一时发狠,跟燕归休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要在离开之前让燕归休明白自己也没那麽好欺负谁知燕归休不单不明白,反而趁他夜里受刑之时,强行对他做了那禽兽之事
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有谁能明白那一夜他心中的愤怒和绝望
他曾经对这个人献出他所有的真心,後来却连同尊严,被人践踏一地。
心若死灰的感觉,这世上真正尝过的人,大概不多。他好容易熬了过去,这个人却还嫌不够似的,非要再践踏一遍
然而即便如此,他原本也打算咬牙忍了,只盼十日之後再次大比,自己故意落败,便能远远逃开这个人,从此再不相见,也就是了。
但燕归休却不肯放过他
骗燕归休遣散所有人,这样的事,原本是他本没想过、也不敢的。然而那日他伤愈之後,燕归休便迫不及待地命他过去,极端愤怒之中,这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正所谓,恶向胆边生。
但这法子他原本也只是姑且一试,并没料到燕归休居然会真的愿意为他如此。原本他是想,若是他不肯,自己也可以此为借口,平安熬到下一次大比。
但这些话此时自不必跟燕归休说出,他欺负了自己这麽久,这麽一点小小报复,不过分
两人说得几句,场边已有长老起身道:凌尘玉,你可是已经三场不合格事情已是确然无疑,但这事又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一时人人都觉如在梦中。
凌尘玉回转身来,恭恭敬敬躬身一礼,道:回陈长老,是
陈长老踌躇道:按照教规他摇了摇头,道:你连续三场不合格,按照教规,便不能继续留在此处,至於往何处去待长老们商议後再定,你先下去罢。
凌尘玉又施了一礼,应了声是,退出了练武场。
陈长老眼望燕归休,道:少主,还有两场比试,请继续。
燕归休眼看著凌尘玉一步步走出去,呆呆站立许久,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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